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金燦榮：薩德來了總統沒了，韓國感到痛了嗎

【採訪/觀察者網 小婷】

【薩德來了，總統沒了，站在十字路口的韓國將何去何從，恐怕操心的不只是韓國人自己，美國國務卿蒂勒森的中日韓之行已經提上日程。美國是薩德的幕後大老闆，蒂勒森此行的目的不言自明。但支持薩德和反對朴槿惠人群的重合度很高，美國想要兩邊都安撫，恐怕不容易。

從始至終，韓國對薩德不離不棄，是為解決內憂還是外患？在反制薩德上，中國可以採取哪些措施，中俄、中朝之間又可以開展哪些合作？薩德對中韓、中美關係會帶來什麼影響？觀察者網專訪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金燦榮教授，為您撥開迷霧，理清東北亞亂局。】

3月10日，韓國憲法法院通過總統彈劾案，朴槿惠立即下台

觀察者網：金教授您好，非常感謝接受我們的採訪。最近東北亞局勢有點亂，我們先來說最大的影響因素薩德。從韓國的角度來講，為什麼在朴槿惠遭受停職之後，依舊堅持要部署薩德？

金燦榮：第一還是因為美國吧，它應該是事件的決定者。美國認為在韓國部署薩德是戰略需要，而且他們希望在韓國政治局勢未明之前能夠部署完畢。因為朴槿惠下台、新領導人上台之後，情況很可能發生變化，特別是韓國民主黨候選人文在寅已經表態要廢除薩德，所以在這種局勢下，美國也有點急迫。

第二還是跟朝鮮半島局勢有關，我們可能還要體會下韓國人對薩德需求，朝鮮的威脅讓韓國人很緊張，因為薩德至少對一部分朝鮮導彈有抵禦能力，這讓韓國人覺得薩德對他們會有用。

第三個原因也不排除韓國國內保守派希望通過部署薩德，把人們的注意力從朴槿惠閨蜜門轉移到國家安全上來。從表現出來的情況看，韓國民眾在內政問題上喜歡反對黨，在安全問題上喜歡現在的新國家黨，如果民眾的關注點是安全，應該對新國家黨總統候選人的當選更有利。所以對於韓國來說，部署薩德既是在解決內憂，也是在解決外患。

觀察者網：另外在部署薩德期間，還有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就是金正男在馬來西亞遇刺。這對於部署薩德是否有影響？

金燦榮：我認為這兩件事情毫無關係，所以實際上是沒有影響的。因為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幹的，如果是韓國乾的，那麼它藉此來擾亂局勢，甚至激化矛盾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後面就蘊含著某種顛覆、甚至動武；如果是朝鮮乾的，那倒也簡單，就是來自它內部的不自信，怕出現政權挑戰者。現在這個事情還得調查到底是誰幹的，不能過早下結論。但我個人認為，應該和薩德沒有直接關係。

觀察者網：美國在韓國部署薩德，對中國的威脅非常大，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發出了抵制薩德、抵制韓國的聲音。針對薩德，中國都有哪些反制手段？

金燦榮：一個是從軍事上，通過干擾薩德雷達，讓它什麼都看不見。美國作為背後的大老闆，想削弱中國的戰略核威懾力，我們正好藉此機會，大規模部署東風16，這個也是奔著美國去的，你在這裡佔個小便宜，我讓你吃更大的虧。因為和美俄相比，我們的戰略威懾能力比較弱，如果能夠大規模部署東風16，這將是最實質的動作，也將是我們最大的收穫，無論是美國還是韓國，都會感到壓力很大。當然，除了戰術武器部署，也可以有些戰略部署。

改進型東風16

改進型東風16打擊機庫

另外，也不排除使用一些經濟手段，比如有一些項目韓國企業就不要做了。韓國對我們的經濟依賴太大了，這樣肯定會搞得它很難受。

但我覺得兩國關係不要動，還是要穩定。當然這對兩國關係肯定有影響，但是要控制住，不要真的把兩國關係搞毀了。現在韓國國內政局不明，我們和他們保持正常的外交交往就行，也不需要進行高層對話。因為中國的手段很多，肯定會慢慢用起來，對韓國的牽制也會慢慢顯現出來。

觀察者網：除了中國，韓國部署薩德影響的另一個大國就是俄羅斯了。在反制薩德方面，中俄兩國能夠展開哪些合作？

金燦榮：中俄首先是擺出共同的政治姿態來，比如開會進行討論，這個就是壓力。還有就是在導彈問題上加強實質意義上的合作。中俄反制反導系統都各有自己的獨門絕技，比如我們的東風16和俄羅斯的伊斯坎德爾導彈，都是非常厲害的，可以部分交流下，雙方共同上一個台階。

觀察者網：3月1日，外交部長王毅在會見來華訪問的朝鮮外務省副相李吉成時表示，鞏固發展中朝傳統友好是中方一貫立場。在反制薩德上，中國和朝鮮之間可以有怎樣的合作？

金燦榮：這個合作可能很有限，因為朝鮮實際上是當事方，它在那裡搞核武搞導彈，給了韓國和美國理由，朝鮮也是有責任的。但坦率地講，朝鮮並沒有什麼手段，包括在軍事上也沒有什麼手段。如果雙方發生衝突，朝鮮可以用短程導彈打薩德基地，但是它的導彈都很落後的，美國的愛國者3都可以把它打掉。所以我認為我們和朝鮮可能會共同表個態，但不會有具體的合作。

但其實朝鮮也知道，薩德對它是不管用的，它要打韓國用的都是常規武器，遠程大炮加遠程火箭再加短程導彈，還有特種兵，這應該是它的四大殺手鐧吧，這些薩德都不防，因為薩德防的都是遠程的，這也是我們生氣的地方。所以其實朝鮮和薩德關係不大，甚至對未來美朝關係正常化的影響都不大，美國就是想借朝鮮的名義，壓制中國和俄羅斯。

在部署薩德這件事情上，美國是幕後大老闆

觀察者網：您剛才也提到了，韓國部署薩德，背後是美國。特朗普上台之後，他的亞太政策一直不太明晰，之前有輿論認為他不會延續奧巴馬重返亞太的策略，但他上台之後，並沒有對薩德持反對態度，從這我們能看出特朗普未來會奉行什麼樣的亞太政策？

金燦榮：美國不管什麼政府上台，它有些基本政策是不會變的。這個政策必須符合美國利益，是為美國利益服務的。在韓國部署薩德，至少從美國軍方角度講，是符合美國利益的。在這裡部署，從戰略武器角度看，美國對俄羅斯、對中國就多了一個優勢。然後又把韓國進一步拉入美國的懷抱，原來有一部分韓國人是想在中美之間搞平衡的，但薩德部署後韓國的站隊就很明顯了。所以對於美國來說，在韓國部署薩德有戰略好處，有軍事好處，不管誰當總統，都不會放棄。

至於特朗普最終的亞太政策，現在還沒有定型，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美國有三大戰略中心，分別是歐洲、中東和東亞。現在來看，美國在歐洲有一點想收縮，在中東和東亞是想加強投入的，所以特朗普把亞太當做一個非常重要的方向，這個不會改變。但至少奧巴馬用過的「亞太再平衡」這樣的詞，特朗普肯定不會再用了，因為這兩個班子關係極其不好，特朗普東亞政策的名字可能會改，但他對東亞的重視可能跟前任政府是一樣的，這應該不會變。

觀察者網：現在因為薩德，東亞很有點劍拔弩張的意味。您怎麼看部署薩德對東亞局勢以及大國關係的影響？

金燦榮：其實中美關係比預期的要好，特朗普上台一個半月來，中美之間總體還是很平穩的，沒有什麼大的衝突。薩德不是特朗普挑起來的，而是前任政府，這是個老矛盾，特朗普並沒有藉助薩德導致中美關係惡化。此前習主席在跟特朗普通電話時說穩定的中美關係是一種責任，不僅對兩國負責，而且對世界負責，不因一時一事動搖中美關係穩定。對薩德也是這樣，雙方都會保持理智和剋制。3月8日的記者會上，王毅外長也講了，現在中美關係實現了平穩過渡，而且還在進一步發展，這個基調非常積極。從實際情況來看，我覺得中美關係也是非常穩定的。另外，中俄、中歐關係也很穩定，中歐還有突破的可能性，中國與大國關係總體很好。

至於中國周邊的矛盾，東邊和韓國的矛盾，我還是堅持認為這是技術層面的，不會影響整個中韓關係，中韓關係還是穩定的。儘管現在有點喊打喊殺的聲音，但至少還是可控的。南邊的南海問題，隨著南海行為準則首份草案的形成，現在局面也在降溫，沒什麼大問題。

美國國務卿蒂勒森這趟東北亞之行註定困難重重

觀察者網：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將於3月15日出訪日本、韓國和中國，試圖尋求合作應對朝核問題。您預計蒂勒森的這次出訪會傳遞什麼信號？

金燦榮：可能他直接的理由就是和大家協商怎麼對待朝鮮吧，因為最近局勢有點不對勁，動刀動槍喊打喊殺的聲音很高，所以三家他都會談朝鮮這個焦點，怕朝鮮會出事。

這是蒂勒森擔任國務卿後第一次訪華，有一部分是禮節性的，認識一些人。另外，到中國就是談雙邊，談兩國元首會晤。原本計劃今年7月在G20峰會上兩國元首見面，現在雙方都有意願希望能早點見面。我推測朝鮮可能是必談，元首會晤非常有可能談，然後其他幾個熱點問題，比如南海、台灣，也可能會談。

觀察者網：在朝鮮問題上，中美日韓的立場不同，能取得共識嗎？

金燦榮：這個確實比較難。王毅外長在記者會上也講了先雙暫停，美韓別搞軍演了，朝鮮那邊也別核試驗了。中國把話說出來，表明我們在關注這個事情，在努力促成各方和解。現在軍演已經開始了，停下來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考慮明年不搞軍演，或者縮小規模、縮短時間。我們希望半島問題能夠按照雙軌並進思路，將實現半島無核化和建立半島和平機制結合起來。雙暫停是暫時的，雙軌道是長期的，最終的目標是半島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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