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光洪武兩龍飛：與朱元璋分庭抗禮的愛猷識理答臘

元順帝皇太子愛猷識理答臘的名字是梵語「壽吉度」之意，但常見的拉丁化轉寫Ayur?iridara可能是錯的，Ayur是壽命，?iri是吉祥，經請教恩師，dara應該是tara，第二個a是長音，就是普度眾生的度。

他是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北元廟號元惠宗）妥懽帖木兒的長子，母親是奇皇后，從這個名字看，父母對他也確實視如珍寶，但在元順帝的兒子中，他最初並非在法統上最有優勢的。

（影視中初生的愛猷識理答臘）

愛猷識理答臘生於元順帝至元五年（1339）十一月二十四日。生母高麗女子奇氏因為生育皇子，於至元六年（1340）四月被封為第二皇后（即歷史上著名的奇皇后）——但這是母以子貴，奇皇后本身作為高麗貢女，與傳統出身弘吉剌等部的皇后身份天差地別。

（元順帝奇皇后影視形象）

同年六月，元順帝既為了報父親元明宗被害之仇，也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一舉除掉了原定的皇儲、元文宗之子（順帝堂弟）燕帖古思與其母文宗皇后卜答失里，再加上順帝正宮皇后伯顏忽都所出之嫡子真金（這個和忽必烈皇太子一樣的名字反映對其期許不同凡響）生二歲而夭折，所以愛猷識理達臘才有機會成為大元的儲君。

但即使如此，直到13年後的至正十三年（1353）六月，愛猷識理答臘才被詔告天下立為皇太子。

（影視中愛猷識理答臘被封為皇太子）

在這個過程中，愛猷識理答臘按照蒙古皇室傳統所寄養的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他的奶公脫脫起了一個很微妙的作用，雖然脫脫對愛猷識理答臘無微不至的呵護尊寵，一直對他的教育十分重視，甚至還救過他的命，但是受儒學思想影響較深的脫脫始終以元順帝正宮皇后伯顏忽都可能會再生嫡子為理由反對立愛猷識理答臘為皇太子。投（有）桃（怨）報（報）李（怨），愛猷識理答臘終於當上了皇太子，在罷黜脫脫的過程中也推波助瀾。

除掉脫脫（被罷黜的脫脫在流放途中被賜死）以後，愛猷識理達臘在至正十五年（1355）三月獲皇太子冊寶，並穿上九旒冕服，拜謁太廟，完成了正式成為皇太子的最後一道程序。

（愛猷識理答臘，1339—1378，北元第二位皇帝，蒙古帝國第16代大汗，1370—1378在位）

此後愛猷識理達臘野心開始膨脹，捲入了和父親元順帝的持續爭鬥之中，他與母親奇皇后及資政使朴不花（高麗籍太監、奇皇后親信）、右丞相搠思監等一起剪除元順帝的近臣，策劃「內禪」奪取皇位。

這一行動最大的障礙是朝外的軍閥孛羅帖木兒，話說當時元廷依靠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等私人武裝鎮壓農民起義，而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面對大敵不忘撕逼又在華北地區互相攻殺，愛猷識理達臘對兩軍衝突原本持中立態度，視他們獻金的多少而定自己的偏向，元順帝則比較偏愛孛羅帖木兒一些。不過到了至正二十一年（1361），由於察罕帖木兒派其外甥兼養子擴廓帖木兒（王保保）貢糧至大都時，向愛猷識理達臘表示效忠，締結盟約，愛猷識理達臘遂明確支持察罕帖木兒一方。後來察罕帖木兒遇刺身亡，擴廓帖木兒承襲其位，愛猷識理達臘繼續支持擴廓帖木兒，並希望藉助擴廓帖木兒伺機除掉元順帝的忠粉孛羅帖木兒。

一地雞毛的撕逼不去細表，反正到最後孛羅帖木兒率軍前往大都，打敗了愛猷識理達臘，把他趕到了冀寧（今山西太原）的擴廓帖木兒營中，但結果自己卻被不滿其專權的元順帝翻臉殺死，一家獨大的擴廓帖木兒扈從愛猷識理達臘還京，奇皇后趁機要求擴廓帖木兒擁兵威脅元順帝讓位於皇太子，擴廓帖木兒知道後，行至大都30里外時就將他的軍隊遣散回營，因為擴廓帖木兒不肯全力支持自己上位，愛猷識理達臘與擴廓帖木兒也反目成仇，至正二十七年（1367）八月元順帝命愛猷識理達臘總天下兵馬，設大撫軍院，坐鎮指揮。愛猷識理達臘領兵後，根本不管元順帝的任命初衷是要他鎮壓南方義軍，第一件事是調諸軍攻打擴廓帖木兒，因為愛猷識理達臘這樣，擴廓帖木兒也按兵不動，坐實南軍擴張勢力範圍。

內鬥一團亂麻之際，南方的朱元璋已經稱帝建國，至正二十八年（1368，這年也是洪武元年）閏七月二十八日，徐達統帥的明軍逼近大都，元順帝與奇皇后、愛猷識理達臘及百官從大都倉皇逃往上都，元朝在中原的統治結束，北元開始。

至正二十九年（1369，洪武二年）六月十三日，明軍逼近上都，元順帝與愛猷識理達臘等人連夜出奔應昌（今內蒙古克什克騰旗），4天後，上都失守。至正三十年（1370年，洪武三年）正月初二，元順帝病重，詔皇太子總軍國諸事。同年四月二十八日，元順帝（北元廟號元惠宗）駕崩，愛猷識理答臘在應昌繼承了皇位，是為元昭宗（北元廟號）。五月十六日，明將李文忠奇襲應昌，元宮后妃以及昭宗的兒子買的里八剌被明軍俘虜，只有愛猷識理答臘率十餘騎突圍，出奔和林（今蒙古國哈爾和林）。

這次北奔之後，一向驕恣不法、內戰外戰都不內行的愛猷識理答臘痛定思痛，洗心革面，力圖恢復中原，中興元朝。他改年號為「宣光」，取杜甫《北征》詩中「周漢獲再興，宣光果明哲」之意，希望成為周宣王、漢光武帝、唐肅宗那樣中興國家的君主。史稱愛猷識理答臘「延攬四方忠義，以為恢復之計」，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不計前嫌，重用和自己有舊怨的擴廓帖木兒，拜他為都總兵、河南王、中書右丞相，並起用哈剌章、蠻子等人，一時間大有振作之勢。

（東亞全局視野中的北元）

其時北元的疆土除了漠北以外，還保有河西走廊、遼東、雲南等地，還具有一定的實力，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的明太祖朱元璋在宣光二年（1372，洪武五年）正月派徐達、李文忠、馮勝三路進軍，討伐北元，試圖「永清沙漠」。擴廓帖木兒採用了誘敵深入的策略，先是佯敗，引誘明軍尾追，最終大破明軍，中路徐達部陣亡數萬人，東路李文忠部在漠北雖未像徐達那樣完敗，但也損失慘重，撤兵而還，只有西路馮勝、傅友德部連戰連捷，佔領北元的甘肅全境。

這次戰役大大挫敗了明軍進攻的銳氣，保住了北元王朝不絕如縷的一線命脈，其中擴廓帖木兒的軍事才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愛猷識理答臘的領導之功不容忽視。

（北元和明對峙圖）

記載於《大明太祖高皇帝實錄》卷93洪武七年九月丁丑條的明太祖朱元璋寫給愛猷識理答臘的書信里說道：

君以萬騎，或七八千騎，欲與全中國相抗，予又不知輕重若何？

朱元璋說的自然是長自己志氣滅敵人威風的統戰標準說辭，這固然是一方面，北元確實無論在人口、兵力還是經濟體量、綜合國力上都無法與明朝相比，但以往更多的是從中原王朝的視角出發，將北元視為北遁的殘寇，其實也不是持平之論，瘦死駱駝比馬大，北元還是有和明朝對峙周旋的資本的。

事實上，北元和大明雙方形成了戰略平衡，愛猷識理答臘始終苦心孤詣繼續籌劃反攻中原事宜，擴廓帖木兒、納哈出多次騷擾明朝，均被擊退，但明朝「永清沙漠」的計劃也無限期擱置了。旁觀者清，當時的高麗詩人李穡的詩句「宣光洪武二龍飛，外國孤臣雙淚揮」是對當時東亞國際格局最貼切到位的寫照。

當然，說到底，一改前非的愛猷識理答臘的種種努力只能維持北元不致滅亡，要想「宣光中興」也基本沒戲，但直到愛猷識理答臘去世的10年後，明朝才取得捕魚兒海（今呼倫貝爾草原西南的貝爾湖）大捷，間接說明了愛猷識理答臘對北元的貢獻和不容否認的能力。

（北元滅亡後的大明和蒙古各部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