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影后艾瑪斯通，早年也曾被人批眼大無神

文 | 黃小米

紐約影評人

首先祝賀我最愛的艾瑪·斯通獲得奧斯卡影后大獎，雖然《愛樂之城》和最高獎的距離只差一隻拿錯的信封。

我先給艾瑪·斯通做一個限定，可能很多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美國，她應該是nerd最愛的女神。

為什麼說nerd喜歡艾瑪·斯通呢？

不用詳細解釋nerd吧？可以大致定義為聰明但社恐的男生吧。這類人物在好萊塢電影和美劇當中成為主角是最近七八年的一個突出現象。

而nerd們的理想女朋友，就是改良版的美國甜心，特點是心裡溫柔，但嘴是酸的，臉是冷的，腦子很快，愛逗人笑，不介意扮丑——這就是艾瑪·斯通最深入人心的銀幕形象，她是隨著nerd男主角一起走紅的。

最早捕捉到這種配對趣味的是《喪屍樂園》（2009）。當年還沒有因為《社交網路》大紅的傑西·艾森伯格演一個把殺喪屍當打遊戲一樣撰寫攻略的宅男。

《喪屍樂園》（2009）

他看上了艾瑪·斯通演的高高在上但菩薩心腸的女騙子。雖然後來也例行上演了英雄救美，不過英雄怎麼看都很難算是王子，美女也絕對不是公主。

《喪屍樂園》（2009）

艾瑪·斯通靠校園喜劇成名，但早年的校園喜劇如《賤女孩》（2004）或《獨領風騷》（1995）里講述的那種女生之間的茶杯風暴，或醜小鴨變白天鵝的故事已經不再流行。艾瑪·斯通演的多是為平凡男孩打氣的校花。

《賤女孩》（2004）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美國校園喜劇里的男生不需要是各項全能的橄欖球隊隊長，也可以得到啦啦隊長的垂青了。

艾瑪·斯通在《搖滾之王》（2008）里主動獻吻，鼓勵小胖勇敢表白；《太壞了》（2007）里成了另一個小胖的性幻想對象；《緋聞計劃》（2010）里為整個學校異性戀連帶同性戀男生的性焦慮遮羞。

《太壞了》（2007）

《超凡蜘蛛俠》（2012）定下艾瑪·斯通出演女主角的時候，漫迷以為她會演紅髮的瑪麗珍，結果她演的是更適合自己的男主角學生時代的金髮初戀格溫。

格溫和彼得·帕克之間的交往場面變成全片最好看的段落。

她堅強聰明幽默，敢愛敢恨，而蜘蛛俠本人猶豫、困惑，還動不動就哭。大概從《哈利·波特》之後，越來越多男主人公身邊的女孩不用等著被拯救了。

《超凡蜘蛛俠》（2012）

近年連花瓶製造機007都不得不跟隨時代風氣，邦德也要有弱點的好。難怪女權主義運動者說的，男女平等會順帶解放男性，近年銀幕上的男性形象不必再背著勇猛的枷鎖，有了艾瑪·斯通這樣的女友形象，男主角的脆弱就順理成章，角色也人性化了很多。

新一代的好萊塢演員似乎都要靠演暢銷書或漫畫改編的動作電影才有機會熬出頭，跑去聖地亞哥Comic-Con宣傳電影成了好萊塢的成人儀式。這樣的幸運兒已經鳳毛麟角，而他們成名之後走的路卻各有不同。

克里斯汀·斯圖爾特因為《暮光》系列青少年電影成名，後來卻竭力和這類電影劃清界限，而影后詹尼佛·勞倫斯則主流獨立通吃。

克里斯汀·斯圖爾特《逃亡樂隊》（2010）

艾瑪·斯通暫時還沒有像《龍紋身的女孩》里的魯尼·馬拉，《露西》里的斯嘉麗·約翰遜，或《X戰警》里桀驁不馴的詹尼佛·勞倫斯那樣成為獨當一面的女英雄，主要也是因為她「俏皮女朋友」形象太深入人心。對自己的容貌不當回事，搞怪又不刻薄，人人和她在一起會很開心，沒壓力。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艾瑪·斯通被定型了。單純從表演來看，艾瑪·斯通沒有詹尼佛·勞倫斯那種現實感，也沒有西爾莎·羅南的天才，早年被人批評眼大無神，像紙娃娃。

她沒辦法像《房間》中演母親的布里·拉爾森一樣，去演大齡角色。去年獲得影后的拉爾森比斯通還小一歲。

《房間》（2015）

《鳥人》（2014）之後，艾瑪·斯通的近作都差強人意，前年一部《Aloha》還因為飾演美日混血亞裔遭到「whitewashing」（白人扮演其他膚色的角色）的指責。不過也許因為她沒有急於轉型，依然故我，於是幸運地等到了《愛樂之城》里的逐夢女孩米亞一角。

《Aloha》（2015）

在戲劇表演教育普及的美國，大概每個學校劇團或社區青少年劇團都有一個像艾瑪·斯通這樣條件比別人好，學得比別人快的女孩，從小就總是被挑中擔當主演，被身邊人鼓勵去走專業演員的道路。

艾瑪·斯通在《愛樂之城》里親身演出成名前從小城市來到好萊塢挨生活的經歷，低眉順眼經歷一場場無果的試鏡。其實艾瑪·斯通一直很擅長表演不自信的年輕女子的脆弱和緊張，比如《鳥人》里從戒毒所回來的女兒，《紙人》（2009）里童年受創只能和想像出來的朋友對話的女孩。

《紙人》（2009）

據說諧星常常需要冷臉獨處，討人喜歡的斯通似乎需要時不時演一下這類角色作為平衡。即便在喜劇里，斯通也演過被帥哥垂青反而不知所措的女孩，《瘋狂愚蠢的愛》（2011）她里對瑞恩·高斯林扮演的玩咔大喊「你整個人好像P出來的」，靠不停說話來掩蓋狂喜的尷尬。

《愛樂之城》好像為她量身定做一樣，連勉強的歌藝舞藝都像拉近觀眾的手段。

《瘋狂愚蠢的愛》（2011）

2014年末，艾瑪·斯通接手米歇爾·威廉姆斯出演百老匯音樂劇《Cabaret》的經典人物舞娘莎莉· 鮑爾斯，之後又緊接著由西耶娜·米勒接手，可能因為三位都是繁忙的電影演員，只能騰出小段時間登台，卻意外給了戲劇界比較她們的機會。

據說艾瑪·斯通唱得不如米歇爾·威廉姆斯，表演也不如西耶娜·米勒有層次，然而她的莎莉最悲喜交織光芒四射，一開始那麼充滿希望，以至於讓人對她的結局感到痛心。

《Cabaret》（2014）

這兩年女演員爭取同工同酬，好萊塢女星多為花瓶的抗議聲不絕於耳，一些在電影圈無從發揮的女演員轉戰電視圈，尋求更多創作自由。

不過現實是冷酷的，我行我素到克里斯汀·斯圖爾特的程度，就要遭人討厭，背負難搞的罵名；而即便資深到梅麗爾·史特里普的境界，都有可能被人稱為「最被高估的女演員」。

2011年的奧斯卡熱門電影《幫傭》完全由女演員主導，「花瓶」個個實力驚人，人人操著一口現學的南方口音大飆戲，演幫傭兩位後來一位是奧斯卡獎熱門，一位得了最佳女配，且不去說她們。這部電影連長輩角色都請到Allison Janney和Sissy Spacek這個級別的演員出馬。

《幫傭》（2011）

小花旦當中，艾瑪·斯通雖然是主角，但傑西卡·查斯坦演的無腦尤物和布萊絲·達拉斯·霍華德演的悍婦一個比一個搶戲。

她也是最不像上等南方人家閨秀的一個。不過斯通硬是把一個平淡的好人演成她擅長的鬥氣喜劇角色，明明是一個平權運動時期的主題嚴肅的故事，卻越看越像艾瑪·斯通這個好學生帶領大家集體整蠱奸詐女魔頭的校園復仇鬧劇。

《幫傭》（2011）

也許這就是艾瑪·斯通的特別之處，即便她的路線看來很窄，但她總是能給觀眾一點想像不到的意外。她是女諧星里的美女，美女里最古靈精怪的。

看她主持《周六夜現場》和表演喜劇短劇，讓人想起另一位艾瑪，英國前輩艾瑪·湯普森。同樣曾經是熱愛演戲的戲劇少年，擁有電視喜劇鍛鍊出來的臨場反應能力。

《周六夜現場》

兩年前《Vulture》上有篇文章統計過艾瑪·斯通、詹尼弗·勞倫斯和斯嘉麗·約翰遜三位新生代女演員的年齡和與她們在電影中有戀愛情節線的男演員年齡。

約翰遜從出道起就繼承娜塔莉·波特曼，走早熟蘿莉路線，和各位大叔發展起碼是柏拉圖的關係；

勞倫斯還好演了青少年暢銷書改編的《飢餓遊戲》，不然似乎也沒機會和同齡演員譜寫銀幕戀曲，大家都覺得她和布萊德利·庫珀搭檔很合適，其實男方大她十多歲；

艾瑪·斯通在電影里多數時候是和同齡人談戀愛，不過從《匪幫傳奇》的搭檔肖恩·潘開始，她開始和大齡男星擦出火花了，尤其是伍迪·艾倫，兩部電影（《魔力月光》《無理之人》）都讓她愛上了年長二十左右的男星。

人人可以據此得出自己的結論。

當紅女明星是大眾的慾望投射，也由大眾的慾望塑造。一些人想擁有她，另一些人想變成她。不出名萬萬不行，但出名也無法帶來長久的安全感，這是《愛樂之城》里找不到的好萊塢的黑暗誘惑之一。

類似於看別人玩真人版「明星志願」，明星聽命於無常的觀眾口味和運氣，每天活在對失去機會的懊悔和自我懷疑中，一夜成名和自我毀壞可能上演在同一個人身上。

《愛樂之城》（2017）

早早站上事業頂峰的林賽·羅韓，米莎·芭頓固然曾經讓我們為她們的早慧拍手叫好，但她倆後來在八卦小報輪番演繹的神經衰弱下坡路戲碼恐怕才更讓我們欲罷不能。

我們消費女明星的容顏身體和青春，消費她的八卦醜聞，消費她的愚蠢或聰慧，甚至是她身不由己的脆弱，我們看見的她，是我們自己身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