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官員升遷：一個不適宜在官場公開討論的話題

本文節選自《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觀察」欄目

專家尖銳觀點 權威深入解讀

最近一段時間，全國各地的地方兩會相繼召開，很多重要的省市迎來了新的行政領導，新一輪各級官場人事布局正式拉開帷幕。官員升遷，這個充滿禁忌卻又異常重要的話題，再度引發各界關注。

儘管對政績和關係這樣的升遷指標，公眾並不陌生，但這些指標背後的官員升遷邏輯以及相應的數據支撐，卻只有通過學者的細緻研究才能得出。在給《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撰寫的這篇獨家文章中，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副院長聶輝華教授系統介紹了近年學界對官員升遷邏輯話題的研究，並且敏銳地發現：政績和關係共同影響官員晉陞的邏輯在十八大後已然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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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適宜在官場公開討論的話題

拿破崙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官場，不想升遷的官員不是好官員。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這個目標驅使我們去努力奮鬥，去規劃未來，去戰勝困難。因此，作為公務員或官員，把升遷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這是非常正常並且積極的態度。

在經濟學上，對於一個組織而言，成員有動力，上級才能正確地實施激勵，最終實現組織的最大化利益。如果一個官員一方面標榜自己「淡泊名利」，另一方面又爭權奪利，這就是偽君子。偽君子往往利用所謂道德上的優勢排擠同僚，他們會給組織帶來負外部性。

雖然幾乎每個官員都希望升遷，但是升遷卻不是一個適宜在官場公開討論的話題。因為升遷涉及權力的重新配置，任何對已經升遷的官員或沒有升遷的官員的討論，都會觸及他人的權力，從而可能危及自己的地位。但是，升遷又是每個官員最夢寐以求的事情。這就出現了一種矛盾的狀態：表面上，官員們彼此尊重，謹言慎行；背地裡，只要有一機會，每個人都在琢磨和討論升遷問題。

在官場，沒有比人事變動更敏感的消息。跟官員吃飯，討論最熱烈的話題也一定是升遷話題。誰又高升了，誰又重用了，誰又貶職了，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官員們分析升遷問題時總是頭頭是道。那樣子，好像他們掌握了一個天大的機密，卻又實在憋不住了。因此，官員升遷的邏輯，其實是官場最誘人的公開秘密。人人都不讓公開說，但人人都熱衷於討論。

經濟學家不同於官員，他們通常沒有進入官場的現場感，因此對於某個官員升遷或貶職的細節缺乏了解，在飯局上只能聽官員們說書。但是，經濟學家的優勢在於分析工具，他們可以利用大樣本數據進行統計分析，找出其中的規律性現象，然後利用理論框架進行解讀。

飯後談資與學術研究的重要區別在於：飯後談資往往是不可證實的，而且即便是真實的個案也未必具有代表性；學術研究往往能找到一般規律，而且它的邏輯和結論都是可以驗證的。換句話說，官員講的故事雖然精彩，但是外人插不上話，而且未必可信，然而學者講的邏輯比較清楚，而且大家都可以參與討論。因此，本文主要介紹經濟學者或關注中國政治經濟問題的政治學者對官員升遷的研究成果，供大家參考和討論。

研究發現：如果上級政府將「財政收入」看作判斷下級官員能力的重要標準，那麼為了得到晉陞，下級官員勢必會拚命提升其轄區內的財政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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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績和關係鐵律之外的機會

為什麼經濟學家要研究官員升遷呢？經濟學家本來的主要職責是解釋國富國窮，即經濟為什麼會增長或不增長。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而政府又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因此中國的經濟增長一定與官僚體制有關。

要解釋中國的高速增長，就必須解釋中國的官僚體制如何運作以及如何影響經濟增長。我認為，這才是中國特色政治經濟學最有魅力的地方。

迄今為止，經濟學界關於中國官員升遷原因的研究主要由三類觀點：政績論、關係論和其它觀點。政績論認為，官員升遷的主要原因是經濟績效，主要是GDP和財政收入的增長率。關係論認為，官員升遷的主要原因是政治關係，即官員所屬的派系及其與更高層官員的關係。

政績論的「始作俑者」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的薄智躍。在1996年發表的一篇論文里，他利用1949－1994年中國30個+省級地區領導人的數據，研究領導人的人事變動規律。他的樣本包括了四類省級領導人：省委書記、省委副書記、省長和副省長。他發現了兩個重要結論：第一，大省的領導人更可能獲得提升；第二，好的經濟績效有助於提升，特別是上繳中央的稅收比GDP增長率還重要。因為大省的GDP總量和財政收入都比普通的省更高，所以薄智躍的研究基本上支持了政績論。

關於政績論的最有影響的研究成果是清華大學李宏彬和北京大學周黎安發表於2005年的一篇論文。他們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經濟增長邏輯。如果說地方政府是推動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那麼地方政府為什麼願意推動經濟增長呢？第一是因為經濟增長可以給官員帶來更多財政收入的支配權，第二是因為經濟增長可以給官員帶來更多的升遷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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