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婦女的地位到底如何？

一

我國古代婦女的地位到底如何？這應當在古代各民族中加以比較。歷史上出現過母權時代，這和生產及雜交有不可分的關係。

在「民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情形下，生產和子女養育的責任，自然落在「母」的身上；社會的權力，當然也落在母的身上。

社會進步，母權社會為父權社會所代替，婦女的地位問題，大概由此時開始。

關於這，德國的社會主義者伯伯爾，在他的大著《婦人論》中，有詳細的考察。

古希臘雅典婦女的地位，反映在荷馬敘事詩《奧德塞》中的一個故事裡面。

即是特勒馬斯對他母親出現在求婚者之前時，當下加以警告說「你小心謹慎地回家去做自己的事情。有什麼意見可由婢女轉達。與客人談話是男人的任務，特別是我的任務，因為我有權力支配我的家」。

也反映在悲劇詩人幼里披底的密提阿的口裡。她說「在一切有靈魂與生命者之中，最可憐的生物，實在是我們女人……」

據伯伯爾說，《舊約》十戒，是專為男人說的。第九戒中說，「不可盜竊鄰人的妻、仆、婢、公牛、驢馬及一切所有物」。在這一戒中，把妻和僕婢、牛馬說在一起，「可知婦人不過是一個物件」。

照基督教說，「婦人是不潔的，帶罪惡到世界，使男人墮落的誘惑者」。

印度的《瑪魯法典》中這樣說「恥辱的根源是女人，不和的根源是女人，卑俗的根源是女人。所以應當避開女人」。

西方進入近代，漸漸建立人權觀念，因而婦女也由隸從的地位中獲得解放。

但英國在十七世紀初，結婚的床上還掛著一條皮鞭，以象徵丈夫的權威。丈夫打老婆時，能一拳打得老婆的鼻子流血，便算有丈夫氣概。同時妻子沒有資格和丈夫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更是普遍的風俗。而代表近代精神的《拿破崙法典》，婦人在法庭上只能算作從屬於丈夫的物品，沒有獨立的人格。

二

中國古代社會上，大概也有上述的情形。但表現在文化上、禮制上，則在世界一切民族中，婦女最早獲得平等的地位。《儀禮》中的昏禮，表現得非常清楚。

《儀禮》是紀元前十世紀左右在貴族中所開始實行的禮，儀節相當繁縟。但冠禮、昏禮，在「國人」中也推行，所以加上一個「士」字。

士在結婚以前，要經過納采、問名等一套嚴肅的手續，《禮記》中的《昏義》解釋說，「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

到了結婚的一天，新郎的父親敬新郎一杯酒，叫他去親自迎接新娘。新娘出來，新郎先駕新娘的車，把扶著上車的絲帶恭恭敬敬地奉給新娘，請新娘上車，這用的是僕人侍奉主人的禮節。

新娘上車後，新郎駕著走三個圈圈，然後改坐自己的車，先回到自家門口，伺候新娘的駕到。新娘到了，「婿（新郎）揖婦（新娘）以入，共牢（有如廣東的燒豬）而食，合巹（一瓢分為兩瓢，各用一瓢）而酳（飲），所以合體（合男女為一體），同尊卑，以親之也」。

新婚的次日一大早，新婦謁見公公婆婆（舅姑）。又次日，公公婆婆合新婦。畢，「舅姑先降自西階（客人升降之階），婦降自阼階（主人升降之階），以著代也（以表示新婦代為主婦）」。

在上述的昏禮的儀節中，豈非表示了男女平等的地位？

《昏義》發揮「昏禮」的含義是「敬慎重正，而後親之。禮之大體，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

男女有別，是男女的分工，即是男主外，女主內。有分工然後各人有應遵守的行為標準，家庭才能有合理的秩序，才沒有上下兩代的「代溝」。這是值得在生活中加以體驗的。

一九七四年六月十九日《華僑日報》

本文摘自《偶思與隨筆》徐復觀著，九州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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