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樹節之思：她是戰犯的兒媳，比中國人更了解北京古樹

今天是植樹節，應該聊一聊樹。樹在中國人的意識中是個特殊的存在。當故土的具體信息已經淡漠，祖先的家鄉往往會濃縮為類似「山西大槐樹」這樣的標籤。為什麼樹成為故土的圖騰？「海外探客」認為，主要因為樹和人一樣，是水土養育的精靈。高大的干枝往往成為一個地區的制高點，也成為遊子離開家鄉時最後一眼看到的念想。當遠在異地甚至異國的人走到生命的終點，驀然回首來時路，恐怕在路的盡頭也會出現那棵家鄉的樹。想起故園飛黃葉，想起野塘剩殘荷，樹是人對自身來源的慰藉。

按道理，最了解家鄉樹木資料的應該是家鄉人，因為只有本鄉本土長大的「地產貨」才最了解當地物產與風情，才最熟悉這些「秘密地標」。不過，偉大首都北京的古樹資料，卻幾乎都掌握在一個日本女人手中。她就是日本前駐華大使阿南惟茂的夫人阿南史代。

阿南惟茂號稱「頭號中國通」，一直主張中日友好。他的父親就是「戰犯」阿南惟幾，初來中國就擔任侵華日軍駐山西的第109師團長，犯下了戰爭罪行。此後，阿南惟幾還作為11軍司令指揮兩次長沙作戰，一勝一敗。日本戰敗時他擔任陸軍大臣，是「本土決戰」的狂熱分子，於日本投降時切腹自殺，並拒絕介錯。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阿南史代實際上是「戰犯」的兒媳。不過有句古話是「父一輩，子一輩」，上一代的恩怨與仇恨盡量不要延續。阿南夫婦在外界看來更像是一對文化學者，對中國歷史與古迹的研究頗有造詣。

阿南惟茂著有《尋訪北京的古迹：古樹，雄石，寶水》，阿南史代則著有《樹之聲：北京的古樹名木》。給《樹之聲》寫序言的就是梁從誡，他在書中說：「她遍訪北京遠近郊區、親自搜尋北京各處的古樹，並拍攝下來。這種研究、尋訪的方式，很值得我們學習」。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公子讚歎的是阿南夫人的情懷。不過從情報學上來看，這是一件必須予以敬畏的事。古樹提示的是當地的歷史與地理信息，甚至與土壤、水文、氣候都密切相關。北京地區現存6000多株共29種樹齡超過300年的古樹，分布在如此複雜的地理範圍之內，而阿南史代能夠堅持自己駕車一一拍照記錄，如果沒有堅定的毅力與明確的目的，恐怕很難堅持下來。認真的日本人是最可怕的。

以阿南史代探訪遠在密雲的「九摟十八杈」為例，這棵必須至少9個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古柏樹是北京古樹之最，至少有1300年的歷史。也就是說，這棵樹至少見證了安祿山發動安史之變。這棵古樹所在的新城子村位於深山環抱之中，當時沒有高速公路，從市區開到這裡至少要半天時間，山路難行，人困馬乏，連本地人都不感冒的古樹，卻吸引了來自東瀛的研究者。探客在這本書里還看到，為了拍攝「賈島松」，阿南史代母女二人在冬日黃昏才爬上陡峭山坡，知道哦啊了這棵粗壯古樹。可摸黑下山的艱辛與危險，是局外人無法體味的。

作為大使夫人，阿南史代不是應該出席一個又一個上流階層的聚會、結識一個又一個權貴？可她卻選擇了探訪沒人重視的古樹，還寫出了專著。這是一次「穿越歷史年輪的時光之旅」，而在這條路上，並不缺乏日本人的身影，甚至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1871年，中日簽署《中日修好條規》，大量日本進入中國進行考察和研究。僅僅5年之後，日本人竹添進一郎就寫出《棧雲峽雨日記》，記錄的是他對中國內地的考察，尤其是深入四川的見聞。沒過多少年，山川早水就寫出《巴蜀舊影》。很多人認為這些貌似遊記的著作沒有什麼大不了，可要想想抗戰進入最艱苦階段時，西南地區成為中華民族僅存的大後方。在甲午戰前，日本間諜甚至對中國艦隊的往來進出規律了如指掌，「高升號」運兵船被擊沉，就是日本間諜的「傑作」。日軍在遼東半島登陸時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其教訓值得永遠銘記。直到如今，研究東北不可繞過的資料還是滿鐵當局留下的檔案。最近幾年，屢次有日本人在新疆青海等地非法測繪的事件發生，也提醒國人，威脅無處不在。日本人是在精心為下次戰爭做著周密的準備。

當然，研究古樹這件事令人不能說出什麼，但隱隱存在的則是一種負疚感，因為本來應由國人深入研究的事物，卻被日本人捷足先登。眾所周知，戴季陶在《日本論》里寫道：「中國」這個題目，日本人也不曉得放在解剖台上解剖了幾千百次，裝在實驗管里化驗了幾千百次，所以他們對於中國有如此真切的認識。他還把中國人長期形成的一味排斥反對日本人的意識慣性稱為「思想上閉關自守」、「智識上的義和團」。只有從小事入手，哪怕好好研究一下日本人生活的某個方面，也算是一種「反擊」。國與國之間的競爭，不要只看戰機戰艦和潛艇導彈，更重要的是操作這些武器的人。下圍棋的人都知道，認真和不認真之間是兩個段位的差距，決定未來格局的是「國民總智商」，更是「國民總意志」。

偉大的樹木根植於時間的深處，偉大的著作則像明燈一樣照亮昏暗的歷史長廊。在植樹節，一本《樹之聲》告訴讀者的是，時光能夠賦予尊嚴。從長度上來看，中國的「國民總時間」是日本的至少3倍，而質量呢？這才是應該反思的地方。不要成天喊打喊殺，也不要動輒滅了這個掃平那個，踏踏實實做點學問，能看到差距和不足才是好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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