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鐵布衫」：異域神器鎖子甲

在《唐六典》中，雖然外形威猛的明光鎧名列第一，但實際上算不上是最精良的鐵甲。真正的神器其實是忝陪末座的鎖子甲，顧名思義，它採用細小鐵環連環相鎖而成，其表面還綴有鐵甲片，貼身防護性能極好。可以說，這種鎧甲才是實實在在的「鐵布衫」。通過改變鎖子甲結構單元的金屬環數目和套扣方法，可形成不同的外觀肌理。而且，制甲的金屬環越小，成甲越厚密，防護效果也就越優異。但一副能保護全身的高質量鎖子甲，卻往往「要耗用二十多萬枚金屬環」，難怪古人讚歎「甲之精細者為鎖子甲」。

鎖子甲局部

但它來自異域。歐洲在古羅馬帝國時期已開始較多地使用鎖子甲。然而,對於是誰最早發明了鎖子甲的說法，長久以來一直存在分歧。從目前確定的考古證據來看，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前3世紀生活在黑海北岸的古代斯基泰人（Scythians）或者史前時代廣泛分布在歐洲的凱爾特人（Celts）應是鎖子甲最早的發明者。

與板甲的工藝類似，鎖子甲也是沿著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橫亘歐亞大陸中部的多條商道在中亞河中地區匯聚，再東逾帕米爾高原進入西域地區。而塔里木盆地西部沿邊綠洲，則成為深入中原的孔徑。據《晉書·呂光載記》，公元384年，前秦大將呂光率領討伐西域的大軍，在龜茲（今新疆庫車）城外遭遇對方的僱傭軍，這些被稱為「獪胡」的戰士「便弓馬，善矛矟，鎧如連鎖，射不可入」，顯然使用著鎖子甲。

但鎖子甲真正傳入中原地區要到唐代中期。據《舊唐書·郭知運傳》記載,唐將郭知運開元六年（公元718年）在九曲（今青海共和南）襲破吐蕃，「獲鎖子甲」。據《新唐書·西域傳》記載，同年，中亞康國（今烏茲別克撒馬爾罕）也遣使向唐朝貢奉鎖子甲。唐朝廷似乎對來自異域的鎖子甲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與重視，很快就將之列入官方制式鎧甲序列，排在12種人用鎧甲末位。

清朝的鎖子甲

但唐軍不曾普遍裝備鎖子甲，甚至在之後很長的時期內，中原軍隊的戰士都無緣穿上這件鐵布衫。宋代《武經總要前集》卷13即雲，甲「有鐵、皮、紙三等，貴者鐵則有鎖甲」，其擁有者只是極少數功高勛重的高級將帥。而普通人，甚至一些文士墨客也幾乎不知何為鎖子甲，有人將杜甫之「雨拋金鎖甲」解釋為「甲拋於雨為金所鎖，有將軍不好武之意」，令人啼笑皆非。至於個中緣由其實也很簡單，製作鎖子軟甲成本很高，而且對金屬的強度韌度有較高要求，因為材質和工藝方面的原因，直到元代中國始能製造連環軟甲，但只能用較大的金屬環且做工粗糙，其性能也較差。

在鎖子甲沿絲綢之路東傳的過程中，反而是興起於青藏高原的吐蕃軍隊大量裝備了這種異域神器。唐代的《通典》明確記載，吐蕃「人馬俱披鎖子甲，其制甚精，周體皆遍，唯開兩眼，非勁弓利刃之所能傷也」。事實上，當時吐蕃鎖子甲的工藝水平在整個亞洲大陸都極其有名，阿拉伯人的文獻也記載吐蕃的鎧甲（「吐蕃盾」）如此精良，竟堅不可穿。公元729年左右，突厥別部突騎施進攻阿拉伯帝國（大食）控制下的中亞河中地區，當突騎施可汗蘇祿出現在陣地上時，阿拉伯軍隊中的兩位神箭手對其進行了狙擊。結果，二箭都射中蘇祿的面部，卻不能取其性命，拯救了蘇祿的正是周身只露出兩隻眼睛的吐蕃鎖子甲。

18世紀的西藏鎖子甲，現藏於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吐蕃這一時期比較多地使用鎖子甲，對鎖子甲向中原地區傳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以至於明代人在談到鎖子甲時，仍稱之為「古西羌制」，可見影響之深遠。更為有趣的是，吐蕃盤踞的青藏高原還是我國歷史上使用鎖子甲時間最長的地方。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保存的18世紀藏族鎖子甲與吐蕃時期的鎖子甲在製作結構上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而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藏噶廈的一些士兵還在使用鎖子甲，這也差不多是世界上實際使用鎖子甲延續最晚的軍隊了。順便提一下，與之類似的滯古情況也發生在《三國演義》所說的「藤甲」上。生活在台灣屬島蘭嶼的耶美人，直到20世紀初還使用著藤甲，利用藤條和藤皮所編成，它的外貌很像一件短背心，藤甲前面開身，從兩側腋下與背甲編連成一體，上面有袖孔以伸出雙臂。使得人體最主要的部位，包括頭與胸、背，都得到保護，在戰爭中免遭兵器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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