這部去年評分最高的限制級電影你看透了嗎

今天要聊的這部電影，來自大家的「團購」點播。它是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有力爭奪者之一，也是整個去年國內公映的所有影片中豆瓣評分最高的一部，還破了二戰題材影片在內地的票房紀錄——《血戰鋼鋸嶺》。

電影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大背景是二戰期間的沖繩戰役——太平洋戰場最慘烈的戰役之一，歷時三個多月，美日雙方傷亡士兵加起來超過20萬，沖繩居民死亡12萬以上。單從歷史的角度看，可謂是厚重而宏大。

但《血戰鋼鋸嶺》並沒有一上來就凸顯這種大與重，而是從「小」和「輕」入手，循序漸進地為觀眾鋪開沉重又動人的歷史畫卷。

影片的主人公戴斯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物。他出生在美國弗吉尼亞州一個鄉下小鎮，父親是參加過一戰的退伍老兵。他擁有堅定無比的信仰和一份簡簡單單的愛情，本來應該生活的平平淡淡，卻因二戰的爆發終被裹進了歷史的洪流——懷著保家衛國的信念，參軍入伍。

結果剛進部隊，戴斯蒙就遇到了一個大問題——由於宗教信仰、家庭背景等原因，他始終拒絕拿槍；而對於美國軍方來說，戰場上不拿槍的士兵簡直就是個笑話；所以他越是堅持自己「只救人不殺人」的信念，就遭遇越多的來自戰友與上級軍官的羞辱和欺負，甚至因拒絕服從命令而被送上軍事法庭。

不過在退伍兵老爸的幫助下，戴斯蒙最終被允許不拿槍，而是作為一名醫療兵前往戰場。鋼鋸嶺一戰中，他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敢，在大部隊已經撤離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赤手空拳，冒著槍林彈雨，勇救數十條生命，成為傳奇。

戴斯蒙沖入炮火中救人故事大體就是這麼個故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它是改編自真實事件，我想可能很多人都會認為這是好萊塢為了渲染個人英雄主義、宣揚主旋律而吹出的牛逼。確實，男主的人生經歷實在傳奇，在槍炮無眼的戰場上竟然能夠穿梭自如、毫髮無傷，還能救人。而翻看史料，你就會發現戴斯蒙本人的經歷甚至更加傳奇。

徒手在百米高的懸崖上布網那麼《血戰鋼鋸嶺》能夠成功獲得觀眾與奧斯卡的雙重青睞，難道就是因為故事的曲折離奇？其實沒那麼簡單。從敘事結構上看，本片很容易讓人想到庫布里克的《全金屬外殼》。兩者採用的都是「兩段式」結構，即整部電影可以明顯地被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前半段以描繪軍營生活為主，呈現的是平靜的、不完美的人間；後半段展現戰場廝殺，帶領觀眾進入瘋狂的地獄模式。

《全金屬外殼》當然，如果一定要拿這兩部結構題材都很類似的作品做個比較的話，必須承認庫布里克無論是對戰爭的反思，還是對人性的挖掘，都比梅爾·吉普森處理得更加深刻。所以影迷們普遍把《全金屬外殼》稱為一部令人深思的作品，而《血戰鋼鋸嶺》的長處在我看來則在另外兩個方面——震撼，動人。它有思辨，但不勝在思辨，而勝在極強的情緒感染力。這其實也正是導演最負盛名的前作《勇敢的心》的核心特質。

《勇敢的心》奉獻了影史最動人的場面之一先說震撼。《血戰鋼鋸嶺》對於殘酷戰場的再現異常逼真，其帶給人的震撼程度絕對勝過此前絕大多數戰爭片。特別是IMAX版本，當槍炮齊鳴、火光四起的戰爭正式打響，真的彷彿讓人置身地獄一般。那一車車的屍體，一次次火光衝天的爆炸，

還有更殘酷的——流得滿地的腸子、夜裡啃食腐屍的老鼠和那些隨時會支離破碎的血肉之軀。什麼瞬間被爆頭；

腦漿四濺，人被射成篩子。

正是因為這些露骨的血腥暴力場面，電影在北美被定為R級，也被很多國內觀眾認為它刷新了內地院線片尺度的紀錄。可以說，它對戰爭沒有一點浪漫化的處理，而是把戰爭的嗜血、殘酷、無情渲染到了極致。那麼我相信觀眾在看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衝鋒的熱血」或是「手刃敵人的愉悅」，而是對戰爭的震驚、厭惡，一些場面甚至讓人想吐——

也就是說，《血戰鋼鋸嶺》先是通過極具刺激性的視聽語言喚起觀眾最為直接而強烈的情緒反應，然後以此倒逼觀眾思考——戰爭到底意味著什麼？人又能在戰爭中得到什麼？

所以暫且拋開電影的其他要素不談，光是它的戰爭場面，就值得那些一邊享受著和平安穩一邊在網上喊打喊殺的鍵盤俠觀摩並思考一下：你真的願意走上這樣的戰場么？你真的願意讓你的兒子像片中士兵一樣上陣廝殺么？

是的，那些叫囂著「開戰」的人多半是沒經歷過戰爭的人，而每個見識過戰爭殘酷的人應該都會對它深惡痛絕。正如片中戴斯蒙的父親所言——穿上軍裝去打仗很帥？但當子彈穿過身體，你的內臟和腸子噴得到處都是時，或許你就不那麼想了。而電影后半段，便是對父親這句話的最直觀詮釋。在這樣的表達方式下，其實根本不用再講什麼大道理，《血戰鋼鋸嶺》就已經明確地傳遞出了它的反戰主題。因為只要你看了就會被震撼，就會明白戰爭中並不存在任何美好的幻想。

那麼，難道說戰爭片只往慘烈、震撼了拍就可以了？當然不是這樣。別忘了我在前面還提到了影片的另一大特質——動人。《血戰鋼鋸嶺》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在於它成功地把感動與震驚、優雅與恐怖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按照人物特徵和故事走向來區分的話，大部分好萊塢電影基本都可以分為這麼兩類：一類是主角不斷變化，經歷過一系列事件與冒險完成蛻變與成長；另一類是主角趨於穩定，經歷一系列事件之後改變了外部世界或改變了外部世界對自己的評價。

而後者之中又包括一個亞類型，我把它歸結為——人如果「傻/瘋」到一定程度，全世界都要為他讓道。可以說這類故事天然就帶著感動與勵志屬性，當然，我們不是被人物的「傻與瘋」觸動，而是有感於他們對「傻與瘋」的堅持。比如《瘋狂動物城》中那隻「瘋兔子」——哪怕全世界都在說「哪有兔子能當警察，你瘋了吧」，她也依舊堅持夢想；

比如《阿甘正傳》中的「傻阿甘」——儘管被定義為智力低下，但這也從未妨礙他做自己。而《血戰鋼鋸嶺》帶給觀眾的感動，從某種程度上說和《阿甘正傳》是相似的，其敘事策略也有諸多共通之處。首先，兩位主角就很像，傻傻的，有點偏執，都對世界與人生有著自己的一套認識。戴斯蒙的認識來自於他的信仰，而對於阿甘來說，媽媽的話就是他的「信仰」。

不誇張地說，他們是世界上尤其特別的兩個人。不過也正是這種特別，讓他們遭受了來自身邊的種種敵意——阿甘從小就被身邊的同齡人稱作「傻瓜」，被欺負，長大之後也經常被嘲諷被污衊，跟心愛的姑娘表白，得到回應卻是「你不知道什麼是愛」；

再看戴斯蒙，在他明確表達了自己既不拿槍又要上戰場的要求之後，受到的待遇其實也沒比阿甘好多少。在教官眼裡，他就是個扯大家後腿的笑話——你們不必期待他會在戰場上救你，因為他正忙著與良心掙扎，沒空幫你們。

在戰友和上尉口中，他被稱作懦夫——我不認為這與信念有關，這是懦弱；

讓那些勇敢的人，去贏得這場戰爭。

而一堆「勇敢」的人又怎能容忍這樣一個懦夫與他們為伍，於是上級軍官變著法兒的採用各種辦法讓他滾蛋，戰友們也開始排擠他、甚至在晚上熄燈之後集體群毆他。

所以看兩部電影的前半段，你基本不會感到愉悅和感動，相反，可能還會有點小壓抑。這其實是一種敘事策略，為了凸顯光亮，先渲染陰暗；為了把人物捧上神壇，先將他踩在腳底。因為往往逆境中的堅持才更顯珍貴，壓抑之後的爆發才更具力量感。

而在描述主角從不被認可到贏得尊重的過程中，《阿甘正傳》處理的更靈活，更豐富——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視角頻繁切換，藉助特技讓阿甘出現在歷史畫面中；而《血戰鋼鋸嶺》的則工整——它的敘事始終是線性的，並且存在著明顯的層次感，體現在片中來講就是「遞進」。最先表達對戴斯蒙產生改觀的是那個曾罵他懦弱的戰友，略帶調侃的語言表明了他開始接受主角的信念——才不會把我的槍給你這個神經病。

接下來是比戰友高一級的教官，戲謔的台詞間已經流露出讚美——媽的，玉米桿大兵，你真讓人驚訝。

再然後是比教官更高一級的上尉，讚美更加直接，甚至已經為他的偉大定了性——你為國家作出的貢獻遠超過士兵的職責，我一生中，未曾如此看錯人。

當看到上尉說出這番話時，屏幕前的你是不是已經激動到不行了而這個遞進的過程，一方面與劇情相吻合——從戴斯蒙證明了自己並不懦弱，到表現出勇敢，再到表現出非凡的勇敢；另一方面也一步步推動著觀眾的情緒，而這種情緒隨著影片高潮時刻的到來也一同被推向最高：當戴斯蒙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全體士兵在鋼鋸嶺之下列隊整齊，耐心地等待戴斯蒙為他們祈禱時，有多少觀眾的內心也跟著一塊潮湧呢？

當然，除了敘事模式與敘事策略，我覺得兩部電影還存在著更深層的相似——它們都通過呈現一個「怪人」的堅持以及這種堅持所帶來的奇蹟一般的結果，完成了對某種早已被社會普遍認可的概念的重寫。在《阿甘正傳》中，這個被重寫的概念是「智慧」——智商高並不意味著更有智慧，智商低的人也未必不能更輕易地參透生活的智慧。

而在《血戰鋼鋸嶺》中，這個被重寫的概念則是「勇敢」——你打我一拳我打回去並不能代表勇敢，不肯舉槍的人也未必就是懦夫。戴斯蒙的所作所為顛覆了人們對於「戰士」的傳統認知，但卻讓世人對於「勇敢」這一概念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思考。

如果說，這樣的顛覆行為成就了二戰戰場上的「神跡」，那影片創作者的概念重寫則振聾發聵——讓我們開始鄭重地思考那些我們早已熟知的規則和標準，讓我們可以開啟更加深邃的心靈境界。這或許就是《血戰鋼鋸嶺》在傳奇的故事、動人的情感和震撼的視聽效果外，帶給我們最大的理性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