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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有話好好說》劇照

我的父親母親


採訪/整理:韓浩月 口述:瞿穎


作者按:


採訪瞿穎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在望京的一家咖啡館,與她有過幾個下午的長談,她是一個很好的受訪對象,言語真實、坦誠,她是一個看透人生的人,態度有些悲觀,但性格里的熱情又很好地沖淡了那些悲觀。本來計劃合作出版一本她的口述實錄體圖書,但因種種原因出版計劃未能完成。特在六根號連載刊出,授權財新網刊發。

我小的時候,母親是單位的圖書館管理員、廣播員、放映員,一職多能。


我媽和我其實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我們都學民族舞,那時應該是五幾年。媽媽畢業之後分到了部隊文工團,過了一兩年很舒服的日子,那時部隊很難進。


但是剛分到部隊,就遇上了精兵簡政,要把他們下放到地方的單位去,下放的地方沒什麼好單位,我媽分的是精神病院。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瞿穎童年照。


剛到醫院是當護士,給那些精神病人發葯,稍微神智清醒一點的,就教他們唱歌跳舞,有些病人也是很危險的,會抓人、打人。我媽媽剛分到醫院的時候落差特別大,你想想,突然從一個人人矚目的部隊文工團職員,到了一個條件不好的醫院,放誰心裡也不平衡。


可我媽特別要求進步,幾經努力,從病房調出來了,到了單位的放映站,同時也管理圖書館和廣播站,負責單位的文化娛樂活動。


在單位的大草坪上掛幕布、插線、弄攝影機的時候,我幫我媽打下手。逢年過節單位排個舞啊,弄個節目啊,包括帶新來的護士排節目,她既忙碌又充實,很適應自己文藝專員的角色。


那會兒我媽的工資僅次於主治醫生,因為她乾的活多,表現也挺好的。進步得入黨啊,她老寫入黨申請書,但一直沒給她入。我媽和我說,她從部隊分到地方,和家庭出身有關係,我外公家是地主成分的。

那會兒鬥來鬥去,老開批鬥會,我媽會故意把歌唱得更響亮,氣那些批鬥她的人,她一直有這麼一個個性在裡頭。雖然我媽從專業團體來到了醫院,卻一直沒有熄滅心中對藝術嚮往的熱情。這熱情也支持著她保持不服輸的個性。


我爸我媽是怎麼認識的?讓我想一下。


我媽說,和我認識在常德,常德有一個浦沅工程機械廠,離城裡有點兒距離,那個廠里全是來湖南支援建設的上海人,工廠雖然位置比較偏,但福利很好。


當時廠里有一對夫妻,男的是馬來西亞的歸國華僑,女的是上海戲劇學院畢業的。很洋氣的兩個人,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叫肖邦,二兒子叫肖嘉。那兩口子認識我爸。

我爸是在上海長大的,所以會說上海話。我爺爺在當時的鹽務局工作,屬於高級白領。我爸和這夫妻倆認識,這兩口子同時還認識我媽,後來覺得我爸和我媽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當時我媽才20出頭,我爸已經30出頭了,在他們共同朋友的撮合下,我媽就認識我爸了。見面五分鐘彼此的印象就好得不得了,然後互相寫信寫了五個月就結婚了。


我爸是專業演員,唱花鼓戲的。是在湖南省花鼓戲劇院,比李谷一還早一點,所以李谷一阿姨在我是baby的時候是抱過我的。後來她很早就和金鐵霖來北京了。


我媽很嚮往專業團體,她沒搞成專業。再加上我爸既風趣又幽默,還帥,我爸當年是從湖南下放到常德,我爸說他當初是省劇院的,也是因為文革凡人原因被下放。我哥是1968年出生的,那麼,我爸媽應該是1966或1967年結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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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和母親合影。


結婚那會兒,我爸和我媽喜歡周末在家裡放點音樂,搞舞會。不是你們想的那種貼面舞,是很正規的舞會。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我媽排節目,我媽反串,她演一老頭,藏族的老爹,弄倆鬍子。醫院裡年輕的護士演女兒,漂漂亮亮的。


我這一看我媽弄倆鬍子出來,就哭得不行了已經,她把我丟在台下不管,我覺得我媽拋頭露面,戴倆大鬍子丟人丟得不行,我就不幹,嚎啕大哭。那時我大概五六歲。


我爸在省城的單位是湖南省花鼓劇院,下放到常德市花鼓團。我媽排節目,我爸也排節目。記得我上幼兒園時,我爸他們排的那個節目叫《江姐》,我爸演蒲志高,蒲志高是告密的叛徒,在台上江姐發現我爸是叛徒以後就啪地一扇,結果他倆沒配合好,那一巴掌就結結實實甩臉上去了,台下的人就笑,那一幕讓我記憶深刻。演完之後這第二天,院里的小朋友都說我是叛徒的女兒。


我爸還演過《十五貫》裡面的縣長。我爸又能演武生又能演小生,條件非常好,扮相好,但是40了小生就演不了,翻跟頭翻不了。


我爸老喝酒,一喝酒可能就會忘台詞,弄了那麼幾次之後,就沒有讓他演特別重要的那種角色了。他不屬於在業務上特別專註的那種人,他就覺得大家一起喝酒、出去演個出,哥們兒這樣就行了。


他不是一定要演主角,演主角他還不高興呢,心裡有憤怒,怎麼就把我調到這種小地方來了?!那時的人,有許多像我爸這樣不得志的。


我爸愛做大鍋菜,請朋友來一起吃。我媽就不喜歡,她覺得生活這麼緊張,應該先緊著家裡來。他們不怎麼生活在一起,我爸老出去演出,經常就是幾個月、半年、一年才回來。我爸和我媽關係不好,老吵架。


吵架都是因為小事。湖南不是有種菜叫「剁辣椒」嗎,有的時候單位發一些福利,就是一堆辣椒或者水果。但如果想把辣椒做成「剁辣椒」,你得自己來剁。


有一次我媽對在家休息的我爸說,正好你放假在家,我還得工作,你能不能把發的這些辣椒洗出來,等我回來剁好做成「剁辣椒」?我爸說沒問題。我爸一下午就洗這些辣椒,他洗完之後拿著盆子,把青的辣椒擺在中間,漸變色的擺在第二圈,然後把最紅的擺在外面,擺成一個藝術品,擺成一朵花。


我媽匆匆忙忙上完班,回來路上就想著辣椒洗沒洗完啊?回來就問我爸,你趕緊的,那些活兒幹完沒有?我爸就搬出來那朵花,擺了個優雅的姿勢說,「你看!」。我媽當時就氣得不行了。


我爸就像小孩兒一樣,他覺得生活中都是樂趣。按理說,擺一朵大花是在兩口子之間,在我看來是很浪漫的一件事情,兩個人在一起很容易無聊,也不可能天天給你點蠟燭,天天給你浪漫。但有些浪漫就是在這些生活當中自然而然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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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在春晚的表演照。


可是我媽她沒有心思來體會這些浪漫,她很好強,她已經被工作的事情弄得心裡亂七八糟,家裡兩個孩子,丈夫回來你得給我做點兒家務事兒啊。


那會兒我奶奶是個盲人,白內障,很年輕的時候就瞎了。我奶奶就很生氣,因為她看不見。我奶奶就和我媽說:家珍啊,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罵他,我就親耳聽到他忙了一下午,都在洗辣椒。奶奶看不見,所以一直以為我爸是在洗辣椒,卻不知道他是在擺大花。


就是因為類似這些小事情我爸我媽老吵架。女人認為男人最重要的是責任心,我爸我媽都沒錯,只是他們想要的不一樣。我媽需要的是,不需要你那麼風趣,就需要一個多幹活,你一回來就應該把家裡該乾的活都幹了,幫我分擔一些。


我爸就好玩,就以為這樣會讓你開心,一朵花什麼的。但是他倆老鬧誤會,我媽氣成那樣,我爸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我這麼想逗你,你卻這樣?!


我爸我媽對我性格都有影響。我媽也有趣,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我媽如果心情輕鬆的時候,她也喜歡玩兒,喜歡鬧。我媽喜歡走著路哼著一首歌,跳著舞進家門的那種。


在對待孩子這個方面,我媽會嚴格一些,會要求你表現好啊,聽話呀。雖然也顧不上我們,但是我媽如果有時間會讓我複習功課啊這些。


我小時候在幼兒園,爸爸媽媽都很忙,我一個人在幼兒園特別晚,別的小朋友都回家了,我媽和我爸說,你去接你去接。我媽的感覺就是我爸接完孩子,應該馬上就回家,可我爸接著我,去河邊看鳥兒去了,我爸特別喜歡玩兒,小朋友會特別喜歡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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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童年照。


我媽是特別努力的一個人,她有時候起得特別早,去廣播站。她好強,特別想要得到大家的認可,即使勞累一點,哪怕工資沒那麼高,但是如果大家覺得哎呀你真好,你能幹,我媽就高興了。


我爸就是和孩子在一塊兒的時候陪你玩,但平時他也不管。有時候一出去演出,工資都忘了寄回來,我媽就一個人的工資帶倆孩子,我爸一請客吃飯,他可能就花了,一個月的工資都沒了。那我媽得多氣呀,你孩子都不管了?其實我爸也管,他只是忘了而已。我爸就是那麼一個人。


我17歲的時候他們離婚了。我爸一直到去世之前還對我媽有感覺。是我媽要和我爸離婚的。原因是我爸後來調回長沙去了,從此以後就分居兩地了。


我後來上中學,是在我爸那裡上的,我媽說,你爸總得分擔一個吧,等於我上中學是被派到我爸那裡去的。如果我要是不去我爸那裡,我媽就帶不活兩個孩子,我媽就說,你爸要擔負起這個重任,因為你爸只喜歡你。


我爸老打我哥,因為我哥沒我聰明,沒我好看,他重女輕男。我媽就把我發到我爸那裡,意思就是您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反正一人管一個。


後來我大一點的時候,15歲上了藝校就不用家裡管了。藝校相當於中專,那個時候中專可能比考上大學還要好一些,因為考上大學還得讓家裡供四年才能工作,中專國家就給你補助了,然後你畢業出來是專門的單位,就有工作了。那會兒家裡給5塊錢、10塊錢就可以了,飯菜票都是發的。我在藝校學的是表演專業,學話劇。


我爸還是想把我媽也調過來,這樣家裡一家子就能團圓了嘛。但那個時候我媽在精神病院,工資只是比主治醫師低一點,那個城市也熟悉,我媽好強,啥事都能搞定。長沙是省城,我媽調過來幹什麼呢?


我爸給我媽找了倆工作,一個是在傳達室喊電話啥的,一個是在服裝間干雜活那種,我媽死活看不起那倆工作,傳達室你可以安排一個沒有技能的人,只有老弱病殘去傳達室。不管是哪個工作,都不如我媽現在的工作。所以特別不想去。


但為了這個家庭,她就想要不然就忍了吧,還能怎麼地?!在調令下來之前,還出了一個事兒,我爸著急,想讓我媽早點調到長沙來,他找到我媽單位的人說,你們趕緊把她調出來,要她也沒用啊,啥也不會幹,反正這個話可能沒說好。其實他是想說你,們別老把著她了不放,趕緊把手續辦了什麼的。


當時那個話他沒把我媽往好了說,怕說的好了單位就不讓我媽走了,所以就往壞了說。所以我媽因為這個事兒就不幹了,死活不調了。後來就離婚了。


我媽老說你爸沒有責任心什麼的,等我長大了以後,再去看他們倆,其實都沒錯。他倆互相不了解,通信五個月就結婚了。但其實我爸身上還是有很多可愛的地方的。他出身書香門第,是個文藝青年,當時因為想唱戲,爺爺要和他斷絕關係,都沒阻止他。


我爺爺以前是會計,後來是畫家,喜歡書法什麼的,去世之前一直在嶽麓書院表演指畫,八幾年來中國旅遊的多數都是日本遊客,我爺爺都是賺外匯券的,每天好幾百外匯券,感覺有我爺爺在,我們都要發財了似的。


我爺爺氣質特別好,以前在舊上海,回來之後又在圖書館,在嶽麓書院,我現在家裡還有好多爺爺的字畫,抄的那種小楷,寫得特別特別好,我爺爺主要去世的早。記得那時在上幼兒園之前,我爺爺就讓我在報紙上寫大字。爺爺小時候上的是私塾,所以他教我背《桃花源記》是唱讀的。


上中學時,我爸常出去拍戲,把我放在姑姑家,每個月給我姑姑一點錢,作為我的伙食費。他去湘西拍戲,拍《芙蓉鎮》,我爸就一兩個鏡頭,但他通過那個戲認識了姜文、劉曉慶,拍了好多合影。我爸常說,咱也是正經拍過謝晉導演的片子的。


我爸因為戲少嘛,天天在那裡做飯,釣個魚啊、做個菜啊這些。姜文和我爸關係特別好,我那時候就知道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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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與姜文。


1993年《陽光燦爛》找演員,我去面試,第一次見姜文,我就說我是瞿季之的女兒,他說,那你應該叫我叔叔呀,因為我管你爸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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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在張藝謀導演作品《有話好好說》的扮相。


《有話好好說》是1996年選演員,1997年公映的。1996年我們參加張藝謀選演員,姜文極力推薦,姜文覺得我合適。當然也要感謝張藝謀。


我爸是花鼓團劇院的,當時號稱是話劇團的女婿,所有話劇團的女演員都覺得我爸帥,受歡迎程度很高。


上中學時,我爸還能和我玩兒到一塊兒去,比如我畫畫,上美術課要交作業,我爸能跟我一起畫,感興趣呀。他有時招一幫人在家裡吃飯,就可能會影響我學習。但他顧不過來這個,沒這個概念。他喜歡熱鬧,喜歡朋友多。


院兒里的小孩兒都喜歡我爸,我爸能把每個人都逗得特別開心。他可愛逗人小孩兒了,有個小孩兒話說不清楚,姓葉,他老逗人家,我爸和小孩兒他爸特熟,我爸就問小孩兒:你姓什麼呀?


小孩兒說:我姓葉。


我爸再問:是哪個葉呀?


小孩兒說:樹葉的樹。


我爸又問:那你姓什麼呀?


孩子就說:我姓葉。


我爸還問:是哪個葉呀?


孩子就說了:就是樹葉的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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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和爸爸合影。


他不厭其煩地去逗那個小孩兒,就是因為那個孩子老是說成樹葉的樹。我爸就是這樣有一顆童心。


我爸還有一點不好就是,他有時候脾氣一暴起來會動手。所以這樣幾次以後,我媽就對他徹底失望了。我爸不好的地方就是喝酒、脾氣暴,優點就是風趣、幽默。


我爸其實也挺願意逗我媽玩兒,逗我媽樂的,但我媽不吃他那一套,就像把辣椒擺成一朵花,我媽「嘩」一下就崩潰了。他們倆完全就是兩條線上面的人。我媽又聰明,又漂亮,又能幹,什麼都行。但她要讓你按著她的要求來,其實她的要求也是很基本的,不是什麼很過分的要求。


所以我媽後來找的這個繼父,和我爸完全是兩個人,又不幽默,穿得又土,話也不多。但對我媽和家裡的事都挺負責。外面的社交活動基本沒有,特別一板一眼,和我爸基本就是兩個人。


我媽和我爸離婚有20多年了,現在還和繼父在一起,繼父身體現在也不好。我媽第一次和繼父見面約會的時候,就說我可什麼也不會幹啊,我家務事兒一點都不會,這是實話。反正我媽這些話在對方聽來,完全就是不想要和人家好的意思。


可能繼父胡叔叔的生活太一板一眼了,遇到我媽這樣一個直率的人,他就覺得挺有意思的。胡叔叔在我上學的時候就是重點中學的校長,普通的學生轉學進不了那個學校,我是文藝和體育的特長生,所以我去哪個學校大家都願意收我。


那時重點中學進不來嘛,就是托關係,胡叔叔就從來不搞這個不正之風,他在當校長的時候,誰找他都沒用,送錢送禮都不要。


人家就從我媽那裡下手,喊阿姨,又給我媽買好吃的,這個那個,我媽回家就大發淫威,說你必須得把他的孩子收進來。胡叔叔說那不可能的,我不搞這種東西的,你不要逼我,我不能答應你這無理的要求。


我媽說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胡叔叔說怎麼啦?我媽說因為已經吃了人家給我買的豬腳了,每天都給我買豬腳吃,我等於是吃人家嘴短,你就得給他開這個後門,再說人家孩子就差幾分,又不是說差的都不行了。


胡叔叔說你吃他的豬腳我們還給他。我媽說,那得還同一頭豬的!她就老和我胡叔叔來這套,我媽挺可愛的。


我媽在感情上走了這麼兩個極端,其實她最需要的還是安全和穩定,她不需要有多幽默和風趣,可能她自己能挑氣氛,所以我爸那點兒特點在我媽那裡不管用。爸媽的外表氣質很般配,但愛情和婚姻完全是兩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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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說她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


我是繼承了我爸和我媽雙方的優點,我爸一米七,我媽一米六三吧 ,我就長得這麼高。我爸的那個幽默風趣呢我也有,但我比我爸靠譜一點兒。我雖然也沒有事業心,但也不至於喝了酒忘詞兒吧。


至於我媽認真的部分,我沒有那麼認真那麼好強。但至少給我的事情我能弄好。我哥就不行,不知從小是被我爸管的、打的還是怎麼的。


現在我的朋友中有兩個孩子的,我發現,父母都是有偏心的,父母一偏心,對這個孩子成長的影響特別特別大。


我跟我哥也很少有交流,我出來20多年很少回去,然後慢慢慢慢就好像沒啥可聊的了。但是這幾年我回不去,掃不了墓,就派我哥去,等於是我哥替家裡去看我爸。


我哥的性格就是那樣了,他一直沒離開我媽。因為我爸對我哥一直是暴力教育,越這樣我媽就越護著我哥,我哥所有的事情我媽都幫他全部搞定,所以我哥到現在都沒辦法離開她。


其實我哥挺想自己干點什麼的,他現在都45、6了吧,我哥連對象都是我媽幫找的,孩子也是我媽帶的,他的任何事情都是我媽管的,而且我媽還特別願意管這些事情。


我就說我媽管得太多了,我說你適當的時候要讓他自己做事情,我媽說那讓他自己做他哪做的好呀。我說你做都不讓他做哪知道他做不好呀。


其實我到現在特別不敢要孩子的原因就是,我覺得孩子的教育特別是個問題。我太幸運了,我家都沒怎麼管我,就這麼自由自在的長到現在。起碼我現在是一個正直的,一個沒太多歪的斜的那樣的人,能自己去調整自己,我就已經感謝天感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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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寫真。


我覺得我現在這麼好的一個人,都有那麼多的毛病,經常有時候我就會想,為什麼我會那麼煩呢,其實現代人每個人身上可能都有問題,大部分的人的問題都和小時候的成長經歷有絕對的關係,因為等你18歲定型了以後,遇到事情的時候,那你自我成長是要建立在小時候經歷的基礎上的。所以那一段的成長非常重要。


我特別理解我哥,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媽的保護傘。他很想自己干點什麼,但我媽永遠都會給他提供幫助。


我哥的孩子小時候來我這裡一個月,我哥的房子也是我花錢買的。我等於是我媽的得力助手,我媽安排的一些事情,很多時候是在經濟上需要我的幫助,我媽永遠教育我說,我們家這倆女的得怎樣怎樣,你爸和你哥需要怎樣怎樣。


你是愛自己身邊的人,但這份愛也會給他們很大的壓力,剝奪了很多讓他們自己去強大的機會。


有一次,我媽和我商量,說我哥的孩子佳佳在我家住了一個月,認識了院子里的小朋友,小朋友們暑假經常出國玩什麼的,這裡和我們家那個小城市是兩個概念,孩子在這裡生活是多麼幸福啊,你哥和你嫂子也掙不了什麼錢,他們忙他們的事情,要不我帶著你哥和你嫂子的孩子來和你住吧,我們來教育他,等他長大成人之後就可以負擔哥哥和嫂子,就不用你負擔了。


我媽的想法是我把哥哥的孩子帶大了,等他長大能掙錢了,再去孝敬我哥和我嫂子,所以就不用我再出錢了。我哭的呀,我完全是傷了心了。我說你都完全不應該有這種想法,其實這是我媽想自己擔負的一些責任,但是光靠她自己覺得實現不了,她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是不想擔負任何責任的。


我現在這麼獨,越來越不想和新的人建立關係了,我不養寵物,不願意結識新的朋友,我不要孩子,有伴侶,但是不想要婚姻。這些責任和壓力其實我可以擔負得起。


其實我要是有孩子或者寵物,我也可以弄得好,但我就是不,這個可能和經歷有關係。你責任心過於強的時候,你反而不敢去擔負。


我也在想為什麼我就不想結婚呢?我是覺得沒什麼意義,請那麼多人,最好還是有名的名人、明星什麼,說句話、發個言,這不都是虛榮心嗎?幹嘛不自己倆人見證,幹嘛非要有名的人見證?


我有走得不是太近的朋友,找我幫忙給他結婚的朋友說幾句話,在婚禮上去放,就覺得有面兒。這樣的婚,其實就是結給別人看,花那麼多的錢,投入那麼多的精力,就是為了一個虛榮。


當然美其名曰是和大家分享,得到大家的祝福,這個也可以說得通。但是我覺得真心祝福的話,就算你不舉辦這個儀式,大家也會祝福你。


當然,從積極的一面來看,婚禮營造的氛圍很聖潔,都是美好的、讓人嚮往的東西,不過這其實是一個幻覺,我在拍戲或者參加別人特美的婚禮的時候也能體會到這種感覺,但婚禮變得特別嘈雜的話,我會覺得像綜藝節目。


我的婚禮不想這麼辦,我想有一個真正有創意的婚禮,讓大家都玩兒嗨了,甚至有次在別人婚禮上就想,這些菜也沒少花錢吧,那麼難吃,唉,就沒人結婚擺火鍋宴的嗎?不同口味的火鍋,有泰國的火鍋,有麻辣的,還有清湯的,咱們別按嘉賓排順序,按口味來排,這樣大家還能以食會友,交幾個朋友。


我更想不通的是,現在結婚還多了一個有媒體參加,有一次有一個婚禮本來我有事去不了的,臨時調出時間趕了過去,身上一分錢也沒有,還得打電話問朋友有沒有現金,弄得我狼狽不堪。


當時想,我心裡是祝福他們的,為了參加這個婚禮,我又得去取錢,還找不著紅包,完了又不知道舉辦婚禮的那地兒在哪兒,開車去,真的很煩。


參加了無數這樣的婚禮之後,我就想我不結婚的話,什麼時候能把我的份子錢弄回來?後來我就和亞東說,要不咱們也假模假式的,不用領證,搞個婚禮把份子錢弄回來。亞東就說,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了,你這樣還得租場地還得干這干那,多啰嗦啊,咱們直接這樣說:你人不用來,直接把錢打卡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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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穎與張亞東。


結婚的事情,男方或者女方一方想結,另一方不想結,也有這樣鬧翻的。就像我爸我媽一樣,人都是好人,有那麼多優點,他倆在一塊兒就是不行,在一塊兒就是誰都嫌,永遠看不到對方的優點。


我跟誰在一起的話,當然也得注重外表,不能太不注重外表。時間長了你會發現,人多有才,工作多努力,家庭條件多好——當然家庭條件好的我沒接觸過,也許會好什麼的,我覺得有再多的毛病,比如這個人又懶,又不靠譜,但是你只要大的地方對了,主要的地方能和你想的一樣,能夠互相欣賞你的這種長處和優點,那些缺點的地方你就完全看不見了。


但是你要學不會欣賞,看到的永遠是缺點。所以人要對路子了也很難的,我覺得首先就是自己這兒,你不能要求對方,因為你遇到的人不可能都是那麼完美的人,學會去了解自己,知道我自己也是一個不完美的人,也有這麼多毛病,你才會去理解對方。


兩個人合不合拍,一個是看你遇到些什麼人,重要的一點是你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不可能把控這些遇到的人,但你可以調整自己呀。


我小時候對我爸媽的看法和我現在對我爸媽的看法是完全不一樣的,小時候就特別愛站在我媽這邊,因為我跟我媽生活的時間長,我媽把我派到我爸那裡去的時候我給我媽寫的信,現在一看那些信,全是大人似的口吻,跟我媽說我簡直拿這個爸爸沒有任何辦法了,我都服了他了,那個口氣和我媽一模一樣,討好我媽,我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對我爸特別有敵意,就是因為我媽。


我爸是特別喜歡我,所以他就覺得莫名其妙。我這麼小,就拿我這女兒出去顯擺,說看我的女兒多優秀什麼的,但我那會兒還是對我爸有敵意。


現在我哥和我嫂子也離婚了,我媽就經常有些情緒,我就跟我媽說,你要是站在嫂子的立場看問題,如果嫂子是你女兒,哥哥是別人家的孩子,再去想這個問題,你應該怎麼去處理?


我媽有時候還是強勢,喜歡按照她設想的來,之前把哥哥的生活安排得很好,現在希望哥哥的孩子來我這兒,我們把他培養大。我說你想沒想過,任何事情都能像你設計的那樣嗎?你把哥哥嫂子設計結婚了,他們也離婚了呀?一離婚了你就不能說嫂子不好吧。


我媽就是特別感情用事,其實她心裡是對人特別好的,但是她做事的方法不對。比如結不結婚,要不要孩子這個問題,完全是兩個價值觀的問題,我跟她說也說不通。她站在傳統的角度,說的其實一點兒也沒錯,我特別理解她,但是她理解不了我。我也沒有足夠的口才去說服我媽,就算我有足夠的口才去說服我媽,她也不會被我說服的。因為她已經形成固有的思維模式了。


後來我媽拿我沒辦法了,就說因為你沒有孩子,你就體會不了一個做母親的這種著急什麼的,我說有了孩子老著急,那我還不如不要孩子。


這幾年沒有了,前幾年我媽還催我趕緊要個孩子。我跟她舉例子,比如說我哥很怕小動物,我哥小時候我去外地回來給他買的玩具,我就故意買一個蛇呀,就是那種不是特別可愛的玩具,結果他就怕。


我和我媽說,你應該給他養個小動物啥的,培養他和動物的親近。我媽採取的方法是,在我哥說我怕我怕的時候,說你怎麼怕這個,你一個男孩子什麼的,她就開始去刺激他,去呵斥他,那他不就更怕了?


所以我就跟我媽說,哥哥嫂子如果沒有時間帶孩子,你要帶這個孩子,就不能用老一套的方法。因為現在的孩子起跑線不一樣了,都比以前的孩子要條件好,還用老一套的方法去管的話,會教育不出來優秀的孩子。


我說你也是運氣好,趕上我這麼一個沒有讓你太多操心的女兒,現在孩子那麼多的問題,這麼多的事情,你還想讓我生孩子,是想讓我有多累呀。


我媽最直接地說,人都得有孩子,這個就是沒有道理的嘛,但是他們堅持認為,人長大了就得結婚生孩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不會去考慮有了孩子以後,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生活狀態,不會考慮我女兒現在生活的挺好的,然後她好我就願意。她不會考慮我的感受,她會以她的方法想,別人都有孩子,你沒有孩子,那你肯定就是不好。


她就是這麼想的。然後我問我媽說你是不是這麼想的?她說你不懂一個做母親的心——又用那種傳統的道德觀來壓我。她是想要她認為的安全感,不會站在你這個角度來考慮。


她永遠把她的孩子當小孩子看,她不會把孩子當一個獨立的、她可以去交流的人去看。大家在一起吃飯,我媽非得把那個菜堆在我面前,說來吃這個來吃這個。因為她平時沒有時間和我在一起,所以她不惜一切的想把之前的彌補回來,其實我特別理解,但是這樣讓我很不自在。就像我們平時請客吃飯,你讓客人自己吃,這麼大的人了,誰還那麼害羞,不好意思吃啊。所以我有時候特煩我媽,煩完又後悔。


我現在特別怕建立新的關係,所以我現在就是特別獨,寧願誰都別來煩我,但是同時我特別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我是這麼一個人。


但有些人沒有這個概念,他總是不斷地去麻煩你。好多時候愛就是一種束縛,她是愛你關心你什麼的,但她總是從她那個角度來想,總是想給予你,她不想到你是想接受什麼樣的東西。


我經常說我媽,我媽也挺好強的,我媽雖然有時候表面上說好、行、好了,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吵什麼的,但我知道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根本就不接受這些東西的。


我挺愛和我媽吵架的。因為吵架有時也是一種交流和溝通。我媽在我小時候老愛說我爸的壞話,後來我也覺得我爸有好多優點。我媽說的那些不足的地方確實是我爸的缺點,但我覺得我要是有一個孩子的話就不在孩子的面前說這些。但是我媽那會兒也年輕,不懂。


我媽常和我說:你身上所有的優點都是遺傳我的,缺點都是遺傳你爸的。我媽欣賞我的時候就說,你看你多像我啊,一到煩我的時候就說,跟你爸一個樣。


我媽好面子,別人求她辦點事她也能辦得成,她挺願意干點兒事兒的,就像我,只要是有興趣的事兒,哪怕錢少點,對我也是有吸引力的。


我媽當時也是這樣,對事業有好處的事情,哪怕她不喜歡,或者這個事兒是一個政府的事兒,她就很樂意參加。


比如我媽以前就老說我為什麼不上「心連心」呢?我說因為第一他們沒找我,找我的話他們也沒錢,就到鄉下表演。我媽說宋祖英都去了,節目是中央台的,這個節目你得去,她老以她對節目的那個判斷來要求我。


比如我做一個造型,那個造型可能看起來有點怪,但是很時尚那種。作為親人我希望得到認可,她能誇獎一下,每個人都說哎呦這個頭太酷了,真好看。我媽會說太難看了,太怪了。她有自己的審美觀,但是她不會覺得你想走時尚路線,她老以宋祖英為標準。她說為什麼要化成那樣?


我媽沒怎麼看過我演的作品,她總是讓我看她到各種電視台參加綜藝節目的視頻。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從不看自己的作品,我有朋友家裡有演員的,經常給我們發信息,比如說我媽媽的朋友,她兒媳婦是個演員,經常發信息,今天幾點幾點準時收看。我就從來不會和我媽說你要看我的「大咖秀」。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瞿穎媽媽參加綜藝節目《媽媽咪呀》。


我媽平時都是忙她的,可能別人說了我的節目她才會看。但我媽給我發過信息,她上了幾次電視節目之後,有一個節目是地方台的,電視上搜不到,我媽說請你去網上搜索。給我發的微信全文記錄如下:


「請到網上看湖南娛樂頻道娛樂急先鋒6月9日所報道的第17分多的地方所播放的媽媽的表演的報道。」


我其實不太關心我媽上電視這方面的事情,就是有時候問候身體怎麼樣啊,別太累了這些。我媽就特別重視她的表演。之前她都是跟我上節目,我參加一個什麼節目,節目組的人會問,媽媽可不可以一起過來?她上周立波的《中國夢想秀》,是導演找到了她,節目組找我媽之前就知道這是瞿穎的媽。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瞿穎媽媽在綜藝節目《一戰到底》中。


這樣的節目我媽特別願意去,不是我叫過去的,是人家自己找的她。依靠她自己,跟我沒關係。這個節目確實設計的比較好,海選和晉級的階段都沒說明身份,到後來才說這是瞿穎的媽媽,人家就一下對這個老太太有了新的認識,節目效果特別好,我媽也因為那個節目多了很多粉絲。


自從上那個節目以後我媽就可忙了,好多節目都找她,我挺不願意配合她節目的,就和我媽說,我媽就說人家找我又不是因為你,我自己玩的開心,後來我也想通了,我就說那好吧,你要是玩的開心,你就上吧。


但是她們排練節目時經常到很晚,她這兩年有糖尿病,對身體可能會有影響,我說你別老是這樣,是,精神力量是很重要,但你也不能因為排練的注意身體。可我媽說:但是你要讓我呆在家裡我可能血糖就會高。你要是讓我出去跳舞啊或者和朋友在一起我就會好。我說那好吧,你隨便。


後來我和我媽說:電視台現在都是商業行為,你現在也有粉絲了,你也不是說身體有多好,電視台叫你去錄像幹嘛的你先和我說一聲,我給你談個價錢,多多少少有點兒,這樣我也能少點負擔,補償個家用,這是該得的嘛。


我媽說談了人家就不要我去了,我說這是商業行為,人家這個電視節目都有贊助商,你不能白忙活呀?


後來出現了讓我也去參加節目的情況,我說,我可不是像你這樣這麼喜歡工作的,我工作就是為了賺點錢,為了干我更喜歡的事情,能不能誰要找你的時候,我給你談談價錢,哪怕幾千塊錢,給家裡買點好吃的。


我媽說好,答應我了,結果前兩天又有一個節目找到我,說我媽上了他們的節目,要再敲我的時間,問我能不能進到下一關時也能去一下。


我就給我媽發簡訊問,你是不是又參加了一個節目,人家現在要敲我的時間呢,你以為就找你自己嗎。我媽說是有那麼一個人找我。我問那你要沒要錢啊,我媽說,嗯,哎呀,沒要,他們也沒什麼錢,也就幾百塊錢,我想就算了。


我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他們敲我的時間,我肯定沒有時間的,你要自己想玩的開心你就自己去,我媽過了一會兒說,可是我還是想去怎麼辦?我是實在沒辦法了,說好好好,反正你要想去,你自己高興就行,你要是這麼不願意要錢的話,我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好,你要是這麼想玩,生怕要了錢人家就不讓你錄了,那你就去吧。


過了幾天,我媽又給我發微信說,好奇怪呀,他們怎麼不找我了,不過也沒事,不找我我也有別的事情。她就是喜歡在電視台表演,她也不是說我要錢,還是要出名,她只是想得到認同。


她不是那種虛榮心很強的人,她們那一代人可能很有天賦,但是由於家庭的原因沒有得到那種被認可的機會,影響了一輩子。她還不願意提我,說人家找我是因為我自己,不是因為你找我的。她就是想要自己得到一個認可,她是這麼一個人。這樣我也沒辦法,覺得她開心就好了。


有一次,我提前結束工作想在家多住幾天,我媽就說今天吃飯,明天去舅舅家,後天什麼什麼,全給我安排好了。她還說,最後一天呢,我希望你起一個早床,來體驗一下媽媽的一天。


我們家沒車,媽媽專門找朋友給我配了一輛比較好的車,說要匹配我的身份。一大早,本來說好8點鐘出發的,我媽就怕我起不來,恨不得6點鐘就把我叫醒,就是生怕我耽誤了體驗「媽媽的一天」,叫醒之後我說我不會不起的,本來我想7點鐘起床,時間富富有餘的,你現在這麼早就叫醒我,不是折騰我嗎。


在她的想像中,把賴床的時間也計算進去了。但是她根本不了解我,我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孩子了,我現在很注意養生的,我已經不賴床了。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瞿穎和媽媽一起表演節目。


叫起來之後,一車人拉到了老人院,看我媽組建的銀齡藝術團表演,我媽是這個團的團長、兼報幕員、兼外聯,我說我不太想去看你演出,還有好多不認識的人,到時候又是拍照又是寒暄什麼的,我回來就是為了跟家人多呆幾天,不想拋頭露面,我媽說沒人知道你,他們都要演出,沒有人注意你的,你放心,你就坐在後面看就行了。


我想既然我媽這樣說了,那行吧。到了那裡一看,台上的演員比台下的觀眾還多,台下只有幾個老太太在看,我往那裡一坐太顯眼了,一會兒就被那個團的叔叔阿姨發現了。看了一會兒我就出去,透透氣,我實在是不喜歡那個節目,我媽就說,你看你,都來了,「媽媽的一天」,你都不好好看。


我跟我媽說,你要是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就搬到北京來。我媽說不行啊,那邊有哥哥,有胡叔叔。她的生活圈子是在那邊,所以這麼多年我媽也沒跟我生活在一起。


所以她每一次一來北京,只要我在家裡要開始化妝,我媽就坐在衛生間的台階上,我化多久的妝我媽就看多久。她就在那裡欣賞,可能在想些什麼。


有一次做節目,和我媽鬧翻了,也是電視台要我帶著我媽去做節目,我媽那時候一看著鏡頭她的表情就變了,她就變成那個表演的表情了。


有一次湖南台有一個採訪,我媽跟著我給我拿包什麼的,一大幫記者就問,瞿穎瞿穎,聽說你在北京又買了一個別墅?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拿起東西說還要錄像,就往那邊走,我媽趕緊拿起包跟著我往那邊走,那幫記者認識我媽,就說阿姨阿姨,瞿穎是不是在北京買了房子啊,我媽一看這幫記者一問她,鏡頭什麼的都過來,她就像報幕員那樣說:她……沒……有……買……


她特別有鏡頭感,我老拿這事笑我媽,有一次有一個雜誌說快到母親節了,要不阿姨跟瞿穎你們拍個封面吧,我媽很配合,又能留一些照片,還可以上封面,挺好的。


後來參加張紹剛主持的一個節目,我媽一看這鏡頭來了,說到激動處,她就說:媽媽的女兒她工作太忙了,媽媽好不容易和她在一起,知道嗎,我這次來北京,好不容易和她在一起,我們相處的時間要用秒來計算,我起床的時候她還沒有起,等她起床了化完妝她就要出去工作,媽媽都沒有時間跟她說一句話。


結果主持人就說:瞿穎,我不得不說說你了,你為什麼這樣對待媽媽,對媽媽這麼吝嗇,和媽媽相處的時間要用秒來計算。


我一下就不高興了,就委屈了,是,我不願意給時間是我自私,但是你不也挺自私的嗎,你也不給我時間,因為這事兒我就跟我媽吵得呀,弄得不高興。


我媽說用秒來計算的時候她哭了,所以主持人才那麼對我厲害。她就是想和我多呆一會兒,但是她沒有想為什麼沒有多呆一會兒?可能是我有原因,但她也有原因。


我不是說我不孝順啊,法律有一個硬性規定說孩子在什麼時候回去,不回去就犯法這個我覺得是不對的,感覺有點過了。這是沒辦法執行的。我媽說我就是再老,你再嫌棄我也不許把我送到老人院,我就說我媽,你這個理解太偏執了,你怎麼就能肯定老人院不比你現在的生活好呢?你都不了解,就是按照你的那個想法說老人院就是不好的。


有一個電影叫《一次別離》,男主角的父行動不便,老年痴呆,然後他的老婆要移民。這個電影就是看了以後很理解她,擱在我們身上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人就是這麼受煎熬的,一輩子要有無數個問題去處理,你要找出一個既不讓自己的良心受譴責,但是又能夠讓自己別那麼沉重,那個分寸太難掌握了。


所以我覺得我不要孩子有我不要孩子的理由,可能我不要孩子的理由比要孩子的理由還要充足。但我也比較害怕孤獨。我媽說那你老了之後誰來養你啊。


有一些父母說得對,說就算他不在你身邊,至少你有個挂念。我特別認同。但是人是有需求的,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想有孩子陪著他。雙方來說,如果孩子陪不了他,他一失落,孩子又痛苦,也會覺得內疚。


我和我媽吵完之後覺得內疚,不吵又覺得煩,所以老處於這種狀態。所以我就乾脆不要孩子,我還落一輕鬆。孤獨,誰老了不孤獨啊,孤獨可以有很多東西去彌補,比如你可以自己內心去充實,去學習,或者養寵物這些,我覺得都有很多方式去做。


如果我有一個孩子,反正我就盡量不給孩子添麻煩,他自己願意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能有個問候就可以了,老外的那套我比較贊同,我養你養到18歲,反正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那孩子從小的時候的教育,就比如父母打了孩子,孩子可以告父母,我覺得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孩子只是借你的肚子來到這個世界,而且你也沒問孩子願不願意,你自己高興就要了,你必須管著他,你是有責任教育他,但是你不能去把控他。多少父母想讓孩子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找對象也是按照爸媽的標準來,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好多孩子就為了完成任務,為了爸媽高興,就結婚了。

瞿穎:我的父親母親



母女合影。


這樣看起來是孝順,但是對另一方是不負責和不尊重的。這就是一個價值觀的問題。為什麼說有代溝,就是上一輩人和下一輩人因為身處的環境和所受的教育不一樣。當然我相信也有那種父母能夠做到和孩子的那些看法是一致的,但是很少。


人本身就是一個感情動物,很多事情的判斷就是直接用情感來反應,當然你也有理性的判斷,但當事情來的時候,你的反應還是感性的。事情過了以後,你可能以本身具備的一些東西去判斷,你可能覺得有一個更好的方式,但你也只能放到下一次去改進,所以人就是這麼不斷的去磨合、摩擦,才能夠一點點進步。


這就是我父親、母親的故事,一點兒也不藝術化,不浪漫,不像電影里描寫的那樣,但他們是我心目中真實的爸爸媽媽,和你身邊每天能看到的每一個普通的爸媽一樣。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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