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明：需要「敵人」的特朗普

文 |馬立明

▍一

在美國，反特朗普的聯盟正在形成。特朗普的角色，已從「攻城者」變成了「守城者」。

自從1月21日就職宣言以來，特朗普上任已達到50天。這些天來，美國街道上反總統的示威就沒有停息過，其中一些地方的示威甚至演變成駭人的暴力事件，比如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打人事件、西雅圖街頭的打砸搶事件、紐約車站的血拚等。特朗普的上台後，顯示了自己的強硬，狠推「限穆令」，但並沒有讓局面穩定下來。相反，在3月8日婦女節，女權組織又策劃大遊行，針對的依然是對女性態度「輕慢」的特朗普。很多同性戀者、少數族裔也加入其中。

特朗普似乎嫌麻煩不夠多，又開始挑釁前總統奧巴馬。先是發推特指責奧巴馬當初竊聽他的電話，「剛得知奧巴馬在（我大選）勝利前在特朗普大廈進行了竊聽……這是麥卡錫主義！」接著，特朗普又繼續抨擊奧巴馬耍政治手段，在背後推動一連串事件。同時，他也膽戰心驚，認為部分親奧巴馬的白宮員工向傳媒泄密。

其餘關於特朗普的不利輿情包括：陷入「通俄門」，手下三名顧問被證實與俄羅斯大使有接觸；墨西哥人進行了反美大遊行，要求特朗普道歉；歐洲各大城市如巴黎、柏林、布魯塞爾，都掀起反對特朗普的遊行……

很少有美國總統同時被如此多負面新聞所糾纏，這在美國歷史上從未有過。

▍二

相信大家都記得在美國大選期間，特朗普對著福克斯（fox）的記者破口大罵的一幕。「他們是最不誠實的一群人」。這是特朗普對記者們的普遍看法。

特朗普的勝利當選，社交媒體（主要是推特）被認為是居功至偉。特朗普熟練運用推特，直接繞開傳統媒體與粉絲溝通，在推特中，特朗普樹立了一個「鬥士」的形象——口無遮攔、沒有城府、特立獨行。儘管傳統媒體精英、學界人士一再黑他，但他卻在粉絲的支持下越戰越勇，最後挫敗了希拉里，成功入主白宮。

「特朗普VS所有人」，當特朗普競選總統之時，他就是這樣一副形象，最後助他贏得了大選。但當他成為了美國總統之後，他依然是採取這種路線，同樣是四面樹敵。在他的就職演講上，他就提出了華盛頓的「一小撮」人，竊取了美國民眾發展的果實（a small group in our nation『s capital has reaped the rewards of government while the people have borne the cost） 。這種言論我們非常熟悉，無非就是在民眾中樹立某個假想敵，然後通過點燃民眾的怒火，來樹立自己的政治合法性。其實，當特朗普如此定位之時，很多人已經覺得他黔驢技窮了。

勝選後特朗普造訪紐約時報總部

媒體戰的核心要義是：「攻城易，守城難。」

在美國大選期間，傳統媒體精英儘管掌握了發聲渠道，但怎麼說也是既定體制的一部分，有一定的保守主義傾向。很多媒體精英及學者、企業家、政界人士，都是希拉里的擁躉。如果沒有社交媒體，恐怕希拉里將是最終的贏家。但是互聯網及社交媒體的介入，為特朗普的崛起創造了可能。互聯網被認為是弱者的主場，作為一個主張激進的「鬥士」，在互聯網輿論場中很容易引起關注，成為「網紅」，甚至足以撼動建制派的城牆。在反思特朗普獲勝的一系列分析中，「善用推特」被認為是特朗普獲勝的重要因素。包括特朗普也在CBS的採訪中，得意地公布了這一點，稱社交媒體「極好的」（tremendous），同時在擔任總統之後還才採取「推特治國」的方式。

問題出在這裡：推特可以進行話語抗爭，卻不能進行治國。

網路輿論場有去中心化的特點，一旦當選美國總統，特朗普面對的則是治國理政的具體事務，不是簡單地玩玩手機就能解決的——比如醫改、關稅、禁槍、外交等具體問題，需要與技術官員再三溝通。

相反，媒體精英倒是活躍起來了。之前被懟得灰頭土臉的記者編輯們，開始使勁「黑」特朗普。當他們從「守城者」變成「攻城者」之後，其機動性能就被激活了，就能放開手腳進行抨擊。任何一個關於特朗普的負面新聞，他們都能不依不饒地炒上個把月。而經驗不足的特朗普暴露在媒體的放大鏡下，倒是窮於應對，灰頭土臉。目前看來，這場戰役還頗有成效，這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特朗普成為有史以來負面新聞最多的總統。

一個精明的總統，總可以處理好與媒體之間的關係。這樣的話，可以為自己創造一個相當寬鬆的執政環境。與媒體機構對著乾的特朗普，很容易被「帶進溝里」。在媒體中，已經有人在公開談論如何「扳倒特朗普」，這是其他總統在位時甚少見到的。

媒體扳倒總統的事情，在美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美國新聞界的壯舉之一，就是1974年「水門事件」，倒在媒體鏡頭下的前總統查理德·尼克松。

▍三

有學者認為特朗普若沒法處理政軍關係，可能會出現「失能現象」。因為五角大樓與白宮向來關係微妙，特朗普要贏得五角大樓的支持，其實並不容易。

更奇葩的是，前國防部官員羅薩·布魯克斯居然提出要對特朗普進行軍事政變。（Rosa Brooks： ， foreign policy， 30 Jan 2017）

這位笑容可掬的女士表示，要通過軍事政變，將美國歷史上引發爭議最多的總統之一——特朗普驅逐下台。

文章寫於今年的1月30日，特朗普上台僅僅一周。布魯克斯就寫道，「特朗普上台後第一周的表現已經讓所有事情都明朗起來：是的，他就像所有人擔心的那樣瘋狂，直到最近我都在說，有一種美國歷史上無法想像的可能性存在：軍事政變，或者至少是軍方官員拒絕服從某些命令。」

我記得在特朗普當選的那天，著名學者鄭永年曾經提醒：「美國不僅是一人一票的國家，還是一人一槍的國家。」

目前有調查顯示，近40%的選民都支持彈劾特朗普，希望美國重新舉行大選，甚至要求奧巴馬重新回到白宮。特朗普的強硬，並沒有任何妥協的意願。如果這一要求無法實現的話，不排除政治暗殺——這一久違的黑暗幽靈重新出現。

在美國歷史上45名總統中，共有9位遭遇過暗殺，佔了20%。其中有4位總統不幸身亡，包括：安德魯·傑克遜、亞伯拉罕·林肯、詹姆斯·艾伯拉姆·加菲爾德、約翰·費茨傑拉德·肯尼迪。

作為美國有史以來爭議最大的總統之一，特朗普會否遭遇槍擊，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任何一個極端分子，都有機會對著特朗普扣動扳機。

暗殺，不管得手與否，都將會傳遞一個非常糟糕的政治信號。當政治機制運作不靈、反對意見被鎮壓、古老的傳統被忽視的時候，暴力就會隨之而至。

▍四

特朗普的爭議並沒有隨著他的當選而消失，恰恰相反，針對他的反抗運動剛剛才拉開帷幕。社交媒體已經沒法再對他進行支援，譴責「華盛頓的一小撮」也未必能為自己挽回敗局。一個特立獨行的革新者將面對著建制派強大的反撲力量。「特朗普VS所有人」的劇情又將重現，而這次他將面臨更大的考驗。

政治最高智慧是妥協，是尋求最大公約數，而非對抗。

當初把票投給特朗普的選民們，大部分是沉默的。有部分人也發起了支持特朗普的遊行，更有人與反對派進行了「肉搏」，比如紐約車站的血案。

特朗普目前手頭上牌並不多，缺乏一個明確的執政計劃是他的最大弱點。雖然「America first」依然有一定的煽動力，但是特朗普的實施方式，卻更像一個獨夫。如果沒法制衡住那些建制派，沒法形成「統一戰線」，那特朗普將一事無成。

局面按這樣的劇情發展下去，特朗普遭到彈劾、甚至抵制，都是時間問題。唯一的變數，就是國際突發惡性事件，比如像9·11那樣的災難，或者像偷襲珍珠港那樣的國家危機。只有一個類似本·拉登那樣的「人民公敵」出現，美國人才能忘記特朗普的種種不是，重新團結起來。9·11當初也是這樣拯救了小布希，讓其獲得了連任的機會。因此，特朗普比誰都需要一個動蕩的國際環境，需要一個敵人。

如果沒有，怎麼辦？

特朗普也許會想辦法，「製造」它。

本文原標題：《只有「敵人」能夠拯救特朗普》

【作者簡介】

馬立明|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評論員，政治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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