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個齊白石比不上一個魯迅？莫言搖了搖頭

來源：伍佰藝書畫（墨菲 ）

著名畫家吳冠中曾感嘆：「一百個齊白石比不上一個魯迅」。

因為他覺得魯迅對這個社會精神世界的貢獻，對人格、人品各方面的影響是了不起的。齊白石雖然是一個好畫家，多一個齊白石很不錯的，但少一個齊白石也沒什麼，可如果中國近代沒了魯迅，那整個中華民族都是軟的!

很多人認同吳老的這一觀點，認為一個畫家畫的再好不過是以技術取勝，作品從思想性上根本無法和文學作品相提並論，更不用說對社會對人類的影響力了，但是，藝術真的沒有震撼人心的思想魅力嗎？藝術真的只是文學巨人身後的小矮子嗎？

中國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談起令自己蜚聲文壇的小說《紅高粱》時，卻親口說過,《紅高粱》的寫作過程就深受西方印象派畫家的啟發。

「梵高畫面上旋轉的星空、擰著生長的樹，高更在南太平洋島嶼畫的《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裡去？》，那種用色的大膽，色塊的堆積，讓我在寫作的時候感覺到有一種力量，感覺到一種巨大的衝動。於是無形當中轉換成我的小說語言。」

梵高作品 《星空》

《星空》中高聳的柏樹，直插入天空的黑暗中，就如同一個人高高舉起自己的手臂，向覆蓋在廣袤土地上那令人窒息的束縛，用力撕扯掙扎一般，那旋轉運動著的藍色星空和月亮乍看有一種眩暈感，但靜靜細看，又彷彿能從中看到一種迷茫虛幻中時隱時現的光明與希望來，整個畫面都在運動變化中，但它不是漫無目的、毫無方向性的，不管是扭曲還是旋轉，都有一種向上的力量推動著它們，好像有一種巨大的激情將在被壓抑之後肆無忌憚的爆發出來。

「高粱的奇譎瑰麗，奇形怪狀，它們呻吟著，扭曲著，呼號著，纏繞著，時而像魔鬼，時而像親人……紅紅綠綠，白白黑黑，藍藍黃黃，它們哈哈大笑，它們號啕大哭，哭出的眼淚像雨點一樣……」——《紅高粱》

莫言在小說中用誇張的辭彙、強烈的擬人化比喻，將高粱這個普通常見的植物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精神圖騰，他用文字為讀者描繪了一幅充滿色彩衝擊力的畫面，這個畫面里沒有線條、沒有色彩、沒有構圖，但它和《星空》一樣，傳達出了一種強烈的情緒，深深感染著觀者。

「八月深秋，廣闊的高粱紅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輝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愛情激蕩。秋風蒼涼，陽光很旺，瓦藍的天上遊盪著一朵朵豐滿的白雲，高粱上滑動著一朵朵豐滿白雲的紫紅色影子」——《紅高粱》

莫言說，「印象畫中傳達給我的情緒調動了我的辭彙，我早期小說中的語言風格很多都是在這種強烈情緒帶動下產生的。」《紅高粱》裡面對色彩的有大量超常規的藝術描寫，可能都是受這些美術作品的感染，下意識寫出的。

高更作品《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裡去？》

高更的這幅畫主題鮮明，從畫名就可知它是對人一生中三個階段的描繪：嬰兒是人類的誕生開始，中間亞當摘果比喻了長大成人後靠智慧成長的青年，角落裡白髮蒼蒼的瘦弱形象正是對死亡充滿恐懼的暮年，高更的畫完整描繪了人類從生到死的過程，誰的人生不是由這三部曲組成呢？

而人類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裡呢？畫中的環境是惡劣的，人類採摘樹上的果實過活，嬰兒女人老人通通暴露在荒原的土地上，沒有遮風避雨之處，物質世界是極其悲苦的，但畫面中出現的人物大都用了鮮活的色調來描繪，綠色的神像和遠處的草地讓畫面看起來毫無悲觀的跡象，反而洋溢著生機與活力。

在這絢麗的畫面中，我們看到了畫家對生命意義的追問，和對這個世界無限的熱愛與希望。

小說《紅高粱》通過「我」，把「我的爺爺」余占鰲和「我的奶奶」戴鳳蓮在高密東北鄉發生的一系列熱血澎湃的故事一一敘述給讀者們，那個既是「土匪」又是「抗日英雄」、既有土匪野性又不缺英雄血氣的「爺爺」，是「我」心中崇拜敬仰的英雄，「他們演出過一幕幕英勇悲壯的舞劇，使我們這些活著的不肖子孫相形見絀，在進步的同時，我真切感到種的退化。」

在小說里「我」是那段歷史過往的見證講述者，又是故事人物在未來時間的延續者，這兩種角色的轉換，讓「我」成為高更畫中那個嬰兒，那個壯年，那個老人，「我」就是畫的創作者，也是小說的創作者。

小說中創作的外在環境和高更畫中渲染的大環境也極其相似，小說里既有壓抑、凄楚、沉悶的落後鄉村，又有動蕩不安、列強入侵的複雜大環境，在這種悲劇旋律下生活的戴鳳蓮與余占鰲，卻擁有了「我」無比羨慕的精彩生命體驗，在三天的回門路上"我奶奶"戴鳳蓮與"我爺爺"余占鰲在高粱地里野合，後來又與"我爺爺"余占鰲一起抗日殺敵，最後，「奶奶」在那片紅如鮮血的紅高粱里為了給抗日戰士送餅而中彈身亡。

如同一幅畫要有主色一樣，《紅高粱》它也有自己的主色調，那就是紅色，它是高粱紅，是鮮血紅，象徵了一種強烈的生命力，是人類對悲慘世界的希望。

不管是從文學語言、人物設定還是作品內核主題，我們可以找到小說和印象畫派藝術作品之間太多的共通之處。

生活是美好的，但它缺少形式，而藝術和文學的共同目標正是給生活某種形式，藝術與文學都是在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創作者的思想，它們是我們精神的寄託，藉此來尋找能與之共鳴的靈魂，文學也好、藝術也好，沒有什麼高低之分，一個好的文學家需要從藝術中汲取營養與力量，而藝術家沒有一定的文學底蘊，也創作不出有深刻思想內涵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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