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青石板築起的學院美術館,成了藝術和思想的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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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美術館系列VOL.05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點開視頻,或許你能發現,美術館存在的美好意義
跟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王璜生約採訪的那天,剛好是「第三屆CAFAM雙年展」的第一次協商會。協商會的場地被安排在了咖啡廳開闊的下沉空間,陽光從落地窗斜斜照進來,長桌一字排開,學術專家、媒體人、理論家、藝術家們圍坐一圈,他們將通過開放式「協商」的方式,交流討論參加將在兩個月後開幕的雙年展的作品。而專家身後的幾排椅子,是特意給公眾準備的。在這樣一個嚴肅又帶點學術色彩的策展商討會上,普通公眾也有了發言的機會。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討論從下午一點半開始,直至傍晚才結束。現場的熱鬧程度,遠遠超出王璜生的想像,原本被安排在商討間隙的採訪也不得不改期。「這個過程非常有意思。理論家、策展人、評議員等其實很想了解藝術家心裡在想什麼,他們想如何通過作品來進行表達;而在場的青年藝術家、公眾等也想聽聽大家彼此各自的意見和想法,我們鼓勵平等地交流和碰撞意見,讓多方的思想活躍起來。」王璜生把這看成是一次「藝術民主化」的試驗,把往往「隱在背後」的策展過程及藝術家的創作思路推到公眾眼前,為藝術家、理論家、策展人和公眾搭建了一個平等對話的平台。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王璜生
同樣在這個咖啡廳,時光倒轉到2008年10月,中央美院美術館正式從王府井帥府園校尉胡同的舊址搬到了這裡,那年,王璜生作為嘉賓被邀請來參加美術館落成典禮,「當時我印象最深的是咖啡廳,秋天,在下沉廣場,坐在這裡喝著咖啡聊天,非常舒服。其實,當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到這裡來當館長。」那個時候,王璜生在廣東美術館任館長。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覽現場
不久,中央美院力邀王璜生出任美術館館長,他答應了,「因為我一直都有一種學院情結」,王璜生始終覺得在個性上,自己跟學院環境更契合。於是2009年7月,王璜生從廣東來到北京,正式出任央美美術館館長一職,而那個時候,央美美術館正從一個較單純的陳列館轉向一個綜合性的美術館。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外壁
這座由日本建築設計師磯崎新設計打造的美術館,看起來別具一格。外觀選用了一種在中國出產的石頭,因為石頭裡含鐵,在經年風雨的沖刷之下,表面產生了各種斑駁的銹斑,在王璜生看來,「這種青石板,很有質感也很樸素」。外觀是柔和的曲面,裡面是不規則的空間,「我剛來的時候,很多人跟我說這個空間很不規整,不太好用。但我認為,這是個有『脾氣』的空間,摸清了它的脾氣,就可以用好這個空間。這麼多年來,在這個空間中呈現的展覽,效果都特別好,有很多的可能性和新鮮感。我們應該主動去把握好這個空間,而不是被空間牽著鼻子走。」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內部空間
做展覽更是如此。作為高校美術館,王璜生更看重的始終是「美術館作為知識生產的角色」,「其實我也一直在想,作為一個學院的美術館,我們不可能也不必要做得跟一般的公共美術館那樣,而我們應該更看重學術性和知識性,及對社會學意義的公共性問題開展實驗和探討。在央美美術館,整個展覽方式是更具實驗性和不確定性的,鼓勵和實踐思想和學術的碰撞。一個美術館,應該具有很多前沿性的文化實驗精神。特別是高校的美術館,很多前沿的文化思想,可以匯聚、產生一些碰撞和藝術方面的實驗,成為思想與藝術的實驗室。「
「不僅是幾張作品,
支撐背後的東西是很重要的」
#專訪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館長王璜生
Q:從廣東美術館到央美,您接觸美術館工作也快20年了,這麼些年,您覺得公眾面對藝術的狀態有變化嗎?有沒有印象深刻的細節和故事可以分享。
王璜生:變化非常大,我在廣東美術館就明顯感受到。廣東其實相對來說,當代藝術氣氛是比較薄弱的,而早期的美術館、展覽館,一般來講都是藝術家圈子裡自己在玩,展覽開幕,來了藝術圈的朋友們,開幕完基本就門可羅雀。在廣東美術館建館之初,我們就特別提出,美術館除了學術研究收藏展覽等功能外,還應該強調公共教育功能,甚至是應該有休閑的功能和作用,這樣才能吸引更多公眾走進美術館。廣東美術館很早就開發藝術衍生品等,作為美術館服務社會工作的配套,賣得也不錯,公眾很認可。後來到了2008年的第三屆廣州三年展,令我非常驚訝的是,本來廣東觀眾對當代藝術展覽參與度不高,但是在廣東美術館多年的努力下,情況大有改觀。第三屆的廣州三年展,即便「與後殖民說再見」這樣一個非常前沿理論和非常晦澀的主題,而整個展覽期間觀眾非常之多,甚至展覽的最後一天,市民還排長隊進來參觀。
Q:可能每個公眾來美術館的需求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可能就是單純覺得好玩,來看熱鬧,人一多整個展廳反而顯得嘈雜。這個好不好的標準是在哪呢?
王璜生:公眾總是多層面的,有些可能希望更多地了解主題、了解作品背後的故事及藝術家等等。但有些公眾可能沒有這麼些想法,他只是想走進美術館,能夠感受這裡的藝術和氛圍,可能對一些作品會產生興趣等。美術館對於公眾,不能只是一種標準,而應該多樣性和開放性。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覽現場
一個美術館,它需要很多觀眾的參與,作為館長、策展人,看到有很多觀眾參與和關注,我們心裡也會開心。但反過來講,有這樣一個問題,一個展覽更重要的是它的「有效性」。這個有效性除了廣為傳播,很多人關注外,其實還是它能否被真正讀懂,真正理解,真正被體會到展覽其中特殊性或者深度,這樣的「有效性」人群很重要。「有效性」人群需要不斷去培養和適應,以使好的展覽得到更好的解讀,得到更好、更豐富的知識對話和心靈對話。因此,這也提示了美術館其實應該是一個專業性的,獨特而有豐富內涵及眾多可能性的空間,對於公眾的服務也應這樣。
Q:有一個現象是,有時候我們觀察展廳看展的人,可能對旁邊作品標籤停留的時間比作品本身更長。很多人面對作品,尤其是當代的東西,不太能看懂。您有注意到類似的現象嗎?
王璜生:公眾如果能在展廳里、在作品和展簽面前停留更長時間,那當然更好。不過,這裡有不同的觀點,有些美術館比較強調讓作品自身說話,也讓公眾充分發揮感受力和解讀力,因此,導覽及說明性文字是不必要的。而另一種不同意見是,公眾需要用另外多種方式來進行互動和認識上的交流,尤其是面對當代藝術作品時。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覽現場
從央美美術館的角度,我們非常強調,在當代藝術展里,有關背景性的資料一定要提供給觀眾,公共美術館應該具有一種公共服務和公共交流的功能。但是,我們也強調,不要用過於直白和過於規定性的語言去解釋作品,而是去提供作品的相關背後的東西,包括藝術家的想法等,讓公眾有更多進入的途徑和想像的空間。這是我們的原則。
Q:怎麼樣使公眾對美術館保持參與的最佳狀態?當然,現在我們讓更多的普通觀眾走進美術館,這個趨勢沒錯。美術館如何去做一個引導呢?
王璜生:作為館長,我覺得,一方面我希望是鼓勵更多公眾走進來,這也是在目前中國的美術館文化尚處於比較低的歷史階段,作為一個美術館人應該去努力的。使更多公眾走進美術館,培養他們的美術館文化基礎,慢慢去接受各種東西,在其中慢慢體會提高,這是我們首先要做的;而另一方面,也就是進一步的是,我們要使他們在美術館裡面感覺和體驗到一種文化、知識、思想、精神的存在,因此,美術館的工作就是要去創造出文化、知識、思想、精神。如果在美術館裡,公眾感受和接觸的只是像商場、市場的東西,或一些媚俗、惡俗、低能的東西,這問題就非常大了。這可能真正的美術館文化沒有培養起來,反而毀了公眾對美術館的文化需求和慾望。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內部空間
我們一直在說,如何建構一種更有高度、更多元、豐富性的美術館文化。這就包括我們的展覽要達到什麼樣的要求,在學術上、精神維度上,在布展、燈光表現、展覽呈現上,有什麼樣的基本和更高要求。包括你進入到美術館空間,每個細節如何能夠體現美術館的一個基本的、優雅的文化的表現,包括工作人員服裝和態度、洗手間衛生和標誌,美術館裡的桌子椅子等,這些東西很微妙,但卻能引導公眾對審美和文化的認識,這些都是美術館人要去努力的。
Q:比如,從策展的角度,您是如何實現這種公眾接受的「有效性」?
王璜生:從策展的角度來講,比如做比較學術性的展覽「北平藝專館藏展」時,我們不想只是簡單性地去陳列那些經典的作品,觀眾只停留在了解藝術品和藝術家,這樣就比較簡單化了。所以我們做了比較豐富的背景資料呈現,包括照片、檔案和當時出版的讀物,也包括我們當時為展覽做的影像,採訪老藝術家,及當年影像的剪輯等,這些都能夠使這個展覽更完整更豐富。一個展覽要使得它能夠有高度和深度,不僅是幾張作品,支撐背後的東西是很重要的。
「北平藝專館藏展」展覽現場
當你看到一張1932年的學費收據,或者一個學生的畢業表格,再回過來看看這些1930年代的作品時,會有一種時空上的鏈接,產生更多豐富的感受。看一個展覽,看到好的作品很重要,但是還不夠,我們希望能夠引導公眾走進歷史的情境氛圍之中,通過各種各樣的豐富性使公眾對藝術作品、對一群藝術家、對一個時代有更立體更感性和理性的認識感知。
Q:其實是構建一個文化場域。
王璜生:是的,需要構成一個文化場域,大家進入這個場,產生一個文化、精神、審美的感受,這是美術館工作非常重要的表現。我們也不是要給出一個清晰的解讀,而是提供一些背景、相關資料,包括提供一些藝術家自己的想法,我們不是像評論家去點評,點評當然也可以,但點評不是很直接性,而是希望能更開放一點。特別是當代展覽,最好要有背景性和延伸性的資料輔助。
「無形的手:策展作為立場」第二屆CAFAM雙年展「譜系考」現場
「空間協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第三屆CAFAM雙年展「策展譜系考」現場
比如很多展覽我們都會提供一些歷史梳理的信息資料展示。從「第一屆CAFAM雙年展」開始,我們就非常重視文本的梳理和知識背景的提供,我們開創性地做了一個「譜系考」,就是梳理出這一屆展覽主題「超有機」的相關歷史性資料,如歷史上對超城市問題,對超身體超機器問題等的思考及知識。「第二屆CAFAM雙年展」,我們對策展問題也作了「譜系考」,梳理了策展的歷史及節點、重要觀點、理論和展覽等。我一直比較強調,美術館除了一些可視性的實物,包括作品,架上的,或者裝置、影像,還需要很多可供閱讀的東西,大家可以看也可以不看,這是一個背景的支撐材料。其實這也是知識的傳播和生產的重要方式和途徑。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覽現場
這是非常費工夫的,其實梳理工作一個最大的問題是,資料是很龐雜,但哪些資料才是最有效,最能說明問題的,這就要考驗我們做整理工作研究人員的判斷力,而這也成為了一個策展過程中開展思想和知識交流的很好的環節。
Q:美術館作為一個空間,它可以用展覽的形式來試驗文化民主化?
王璜生:我在多個場合包括講座上提出和探討過,美術館的「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定義、範疇和可能性是什麼,如何才能實現美術館的「文化民主化」,美術館體制中的「民主化」的可能性在哪裡等等。「文化民主化」是一個很理想的說法,也是一個應該去深入探討和實踐的課題。
王璜生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在一個公共空間裡面,尤其像美術館這樣一個具有文化性的公共空間,文化在這裡得到各個階層、不同身份、不同意識形態和觀點的公眾的共同參與,他們可以從各自不同的出發點去發表意見,並可能使得這種參與和意見表達上升為一種不同的思想碰撞和知識建構,成為一個思想的實驗室,這裡有很多可能性。這種思想可以是五花八門的,在認真的碰撞過程中,大家都在想問題,會產生新的可能性等等。我非常欣賞「第三屆CAFAM雙年展」的協商會活動。要共同參與,必須建立在一個相對平等的平台上來展開,無論態度、身份、姿態、言語都相對平等,彼此真誠地討論、表達、傾聽,大家一起思考問題,這樣才能有所謂的「文化民主」的表現。我們需要為之不斷努力。
文 /尤帆
圖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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