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清廉勝過於成龍，一生抗爭混濁官場，在貧寒中死去的海南人

一

中國人普遍有兩個夢：清官夢和俠客夢。

今天我們來談清官，一個奇葩的特立獨行的清官：他叫海瑞。

他痛罵過中央內閣官員：「滿朝之士，悉皆婦人！」

他辭職前說過一句話：「這等世界，做得成甚事業！」

他指責皇帝：「嘉靖者言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蓋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什麼意思？就是說嘉靖皇帝你看上去很牛逼，實際上是嘉靖嘉靖（諧音家凈），老百姓家中皆被榨取乾淨。天下大小臣民都不認為你說的做的是對的，大家沒說你不對，是大家都不想理你。

幾經宦海沉浮，海瑞成為中國歷史官場的一個傳奇人物。

穿過幾百年的歷史迷霧，我們應該怎麼來看待這個人呢？

二

先看性格。

海瑞4年時，父親就死了。從此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靠祖上留下的幾十畝田，勉強維持生活。

母親謝氏性格剛強，對海瑞要求很嚴格，不讓他像一般兒童那樣嬉戲玩耍。要求他認真讀書做一個好官，剛直不阿，故又名海剛峰。

從現在教育學上講，一個小孩3歲前要跟母親在一起，學會基本生存技能：吃睡走路說話。3歲到10歲要跟父親在一起多相處，學會適應社會，向外發展。失去父愛的人會性格剛毅，行為古怪，做事容易與社會脫節，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難以和人合作，認死理。

海瑞就是這麼一個人。

家庭環境直接影響人一生，明白了海瑞的青少年經歷，就很容易理解他的一生。

三

首先評價海瑞的第一特點：清廉

海瑞是個認死理的人，他認為朱元璋開國時的規定都是對的，現在社會之所以道德敗壞，就是沒有認真落實朱元璋百年前定的規矩。

朱元璋自己是窮人出身，所以他認為當官就應該天天上班，拿低工資。

但問題在於，當時一個地方政府有許多官員，但只有正職是皇帝任命的官，其它人都是吏員，非正式官員，中央不給發工資。吏員的工資由正職官員出。

正職官員的工資本來就不高，還要給下邊兄弟發工資。那總不能倒貼吧，於是想辦法搞錢，才能對付過去，否則哪有兄弟給賣命出力。

於是就有許多灰色收入流入官員手中，當然膽大還有更多非法收入：貪腐。

但海瑞認為，這些額外的收入搞壞了官場規矩，要拿你們拿，反正我不要。工資不夠花，穿布袍、吃粗糧糙米，讓老僕人種菜自給。

浙江總督胡宗憲曾告訴屬下官員說：「聽說海縣令為老母祝壽，平時不吃肉的海瑞買了二斤肉啊。」

海瑞臨終前，兵部送來的柴金多算了七錢銀子，他也要算清了退回去。

死後連棺材也買不起，還是老朋友王用汲替他負責安葬的所有費用。

一如道德無法對抗本性，個人之善同樣無法對抗體制之惡。400多年後我們重讀海瑞，就是要明白，指望清官的國度，就是一個沒有指望的國度。

四

其次分析海瑞的第二個特點：剛直

頂頭上司胡宗憲的兒子路過淳安縣，向海瑞索要錢財。海瑞說：「過去胡總督考察巡視各部門，命令所路過的地方不要供應太鋪張。現在這個人行裝豐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兒子。」打開胡公子的袋子，有金子數千兩，海瑞把金子沒收到縣庫中，派人乘馬報告胡宗憲，胡宗憲因此沒有把海瑞治罪。

都御史鄢懋卿出巡兩浙、兩淮鹽政，一路上威風凜凜，到處貪污勒索，利用職權收受賄賂。巡查路過淳安縣，酒飯供應的十分簡陋，海瑞高聲宣言縣衙狹小不能容納眾多的車馬。鄢懋卿十分氣憤，然而他早就聽說過海瑞的名字，只得收斂威風而離開。

1566年（嘉靖四十五年）農曆二月，海瑞在棺材鋪里買好了棺材，並且將自己的家人託付給了朋友。然後冒死向明世宗呈上《治安疏》，批評世宗迷信巫術，生活奢華，不理朝政等弊端。言辭犀利出位，嘉靖皇帝差點氣死，若非太監黃錦和內閣大臣徐階力保，海瑞必死。

但終究個人的剛正和整個體制比起來，微不足道，沒有任何現實意義。

五

最後分析海瑞的政績

海瑞擔任淳安知縣時，組織重新清丈土地，減輕賦稅負擔。

擔任應天巡撫時，興利除害，請求整修吳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打擊大戶兼并土地。

最後一份工作，擔任南京右都御史時，年紀太大，沒做什麼事。萬曆皇帝對腐敗也是無能為力，拿他做道德榜樣，給其它大臣們做樣子而已，最後死在任上，被追贈海瑞太子太保，謚號忠介。

到時明代，帝國體制已相當完善。任何一個官員如果不能取得其它部門的配合，是很難做出政績的，象海瑞這樣的難以相處，江湖上沒朋友的人很 難有大作為。

按理說，皇帝是董事長，大臣們是職業經理人。在帝國時代，好多皇帝都自私的很，不把國家利益當回事，憑什麼去要求打工的職業經理人去為帝國大公無私呢。

所以當年明月評價他說：人是個好人，但是個沒用的人。

明朝思想家李贄對海瑞的評價：「先生如萬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充棟樑」。

六

海瑞一生走過不少地方，所取得成就了了無幾。大概合應老話：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可與人前言者不過一二。

海瑞的死訊傳出，南京的百姓因此罷市。海瑞的靈樞用船運回家鄉海南時，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的人站滿了兩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絕。

也許海瑞知道自己是一個失敗者，所以絕望之時敢於對抗上司，指責皇帝，但是無數的中國人並不相信。他們為他出葬，為他哭泣，為他建廟，為他立碑，而且相信：只要再多出幾個海瑞這樣的清官，太平盛世就會到來。

我覺得，他們不是真的相信，他們只是沒有別的辦法。

如同年輕人看腳下的路四通八達，一馬平川，走過後才發現，路好像都是別人的路，屬於自己的木有。

想起一個哲人說過：我不願意做一個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者在社會碰壁後往往成了頹廢主義者，與其如此，我寧願是一個現實主義者，能改變多少改變多少，不能改變的東西我接受它。

但不幸中的幸運，海瑞雖看透世間的醜惡，卻仍堅持一顆昂揚的心。

彷彿一千多年前的孟子在為他唱輓歌：雖千萬人吾往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