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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LTER,了不起的庇護所

SHELTER,了不起的庇護所


SHELTER,了不起的庇護所


在全球夜店指南Resident Advisor上海地區長年佔據榜首的俱樂部The Shelter(庇護所)關門了。


在它正常營業日的最後一天,門前人山人海,一度造成了永福路上的交通堵塞,三輛嗚嗚鳴笛的警車都顯得乏力,從全國各地乃至國外趕來膜拜或者緬懷的各國年輕人們唱歌、跳舞、呼喊口號,遲遲不肯散去。


2016年最後一夜23點,人群聚集處——通往位於地下的Shelter的窄門關上了。比預期更早的,鐵門掛上了CLOSED FOREVER的牌子,一些遲來的人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更多後知後覺的人在微博、微信朋友圈發出驚嘆號:


「Shelter關門了嗎!」


就在結束營業前兩個月,這個在中國乃至全亞洲最具先鋒性的電子音樂俱樂部,似乎正在抵達自己的巔峰狀態——2016年下半年Shelter請來的大牌音樂人有Shackleton、Lotic、Daniel Miller、Moritz von Oswald等——知道他們名字的人們根本沒想到能在上海見到活生生的本尊;一周五次嗨翻天的派對幾乎場場爆棚,然而這一切都在2016跨年的午夜前嘎然而止了。


2007年底,當Shelter最初落戶於上海永福路5號的時候,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事物,這個俱樂部致力推廣地下音樂,開拓的是未來,前景也未知;它的出現卻彙集起了散落各處的熱愛小眾音樂的人群,這股力量長勢驚人,並帶動了整個地下音樂產業鏈的崛起,令Shelter成為了上海亞文化的新地標。


九年過去了,在Shelter發生了許多故事,人們津津樂道的有被拒之門外的后街男孩(Backstreet Boys)。他們來上海開演唱會時,想進Shelter玩,但拒付入場費,還要求享受 VIP 待遇。

Gaz Williams(Shelter老闆之一/廠牌老闆(SVBKVLT) /Promoter/DJ)說:「主要還是他們想要包間,開香檳,我才沒有包間給他們呢。沒有卡座!如果他們願意,付了入場費,蓋個 戳,和所有人一樣自由出入。」


最後,后街男孩沒有入場;林肯公園(Linkin Park)來上海時也發生了類似的狀況。


另一回,後朋樂隊野獸男孩(Beastie Boys)也被擋在了門外,因為剛得知其主要成員 Adam Yauch 得了癌症的消息,大家以為這夥人是騙子。


採訪中,Tzusing(音樂人/DJ/Promoter)(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告訴我們:「現在上海最火的這些Promoter(派對組織者),只要沒在Shelter辦過派對,都是被Gaz拒過的。」


斯德歌爾摩綜合症

2011年起TZUSING組織的派對,最初在上海DADA舉辦,隨後受GAZ邀請遷到SHELTER演出,作為SHELTER的常規派對之一。在SHELTER,一些定期的派對有:SUB-CULTURE、V/O/I/D、STOCKHOLM SYNDROME、 BASSMENT等。


了不起的Shelter不是一朝建成的。在此之前,諸如Pause Party、Antidote 和V/O/I/D等派對在上海已經擁有了一定的受眾,但它們的演出居無定所,「庇護所」為了這些音樂人和追隨者而橫空出世。


「在 Shelter,你可以聽到與柏林、倫敦同步的最新音樂。」


一些人因為特定的派對或喜歡的DJ去Shelter,更多人想在周末找個城中最潮的夜店跳舞、盡情狂歡,Shelter吸引著各色人群,客流也給了派對組織者們邀請更好 DJ 的資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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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帶來更多主題各異的派對,在Shelter,你還可以見識到各國藝術家貢獻創意的派對海報、先鋒的藝術裝置,甚至遇到黑膠市集、電影放映會。當我們深入採訪了集結在Shelter的這群人,發現它不止關乎音樂。


Shelter之後,上海DADA開了,接著是Arkham(已先於 Shelter 歇業整頓,而不知所終);而北京DADA成功地打入了老炮兒們把持的「(搖)滾圈」為主的夜店行業。


與此同時,從 Shelter 裡面成長起來的 DJ 和 Promoter 們正走向全世界。


當人們自覺自愿地聚攏,做各種新鮮的嘗試,自由釋放的創意能量相互撞擊,新的文化生態也呼之欲出。


Shelter的前世今生


在Shelter關掉一周後,Gaz在同一天里遇到了場車禍,以及人生中第一次去了M1NT——傳說中上海最豪華的夜店之一,M1NT以標誌性17米長的鯊魚缸傲視群雄;你跳舞的時候,黑鰭礁鯊、水母以及其他神奇動物在身邊暢遊。他說,出乎意料的,兩件事的感受驚人相似。


去Shelter的常客們總能見到一個平頭留著絡腮鬍印的白人男子站在DJ台旁低頭看手機,中等身材;和大部分盛裝來跳舞的客人比起來,Gaz的衣著算是相當樸素,有時也穿連帽衫。有一次,凌晨四五點,Gaz靠在吧台旁邊的椅子上睡著了,新來的阿姨還不認識他,無情地搖醒他,趕他走。


「請問這是真的嗎?」


「哈哈,很可能發生過這樣的事。」


Gaz來自英國曼切斯特,是Shelter的老闆之一,他做DJ放歌時的藝名叫Howell,取自他的中間名字:「我和Gary一起合夥創辦Shelter的時候,來上海才一年,那時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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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z Williams,Shelter老闆之一/廠牌老闆 (SVBKVLT)/Promoter ( 派對主辦人,派對有 Sub-Culture、雲CLOUD、 Uprooted Sunshine)/DJ


他第一次來中國時高中剛畢業,那是2001年。英國有公司幫年輕人在國外找工作,他們給他安排了在青島教書的機會;他在青島待了半年,之後三個月在中國各地旅行。


他本來在曼切斯特大學學習國際商務,回英國後轉到利物浦大學學習中文與教育。


「你換專業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在考慮將來要搬到中國?」


「是的。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我就被深深吸引,希望可以了解它更多。」


2005 年,Gaz選擇到上海做交換生。來之前他在一個叫SmartShanghai的論壇上發了個帖子,說他是個DJ,要從曼徹斯特搬到上海,想知道這裡DJ圈子的情況。然後Jane Siesta第一個聯繫了他,「她還邀請我去當時她在辦的一個派對做DJ。我到上海第一晚就去見了她,她帶我去了家酒吧,Gary每周都在那裡放歌,在那裡我認識了Gary。」


Gary在開Shelter之前還開過一個叫The Lab的場所,定期有工作室,提供給音樂愛好者交流練習,免費教大家DJ。


當時可謂上海俱樂部文化的初代,Michael還在C』S酒吧做名為Antidote(派對名)的電子舞曲派對;Gaz在中國的第一場派對也是在定西路的C』S,2005年11月。


Michael就是後來開了DADA的Michael Ohlsson。


那些年,周末可以去玩的地方還有DKD, Pegasus, Mural,官邸,Park97 之類的酒吧;還有Bon Bon,當時流行一 種Open Bar的概念:買門票,進去以後隨便喝。


Jane在做兩個派對,一個Phreaktion(P打頭)、一個 E:klek:tik(E打頭),Michael的Antidote(A打頭),加上Gaz的Uprooted Sunshine(U和S打頭),「因為我們都是朋友,就一起在星期天下午,市區各個地方搞這些免費的派對。我們把首字母組合了一下,就統稱為Pause Party。我們當時請了很多DJ, 也辦過市集,大家來賣東西,諸如此類。」


2006年,Gaz回英國的告別派對就在Shelter前身的藍冰酒吧,全上海的DJ都來放歌,來的人很多,滿場了。


2007年畢業後,Gaz就搬來了上海,一直定居於此,「上海也是我的家鄉。」


他們的派對從C』S搬到了LOGO,雖然每晚都滿場,但音響太差,地方也太小,每晚都有一兩百個人在LOGO外面等。


線人X(90後/音樂發燒友/Shelter重度愛好者)說有陣子LOGO門口擠滿了人,「走五十米,就有十個人搭訕你。」


Gaz說:「也不能邀請國外的藝術家來演出,但這個圈子一直在變大,到後來我們就開了Shelter,那是個很好的時機。我覺得上海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這麼一個大一些的場地,專門推廣地下音樂。


Gaz和Gary接手了倒閉的藍冰酒吧,它曾經的裝修非常廉價:很多燈、很多瓷磚,到處都是鏡子。他倆接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之前所有的裝飾都去掉,然後全部塗成黑色,裝上一套很響的音箱設備,再弄個吧台。不裝燈,不要任何浮誇的東西,就是搞成一個黑洞,有音響,有舞池,有吧台,在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來的人們可以盡情地享受音樂。


2007年12月,Shelter開張了。


因為是戰時的防空洞,永福路上的入口很窄,拾級而下,通過一條長而曲折的石頭甬道,就來到掌握出入大權的掌柜阿桃這裡,付錢、蓋戳、放行,眼前不會豁然開朗,只有黑不隆冬的舞池,和從DJ台輻射出來的一點點光以及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音樂,震耳欲聾!捶打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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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或「太黑」,「酷」或「草根」, 「音樂好」或「不好」,人們往往第一次來, 就會決定愛不愛Shelter。


Nini Sum & Gregor(藝術家/Idle Beats(愛豆筆 此)工作室合伙人/Promoter)說:「只要是喜歡shelter的人,這些人有一些共同的特質。你會覺得跟這個人一起工作非常地受啟發,都是非常非常有才華的、有想法的人,都是不想被主流的這種價值觀左右的。你們主流宣傳一定要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我們想做我們自己的事情。Shelter就是能讓這種想法實現的地方。 我們去了這麼多年,從2009年就一直去Shel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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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i Sum & Gregor: 藝術家/Idle Beats (愛豆筆此)工作室合 伙人/Promoter


by 林斯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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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N ini Sum和Gregor Koerting創辦的Idle Beats愛豆筆此工作室,是中國首家獨立絲網版畫工作室, 自2010年起受Gaz邀請為Shelter的一系列活動做過手繪絲網印刷海報。


Shelter初期的派對,除了這群人搞的Pause Party,還有 V/O/I/D,Shelter第一個公眾活動就是V/O/I/D派對。除了Uprooted Sunshine雷鬼派對,Gaz又開始辦另一個派對,叫 Sub-Culture;DJ都是一樣的,但不放雷鬼,而是放電子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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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z現在的廠牌SVBKVLT要到2013年才成立。此前,Gaz 和Michael一起做過一個廠牌,叫Pause Music,出過六張專輯。之後Michael去開北京DADA,廠牌就剩Gaz一個人,「然後我就想我可以搞個我自己的廠牌,於是我就停了Pause Music, 開始做SVBKVLT了。」


他還在Shelter辦過展覽,做過黑膠市集,「我還辦過電影放映會,之前是在DADA辦了四五年,後來那邊在裝修,我就搬到Shelter辦了一年,放過很多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義大利驚悚片。」


這兩年,越來越多的中國年輕人去Shelter,Gaz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有一批年輕人從大學畢業了,他們開始有點錢,也有了時間,來Shelter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到了我們要關門的時候,大概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中國年輕人了,和我們剛開時恰好相反。這些20到25歲的年輕人,而且都非常有趣!」


Shelter剛開始那幾年,來者大都是外國人,中國人只有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少。到這兩年,轉變非常大,來者大部分都成了中國人;DJ中的亞洲面孔也越來越多。


「這是因為New Money(新貴)們變老了,當第一波賺到錢的人們出來玩,或者說他們的孩子出來玩了,買名牌包包之類的不再是件有意思的事了,他們需要發現新的有趣的地方,比如說Shelter這樣的場所。這樣的個性化消費需求總是跟經濟(發展) 相關,像台灣剛剛有經濟奇蹟的時候也一樣。」Tzusing歸納道。


Gaz說:「還有其他領域的人,比如時尚圈、藝術圈,他們也開始厭倦那種很華麗的夜店。所以這兩年,越來越多的時尚設計師、藝術家,還有其他領域的人都會到Shelter玩,Shelter在音樂之外的圈子裡變成一種很酷的東西。Shelter的人變得更多元化了,也變得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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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上海時裝周期間,Shelter請了Palmistry 和Endgame。那次,整個場子幾乎成了時裝周的After Party。 Gaz說:「像這幾年,比如上海時裝周提過想在Shelter做After Party;然後有像Asian Dope Boyz(陳天灼)和張鼎這樣的藝 術家也想在Shelter做派對。還有來Shelter拍攝時裝大片,以前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所以感覺整個創意行業,不管是音樂、藝術還是時尚,大家都變得沒那麼端著了。」


Shelter始建於華麗夜總會和EDM盛行的時期,它卻選擇了地下、小眾音樂這條路,九年里不斷逆流而上。Tzusing說:「這樣一個存在在全亞洲都很少見。現在這個社會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去相信的東西,沒有什麼是神聖的,眼前的一切都可以是商業鏈條的一部分,而Shelter提供了一處高於商業的場所,讓音樂信仰有了一個落腳點。」


和他一起組織斯德哥爾摩綜合症(Stockholm Syndrome)的老慢:DJ名illsee/Promoter(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則說:「Tzusing講過,他心裡的浪漫是,你一個人站著,對面是一整個軍隊。你明知道自己衝上去會輸,會死,但你還是繼續往前走。在上海像Shelter這樣做這種非商業的地下音樂,愛音樂的人的基數太小,往裡鑽的人更少,明知道沒錢賺, 前路艱難,但還堅持去做——對我來說就是特別浪漫。」


DJ、Promoter、製作人、藝術家們……


線人X帶我們去老慢上班的地方,等她下班做採訪。她倆是豆瓣網友,線人X說:「她剛剛在越南Epizode音樂節做DJ,之前還去柬埔寨表演過。」


「你們怎麼認識的?」


「豆瓣註冊用戶雖然有千千萬,但那幾張音樂碟,聽的就我們這些人,標記一下,一來二去就都認識了。」


老慢也是一頭短髮,高中時就打了鼻環,一身休閑黑,外表有些高冷。


「Shelter在你的生活中扮演過什麼角色?」


「之前回答過電子雜誌的採訪,他們做個Shelter特輯,我回答過。因為是郵件,所以我寫得很矯情。我引用了看過的一部電影,赫爾佐格的《在世界盡頭相遇》,講南極的,反正有一個植物學家,在南極的溫室里種草,種植物。他說在這個南極科考站裡面的人,都是沒有被地心引力吸住的人,掉到了南極,這個地球的底端。Shelter基本上就是一個小科考站,對我來說就是這樣。喜歡音樂沒有地方去,不知道認識誰,不知道到哪裡去,就被吸到這裡來了。就是很有吸引力的一個小黑洞,就是這樣子。」


老慢於2013年畢業於東華大學,專業是服裝設計。她說自己的工作經驗非常有限,「我不喜歡上班,真的不喜歡。因為在家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覺得,上班賺這麼一點點錢,然後又要浪費我大部分的時間,我覺得我的人生怎麼就這樣過去了呢!我還不如一個人待在家,聽歌什麼的,看看電影也很開心;看看書什麼的,弄弄音樂就很爽。」


全職工作只是意味著經濟獨立;DJ雖然是兼職在做,卻是她付諸全部熱情的「可以鑽進去的事」。


六年前,她還在念書,因為喜歡音樂,上豆瓣,大家相約看演出。大概是2011年吧,有一次她和朋友在育音堂看現場,看完了去DADA。正好Tzusing在裡面坐著喝酒,然後就這樣認識了。


那一年,也是Tzusing剛從崑山搬來上海。


「我搬來上海,是因為Shelter在這裡。」


Tzusing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後,從美國到江蘇崑山做自行車零件的生意,一待就是四年。2011年,當公司達到了一定規模可以自己運作,他實現了個人財務自由後,關於音樂的夢想又在心底燃燒了起來。


如果說Tzusing長得像ABC,他可能會生氣,因為並不是;然而,他的確看起來就像那些在常春藤聯盟大學可以拿獎學金的亞洲優等生,有天賦又肯努力,自我要求高,定期去健身房。


Tzusing的父親是馬來西亞華裔,媽媽是台灣人,「中國人的文化里,總是傾向於同時抬高和貶低藝術,一方面,藝術高高在上,普通人難以親近和勝任;另一方面,從事藝術又不被人看作是真正的工作。」


而Shelter提供了一個特別的平台,不止是物理意義上的「地下」。因為Gaz給了來這裡的音樂人和藝術家們完全的自由,前提是他得認可你。


Gaz的選擇標準其實很簡單:「在Shelter所表演的音樂也不都是我喜歡的,不全是我平時會聽的。但我一直在找那些對音樂有熱忱的人,並且他們是因為真的熱愛音樂才做這些,不是因為只是為了賺錢,或是為了看上去酷,而是真的對自己所做的音樂抱有熱情,這對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Tzusing說,「人人都覺得Shelter就是Gaz,但Gaz總是說Shelter是大家的。」


Shelter到底是什麼?它是個俱樂部,由不同Promoter策劃不一樣主題的派對,邀請DJ來放歌;有時也做藝術裝置或組織活動。像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俱樂部一樣,各種各樣的人們來這裡玩,專業人士,音樂愛好者,愛跳舞的,想喝一杯的。


在Shelter之前的上海,Promoter們跟俱樂部、夜店的合作通常無法保障自己的權益,而Gaz改變了遊戲規則,他尊重、信任合作方們,而且降低門票價格,讓更多人可以參加派對。


DJ、製作人、Promoter、藝術家們,這些跟俱樂部緊密相關的業內人士們,很多都身兼數職,有幾個名字。


比如老慢的英文名叫Elsie,她做DJ時候叫illsee;她跟Tzusing一起組織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派對,2016年10月28日在Shelter慶祝了五周年。


「你是什麼時候決定要做DJ的?」


「我也沒有問過人家,說我要做DJ之類的。就是下了個混音軟體,自己一個人在寢室里玩。因為聽的歌太多了,無聊就在那裡做mix(混音),做了大概三十多個,全部傳到mixcloud(網站)上。然後我一個朋友聽了,說你反正聽歌跟我差不多,就來跟我一起放歌,我就開始在DADA做DJ。再後來,Tzusing找我,說我倆認識這麼久了,他知道我聽什麼,我知道他聽什麼,在一起放歌就很合適;差不多是斯得哥爾摩綜合症有了兩年後,我加入的。」


定居上海的最初,Tzusing跟著一些Promoter做DJ放歌;這樣過了段時間,他發覺他們都沒有在做自己真正想做的派對,「可能有些接近但還不是,所以我才會做自己的派對,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口號是「內在矛盾的聲音探險」(sonic explorations of internal conflict),是個不定期的派對品牌, Tzusing笑說自己作為Promoter有些糟糕,完全隨性。有時他們 還會預約國外自己喜歡的音樂人來上海演出,「我想呈現給人們在一種超現實的激烈時刻,你感到狂喜,似乎就要失去理智。」


老慢說,在他們的派對上,什麼流派的音樂都能放,「新浪潮、冷潮、暗潮、EBM、後朋克、工業,什麼都有,有的時候還會放超級無敵大流行。就是隨意,無所謂,沒關係,不像其他派對,techno就是techno,house就是house。但主要的感覺還是比較老的,怎麼說呢,受上世紀80年代那代音樂人和音樂的影響,我們就這樣連環亂放,沒有什麼固定套路,說實話。」


Tzusing還邀請過Kim Laughton(藝術家)一起來為自己的派對做些藝術裝置。2013~2014年間,他們合作、吵架,再繼續合作,為斯得哥爾摩綜合症完成了些不可能的任務, Tzusing說:「那時候,Kim會有些瘋狂的想法,而且還沒有成為一種固化的模式,他也能了解到我在做的party到底是怎樣 的。但往往到最後一秒,觀眾馬上就要進來了,Kim和他那些 『瘋狂的點子』才能變成裝置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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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 Laughton在2014年為Sub-Culture: Scratcha DVA派對做的裝置。


(攝影:Andrew Rochf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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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 Laughton 在 2014年為Sub-Culture: Shackup 派對做的裝置。


( 圖片提供:Kim Laughton)


Tzusing提到的Kim,來自英國康沃爾,他雖然常常穿顏色花哨的大T恤,卻很像從古典英國文學裡走出來的文秀男人,長發披肩。上海開世博會那年他來中國拍攝素材,之後選擇了留下來繼續自己的裝置藝術。


Kim的老婆是王新一(Wang New One),一個新晉挺受關注的數字藝術家,簽約沒頂畫廊。2016年推出的小眾音樂雜誌《矩陣》每期會採訪個視覺藝術家,合作出封面,第一期就找了王新一。Gaz的雲Cloud(派對)也一直找她合作出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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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陣》雜誌封面


Tzusing覺得最酷的一場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演出,也是和Kim合作的——他們在現場放置了一台激光印表機,舞池裡布置了激光攝像頭,對面的投影儀將拍到的畫面投放出來,印表機就不斷吐出觀眾們迷醉盡興的照片。


老慢也說:「那個最好玩。舞池裡的人臉的照片不斷散落在地上,大家在地上亂打滾。」


「真的有人在地上打滾?」


「有啊。你去我們網站上看,有一張照片就是一個女的躺在上面翻跟頭。喝醉了酒的老外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你知道嗎。」


「這些活動其實都還蠻有實驗性的,好像其他地方沒人做過。」


「對,上海的話,一般派對沒有什麼互動;像其他人做的活動,做裝置的本來就少,裝置之中有互動的更少。」


「那這個點子是大家一起想出來的?」


「跟我沒關係。這個點子是Kim Laughton想的。就是這個英國人,他現在也不搞派對了,他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因為他開始有名了,所以他就自己做那種衣服,做了很多什麼全家,羅森……」


「鏈家、淘寶和茅台大T恤,我在Shelter看到過有人穿。」


「噢對,沒有羅森。然後衣服上貼了一家一家房地產中介那種,各種招租標價什麼的,一百平六七百萬,這個那個的。還做潮流人士的小T恤。蠻好玩的,比較賺錢吧,可能。」


2014年,Tzusing在DJ圈已經小有名氣,被美國布魯克林的一家廠牌L.I.E.S.簽下,出了自己第一張EP《A Name Out of Place》。L.I.E.S.一向以簽約全球比較新潮、前衛的電子音樂人而被人熟知。接著,他還在Cititrax的合集中出過兩首歌。 Minimal Wave專註於再版80年代的合成器音樂,其子廠牌Cititrax出品那些沿襲了80年代合成器音樂精神的新音樂。


到了2016年,Boiler Room首次準備在中國做演出,Tzusing 就被台灣DJ Elvis T.推薦給主辦方,他為了Boiler Room在上海的第一場演出整整準備了一個月,「你要花很多時間去準備自己要放的歌單,而這個單子一直在變,會有新的想法出來。」


Boiler Room是全球最大的一個地下音樂的直播平台,被全世界熱愛亞文化的青年們追捧。它從2010年的英國倫敦,一個如假包換的鍋爐房出發,已經在全世界超過100座城市辦過演出,其直播視頻在youtube上的播放量已經超過了3.8億。它通常會選擇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演出場地,比如畫廊、私人別墅、廠房等,全程在線直播,客人少則二十多人,多則好幾千人,參與方式是邀請制、免費。


德國柏林CTM音樂節的策劃人之一,Michail Stangl,正是上海第一場Boiler Room的主持人,他很喜歡Tzusing那次的DJ表演,便邀請他於2017年2月去CTM,在全歐洲最大的俱樂部 Berghain表演。


無論你是愛音樂,愛跳舞,還是單純愛湊熱鬧,人人都知道Berghain吧。


「除了Shelter,我對上海其他的club(俱樂部)都沒什麼興趣。如果說沒有Gaz和Shelter的這群人,我想,我做音樂的熱情會消退。」Tzusing和大多數熱愛Shelter的人一樣喜歡早期的Shelter,「那個時候,DJ台離人群很遠,又很低。你好像躲在一個小洞裡面,很有安全感;重新裝修之後,現在所有人都看得到DJ,變得更專業了,但是以前那種感覺沒有了。」


老慢說:「在那裡碰到的,大家都是聽音樂。我去那裡,最不想乾的就是社交。我不想社交。真的,我到那裡去,只要是去Shelter我肯定就是聽音樂,如果我知道那個派對我不喜歡,我也根本就不會去,就是這麼一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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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helter這幫人裡面,你覺得誰的音樂做得好,你個人非常欣賞的是誰?」


「有誰啊?讓我想想,Tzusing肯定是一個;Eli肯定是一個,他進步好大。他第一次做現場是我們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請他的,還有就是去年一月份時,自從那一次大家聽了之後就開始都覺得這人不錯,大家開始都陸續地在那裡請他。現在都跑到美國去了。」


Eli(音樂人/DJ)發唱片及演出時的名字叫Osheyack,他來自美國的佛蒙特州,在上海陸陸續續住過四年。Eli告訴我們, 他從來不做DJ Set,演出時一直是硬體現場表演。「做DJ Set可能會更容易賺錢,但我想做現場的東西。」


能會更容易賺錢,但我想做現場的東西。」他的音樂處於Gabber(一種硬核重型Techno,起源於荷蘭)和Ballroom(一種混合上世紀90年代House音樂和其他電子舞曲的音樂,起源於上世紀80年代的LGBT社團)之間,Eli說,「在上海這個節奏這麼快的城市,我覺得大家就需要那種上來就迎面直擊的音樂。」


「他現在很紅的。」


「對啊。他好開心,我決定還是要再請他一下。一定要再請他回來。一定要這樣。」


「還有誰?」


「說實話都不太熟,就是見面打個招呼。還有……就是Kilo Vee(音樂人/DJ/Promoter)倒是蠻好玩的,他不是一開始做酒保的嗎?他是我在放歌的時候,看到唯一一個在跳舞的酒保。真的。其他的酒保都是很生氣地等著你,看他眼睛就是「不買酒就滾」這種感覺。就只有他一個人,一邊給你倒酒,一邊在那裡跳。他是唯一一個。後來他做了DJ,不出意料,他就是一個很愛音樂的人,就是這樣的。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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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o Vee


by Ricky


早在2012年,Kilo Vee也是念大學時和一群玩滑板的朋友一起到Shelter玩,覺 得這裡很酷,聽說在招兼職的酒保,「我就去做兼職,這樣慢慢地,自然而然在那邊待了四年。」


他還去過Shelter另一個老闆Gary的概念店「宗祠」做服務員,「宗祠店裡前面有兩台唱機,我天天在那邊瞎弄,DJ的知識在那邊積累比較多。Gary的行事風格與行為準測讓我受益匪淺,同樣的還有對音樂/DJ的理解;而Gaz在音樂風格上對我影響非常大,而且他一直給我機會讓我去做DJ,這樣就有成長。


Kilo也是自己在家做混音,上傳到網上, Gaz正好看到了,決定讓他試一下。他第一次在Shelter DJ是2015年回聲音樂節的After Party,「Gaz讓我放了開頭的兩個小時,很開心。」


他在講到令自己激動的音樂,時不時會比一個L的手勢。


「這是Hip Hop音樂人的手勢嗎?」


「不是,這是Footwork傳奇Teklife舞曲團隊的標誌手勢。Footwork從2012年也就是我進入Shelter的那一年開始在全世界傳播,這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一刻,因為只有Shelter請了一次又一次Teklife團隊的DJ。」


「Footwork中文是?」


「街舞。它的先驅DJ Rashad在英國指標性廠牌Hyperdub(Gaz最愛之一,老闆Kode9每年來Shelter一次)出了一張合集後不久就在家中去世了。」


然而Kilo一直覺得他的水平離可以在Shelter做DJ的標準還有很多距離,「因為其他主辦方可能會考慮客流,但在Shelter很純粹是為了音樂,而且Shelter已經請了非常多大牌在那邊,我就覺得這個標準很高。」


2016年9月,在上海DADA正式發布了Kilo Vee和搭檔 Tavi一起做的Genome6.66Mbp,「我自己想做派對放音樂, Tavi想做廠牌,所以就這麼自然地開始了。」


Kilo說自己「獃獃的」,主要就負責音樂的部分、派對的流 程和國內的推廣;Tavi負責廠牌的運營與視覺,「還有DJ/製作人 像Khemist,Tess,RVE,Dirty K, Charity,Stella等大家一 起做派對,交流音樂。互幫互助。認識的話,基本都是在Shelter 還有網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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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ome在C』S這樣老牌的酒吧,在DADA,在LOOPY做派對,「因為還是不想一開始在Shelter,始終還覺得差那麼點意思,說實話我覺得不夠格。然而,感覺老闆(Gaz)很喜歡我們,一切都還算自然。」


2016年10月6日,Genome6.66Mbp本土陣容正式集合在Shelter,帶來了Genome Compilation Vol. 1,他們廠牌出的第一個合集,包括18位來自十個國家的製作人的作品,「派對有成功也有不成功的地方,國外的推廣反而比國內要更好,我們在國外社交媒體上的關注度也更加高些。」


「之前你也不知道他們會關門?」


「2015年底有說要關,那時候說地下室不能賣酒,沒太在意。這一次,就突然說要關了,沒有預兆的。」


「當時大概有什麼想法?」


「如果我是DJ,我覺得影響不至於太大,因為放歌么哪裡都可以放,在家裡也可以放。如果我是玩的人,那麼會有點沮喪不知道去哪裡。然而影響最大的還是Promoter,Shelter對於Promoter來說是庇護所——你能把這些DJ,不是那麼大眾的音樂帶到這裡可以生存,不至於虧本。我現在自己做派對,沒有Shelter就頭很痛。同樣一個活動在Shelter和在其他地方可能完全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裡?」


「Shelter已經有自己的名氣了,我可以坦白說,周末去那裡的人大概百分之五六十是愛音樂的,百分之四五十是沖著名氣去high一下的,是這部分的人在養活我們。而且大家都知道Shelter的音樂很怪,可以給我們這樣才幾個月的團隊自由、沒有限制的空間。」


「那Shelter關門以後,你覺得你的生活方式會有什麼樣子的改變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當它春節歇業了,沒有想它真的關門。我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很煩,仔細想這個問題我是想不下去的。」


Kilo Vee剛做DJ的時候,時不時還會被一些品牌邀去做商業演出,五六倍於平常在俱樂部做DJ的費用。現在他找了份全職工作,在booking.com做客服,「就再也不去放背景音樂了,可以專心做音樂。」


老慢被問到關於「Shelter關門了」的問題時,也是差不多的看法,「Gaz不是在找新的場地嗎?應該會再開吧。」


關於這個萬眾矚目的問題我們已經問過Gaz了。


「Shelter還會再開嗎?」


「會開,但不叫Shelter了,Shelter結束了。」


「還是地下嗎?」


「你指物理上的地下,還是文化上的地下?物理上的話,實現起來比較難。文化上的,它一定是!」


對很多DJ和年輕的地下音樂愛好者們來講,Shelter可能成為他們人生的轉折點。在這裡,國際音樂大咖的頻頻現身,各種交流也拓展了本土音樂愛好者的眼界和音樂人的專業素養。而向所有人平等開放的互聯網,使得有求知慾的人們從點到線,從線到面鋪展開自己的世界版圖。


Shelter及亞文化生態


線人X的好友Katy也是Shelter的重度愛好者,她和朋友們在幸福路一個地下室有個非營利的藝術空間Basement6 Collective,從華山路遷來;給Shelter做告別派對海報的Idle Beats(愛豆筆此)工作室也因地租問題從新天地遷來這裡;而第一家Uptown Records(黑膠唱片)店就開在隔壁。


大家當然都是因為Shelter認識的。


Uptown的老闆Sacco Zimmerman(Uptown老闆/ DJ/Promoter)(Teenage Kicks)來自美國,「我在舊金山做同樣一份工作,做了五年,想尋求些變化。正好來上海探望 一個朋友,之後就決定搬來這裡。」


「你之前做什麼工作?」


「IT工程師。」


2009年,他來上海沒多久,就在Shelter認識了Gaz;還有在育音堂認識了自己現在的妻子Sophia;Sophia做過一個全女子陣容的樂隊。


2010年,在Gaz的鼓勵下,Sacco開始和Morgan Short合作在Shelter做一個名為Teenager Kicks的派對。也是差不多與此同時,他開始做自己的唱片店,「我在美國做過社區電台,然後我發現上海沒什麼唱片店,應該說一個也沒有,這就是開這家店的主要原因。」


Sacco想開黑膠唱片店,他打聽到一些從日本進口的唱片,它們要被送去再循環製作;他找到在廣州這家循環製作的工廠,花了兩個禮拜,把廠里最好的唱片都挑出來,就是這樣開始了這家店。


「這裡也有賣很多中國樂隊的唱片。」


「對,這五年里,新的中國樂隊也開始發黑膠唱片了,主要在北京、上海,成都也有一些。在過去五年,大概有一百多張黑膠唱片是出自中國樂隊的,所以這是一個新的東西。」


「你們怎麼推廣Uptown?」


「主要直接推廣,通過做市集,1月21日就會在Elevator(酒吧)做個黑膠市集,人人都可以去賣自己的唱片,或者交換。然後還通過一些DJ派對,還有些時尚市集里做快閃市集之類的。」


「那怎樣推廣你們的線下活動?」


Sacco說從黑膠唱片的顧客來講,這些年來,中國客人的比率大大提高,大概漲了200%,很多中國小孩現在會對收集黑膠感興趣。他們每月組織一次的黑膠市集,也有好幾撥孩子一起參與過,本地的顧客也更多了。Shelter也是相似的狀況,客人和DJ都越來越本土化。


而手繪了Shelter告別派對海報的Nini Sum則特別酷,她說:「我覺得這個地方結束得正好,這個時間點還蠻好的。」


「為什麼這麼講?」


「因為它不可能一直存在。我覺得這個地方的存在,它其實是跟人有關係的。這一波人在這裡經歷了青春,從20歲出頭到現在30多歲,其實就是這一幫人在這邊十年的青春。然後,其實你現在看去Shelter的人,去的人整個兒的generation,年紀已經不一樣了。」


「變小了嗎?」


「現在已經全都是90後、95後了。其實它應該要一次換血,然後要讓新的promoter進來,然後新的人群,新的音樂潮流,其實應該是這樣。我不是說它關門是件好事,我是覺得說它代表了這一個generation已經過去了。」


「遺憾嗎?」


「我覺得真的一點遺憾都沒有。」


「這麼說也很酷。」


「這一波人在這裡邊做了他們這十年可以做的最酷的事情,沒有什麼遺憾,每個人都沒有遺憾。」


Nini才23歲時就作為中國藝術家代表接受過BBC的採訪,她一直致力於創作人們買得起的原創藝術。


2009年,Nini做了一個Idle Beats的雛形,一個小的工作室,和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絲網印刷的線下活動,完全免費的。


那時候主要是在Timeout等一些網站上發布了消息,把她現在的搭檔Gregor找來了;把Gaz也找來了。


Gaz邀請他們為他Sub-culture這個派對設計海報。


在歐美,海報文化是跟搖滾樂一起發展起來的,包括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時候,有不少迷幻樂隊的海報,都是用絲網的方式做出來的。所以在西方,絲網印刷品是一種比較常見的媒體介質,Nini說:「但是在中國,之前沒有人做這件事情,就是這種演出海報的文化。所以我們算是跟Gaz一起做了第一批。」


Gaz也是個瘋狂的收藏家,收藏黑膠唱片、收藏版畫,音樂對他很重要,他也很重視藝術這一塊,他想要很好的藝術作品,從視覺方面來支持他的派對。


Gregor是自由職業的插畫師,原來在德國也印過絲網,給一些樂隊做海報什麼的。「我們什麼都做,手繪的也做,設計的也做,裝置也做,我們在Shelter也做了幾次展覽自己做的裝置藝術的派對。」


Nini坦言從合作藝術家的角度來講,在Shelter做的事情是不可能賺錢的,純粹是為了好玩。


「你覺得是什麼原因?為什麼會沒有辦法賺錢還願意做這件事情?」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那樣的環境,可以有這樣的氛圍做這樣的情緒的東西,只有Shelter,沒有別的地方,Arkham也不行,任何地方都不可能。」


Nini翻出工作室出品的海報和版畫作品給我們看,有個中長發齊劉海的女孩從我們身邊經過,Nini把她喊回來,向我們介紹說這就是Olivia(DJ名Aivilox/《矩陣》主編/Shelter運營/Promoter)。


Olivia在2005年就認識了Gaz,她跟Gaz一起做Subculture這個派對,負責Shelter的微信公眾號,「一月份登錄微信後台,還一直會有人留言,會有新的關注。」


她跟Nini一樣認為Shelter印證了一代人的青春,然而對於它的關門她的反應要感性得多。


2016年的最後一天,Shelter的告別派對上,內場已爆滿,而戶外依然幾百人在排隊,而隊伍默默地越拉越長時,特警們出動了,被強制請出庇護所的人群在街上遲遲不捨得散去。

SHELTER,了不起的庇護所



當Gaz在DJ台上遺憾地宣布被迫馬上關門的那一刻,Olivia正準備上場,沒忍住,兩行熱淚就掛了下來。


「感覺一個時代終結了!」


頓一頓,她又補充道。


「正是我的青春時代。」


2015年,逆大時代傳媒潮流,她還跟Gaz一起做了本小眾的音樂雜誌《矩陣》,免費贈閱,她是發起人、主編。


「怎麼會想要做這本雜誌?」


「也是各種機緣巧合。我前幾年從國外念書回來,我當時一回來立馬就說,做雜


志,Gaz說為什麼要做雜誌,大家就一起溝通,最後他也覺得說OK。」


「開始的錢是哪裡來的?」


「也是巧,前幾年紅牛文化部也是剛進中國。我還有個派對品牌在Shelter也剛剛開始,叫Lost Cargo。紅牛剛進來,他們贊助了Lost Cargo的一個巡演,我做這本雜誌就可以幫你推廣。當時,他們還拍了紀錄片,我們還翻譯了紀錄片,還上映了,做了一系列這樣的東西。」


「為什麼會在傳統媒體衰落的時候,去做一本紙質雜誌?」


「一方面是情懷吧;另外一方面傳播介質不一樣,現在誰有時間在網上看這些深度的採訪?而且你不覺得刷過就沒了嗎?雜誌不一樣,是收藏用的。」


「第一期印了多少冊?」


「每一期1500冊,前兩期紅牛都投了,他們在上海的文化部估計也不太行,所以


就關了。後來都單個兒談,比如像第六期就是INTRO(國內第一個電子音樂節)投了一下廣告。基本上都是自己在做這件事情,反正也想得很簡單,就是高興,所以我們自己花錢自己印送給你們。」


在1980的英國,夜店文化曾催生出「新浪漫主義」運動,成為一個不僅涉及音


樂,還在時裝、藝術、設計各個領域有所革新的文化運動,至今供給奢侈品行業源源不斷的設計靈感。而上世紀90年代,秉承了「垮掉一代」的精神內核的Club Kids活躍於夜色庇護下的曼哈頓,以精心設計的奇裝異服來標榜自己的個性化存在,他們縱情聲色,在多年沉溺於性與毒品歷劫後倖存下來的都成為了主流精英。


而Shelter存在僅僅九年,它所輻射出去的影響力已經超越了音樂領域,產生了持久的社區,一種亞文化生態。因為庇護所從不低估它的受眾,它擴大了作為一個俱樂部的外延,成為了不少地下團體的大本營。


有媒體將Shelter與倫敦去年意外關閉的傳奇俱樂部Fabric相提並論,Fabric已經重開了,相信Shelter的再現也指日可待。


線人X小姐一代……


2016年,線人X終於去了心心念念的柏林Atonal音樂節,還見到了偶像Coil樂隊還活著的Drew Mcdowall本人,「我應該是全上海第二大Coil的粉絲,收藏了他們很多專輯;而排名第一的粉絲收藏了他們一套價值1000磅的盒裝專輯。比不過他,哈哈。」


「怎麼能約到Drew?」


「正好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她在instagram上拉了個群,他就說有空見面。後來約在咖啡館,我怕自己過於緊張,還提前把想問他的問題都列了下來,結果他很和氣,還請了我。」


社交媒體把地球變平,你可以約到任何一個人,和他/她做朋友,只要你的理由充分。


線人X對樂史如數家珍,她說:「 我會知道Atonal音樂節是因為Cabaret Voltaire(伏爾泰酒館),這個樂隊名取自達達主義開始的地方。因為Richard H. Kirk在樂隊停工二十年後,又啟動了Cabaret Voltaire,在Atonal是全球首秀。那個時候剛換工作,沒錢也沒假期,反正就超想去。然後我一直在關注這個音樂節,終於在2016年去了。」


她從十七八歲開始聽噪音,「當時內心火氣很大,而我個人是很安靜的,不喜歡用行動來表達,聽聽這類暴力的聲音覺得出了口氣,是種發泄。那時候覺得聽噪音,挺酷的,噪音不是完全的混亂。它和達達主義差不多,fuck art——滾他媽的藝術;噪音就是——fuck melody,滾他媽的旋律。」


達達主義是一場興起於一戰時期的藝術運動,涉及視覺藝術、美術設計、詩歌、戲劇等領域。年輕的藝術家們試圖通過反美學的作品,廢除傳統文化和美學形式發現真正的現實。


數碼科技發展之後,搞藝術門檻沒那麼高了,人人都可以創作,「聽了兩年噪音,搞噪音的特別多,大家都覺得這個特別酷,但到後來感覺很多人也是瞎搞。比如畢加索畫抽象畫之前也是基本功很紮實,是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線人X又開始聽回強電,有一點旋律,有點歌詞。


「後來又開始聽後朋(Post Punk),冷靜的剋制的搖滾,調調比較陰鬱,符合當時的心情,已經過了叛逆期了。其實,表面上我從來沒有叛逆過,沒有離家出走,割脈自殺等。」


比較激烈的行為有,譬如她曾拖了媽媽一起看邁克爾·哈內克的《鋼琴教師》,警告她不要過度干預自己的私生活,「否則後果可能很嚴重。」


媽媽看了驚叫:「這片子太變態了!」


線人X 小姐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Shelter是她們建立在地下的青春聖地。


線人X和她幾個豆瓣網友們在Shelter的故事精彩得可以拍部電影,但她不願意多說,覺得一些事太私人化了,「比如耍朋友,最重要的原則是彼此不給對方添麻煩,chill一點。但是上雜誌的話,太私人的事最好不要寫。」


她念高中時開始上豆瓣,上傳過一千多張唱片的信息,「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老慢他們,和一些很喜歡音樂的朋友。當時豆瓣認識的網友里還有個後朋大王,也是差不多年紀,聽過五六千張後朋。」


同年她註冊了tumblr、instagram,發布一些自己在聽、在看的東西,有世界各地的同道中人會找來加她的Facebook,「我還一直用youtube搜索感興趣的專


輯,後來就知道用discogs來搜唱片信息資料,再追發片的廠牌 。狂掃廠牌。」


2008年,她順利考上了上海的一所知名的大學。


「第一次去Shelter忘了大一還是大二,因為豆瓣上關注一個做音樂的人叫馬海平,他挺有名的,參加個廠牌叫V/O/I/D。他那時候提到了到Shelter打碟。那時的音樂也不是每次都喜歡,而且畢竟門票加一兩杯酒對學生來講還是挺大的開銷,真的經常去還是這兩年。」


等他們這一幫豆瓣音樂上認識的朋友們都陸續畢業,工作了,而且老慢還在兼職做DJ,「Shelter的DJ質量也越來越高,見面就經常約在那兒,『周末出去浪一浪』。」


「印象最深刻的是2010年參加了次活動,是英國後朋傳奇Joy Division的貝斯手Peter Hook在Shelter做了個DJ Set,電子舞曲,許多搖友(搖滾迷)慕名而來,搖友聽慣了現場,大概都伸長脖子等著他演奏。有點逗。」


他們還在Shelter認識了不少有意思的人,「有不少工作中認識的人,後來發現,咦?原來你也來Shelter玩,大家就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的確像Gaz猜想的那樣,這些有個性的中國年輕人們都畢業了,開始有點錢,也有了時間。而成長於移動互聯網和數碼時代的90後、95後們正蠢蠢欲動,主張自己的音樂趣味,他們的娛樂方式跟無論是柏林、倫敦,還是紐約其他大都市的年輕人們也沒什麼兩樣。


正是Shelter以自己的包容性和多元化,讓上海的年輕人們聽到了更多前沿的地下音樂,而這無論東京還是首爾其他亞洲城市都還做不到。


Shelter雖然關掉了,每個人都相信它會在一個新的地方誕生。


它正在準備中。


統籌 許荻凡 編輯 NABOKOV


撰文 優笛 採訪 西菜社 攝影 林斯彧


部分圖片提供 GABRIEL GAUFFRE、ANDREW ROCHFORT、RI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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