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蒙:網紅,病人,潮水的一種方向
新的平台產生
就有新的代表人物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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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蒙」是2016年上升速度最快的微信公眾號,積累了800萬粉絲,持續生產爆文,從《致賤人》、《致 low 逼》到《永遠愛國,永遠熱淚盈眶》,因風格偏激在一年之內引發過八次輿論爭議。但它深受廣告主的追捧,廣告報價在公開數據中占首位。
咪蒙因新聞理想的感召去了南方系,在《南方都市報》工作過12年,經歷了紙媒的黃金時代。當她轉型為自媒體人,卻被看做是與理想主義的背離。
無論是廣告價碼、對讀者的影響力,或是其引發的巨大的爭議,咪蒙都是當下內容創業中不可繞過的話題。如果說自媒體是當下內容創業的潮水,那咪蒙正呈現著潮水的一種方向。
新的平台產生,就有新的代表人物產生。咪蒙的故事不僅是媒體人的職業轉型,也是媒介迭代的結果。媒介與內容並非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它塑造了內容,並影響著我們感受、認知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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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百萬人
冬日午後,開足暖氣的辦公室悶熱。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有五分鐘,我收到咪蒙的信息,「我又要遲到幾分鐘」,後面是三個哭泣的人臉。我們每次見面咪蒙都會遲到,但她都會提前告知我,文字後面跟著 emoji 表情,或者幾個波浪符號。
等待期間我打開她的公號。一個判斷式的標題跳入,「職場不相信眼淚,要哭回家哭」,接著文章以「我又把一個實習生惹哭了」的事例開頭,吐槽實習生不幫自己拿快遞,最後總結道,職場自有規則,員工的一大職責是幫老闆省時間。文章發出後,自媒體圈熱烈討論「實習生是否要幫老闆拿快遞」,這是咪蒙在2016年引發的第八次輿論熱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咪蒙的聲音出現在門口,隔著幾米遠,就迫不及待地道歉。咪蒙剛過40歲,短髮,一張娃娃臉,塗著顏色艷麗的口紅。她臉上有愧疚的笑容,語氣熱情,立刻消解掉因為等待而逐漸積累的消極氣氛。
1月12日這天,咪蒙打算寫寫明星佟麗婭的婚姻。陳思誠疑似出軌的新聞是近期的熱點她已經就此寫過兩篇文章,但這條新聞的價值並未挖掘完全,她又找到了新的角度——女性原生家庭與婚姻的關係。今天原定的推送題目是「教養」,這個題目在咪蒙早晨讀到一篇關於佟麗婭家庭的文章後被毫不猶豫地換掉了。跟熱點是公號寫作的首要原則。「什麼樣(文章)的閱讀量高?」咪蒙說,「熱點、金錢、性、暴力。」
幾個小時後,這篇文章將送抵800萬公號訂閱用戶。「咪蒙」是2016年的現象級公號,文章大多關於情感、女性、熱點八卦或者勵志雞湯,總閱讀數達7.4億,數據顯示讀者並不僅是簡單地打開了這些文章,還對它們有更多的感情投入:咪蒙是微信女性用戶收藏文章最多的公號。而男性用戶最關注的公號是「人民日報」。
創作助理給咪蒙發來了相關資料,上面列著標註著出處的新聞。助理是她在《南方都市報》時的實習生,如今月薪五萬。咪蒙打字的速度很快,鍵盤震動,桌上花瓶里的水不停在抖。和任何寫作一樣,這份工作的成本是一個人、一台電腦,以及長時間的枯坐。
咪蒙的辦公桌凌亂,到處是紙盒和包裝袋,筆記本電腦被擠到桌子邊緣。這個房間內唯一整齊的是書,咪蒙的右手邊有一列,幾本王澍和劉瑜挨著幾本青春勵志類書,她背後的書架上是長列的金聖嘆文集。
寫了一千多字,她發現有個事實錯誤,文章需要推翻重來。她站起來走了幾步,沒有表情,時間緊急,來不得煩躁。每天的公號寫作都像一場考試,時間最多不超過10個小時。
兩個月前,我第一次採訪咪蒙,她也在寫明星婚姻。那天早上,林丹出軌的視頻被放出,她緊急和員工開會改題目,接著馬上打電話採訪一位有出軌經歷的朋友。辦公室內一片忙亂,一位助理小跑著安排工作,另一位助理抱著電腦在大廳問實習生們,你們有人被背叛過嗎?
那天原定的題目是《月亮與六便士》的書評。但明星出軌不可錯過,它包含多種高點擊率的元素,熱點、金錢與性。
今天的咪蒙感覺身體勞累,有點「寫不動雞湯」。但在寫公號的一年零四個月里,這樣的疲憊時刻並未影響到她堅持日更。
不時有事情打斷她的寫作。只要和人說話,她就保持笑容,聲調高昂,迅速拋出一個立場分明的觀點,口頭禪包括「氣炸了」、「美爆了」,一份外賣也是「超好吃」。我注意到,她對幫她去拿外賣的實習生說了三個「謝謝」。
食物是咪蒙緊張生活中不可妥協的犒賞,辦公室內隨處可見各種外賣牌子的筷子和紙巾。她喜歡口味重的菜,餐盒裡掛著紅油。一年內,她胖了17斤。因為對外表不自信,咪蒙極少出鏡,只為媒體提供過度 PS 的照片。我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才說服她給 GQ 拍照。
1月12日晚上11點,咪蒙寫了4000字,然後刪改到2700字。寫完正文(很難說憑藉的是熱情還是技術),咪蒙面臨著最後的選擇——標題。她在三個粉絲群開放投票,一般情況下,票數最多的將成為今天的題目。
粉絲群里,多數人的選擇是「直男癌父母的體面,佟麗婭的悲哀」。咪蒙卻懷疑這個描述性的題目過於有「逼格」,專業經驗告訴她,讀者留給朋友圈文章標題的時間只有一秒鐘,必須簡單直白,態度鮮明,好讓轉發的讀者站隊,贊同或者反對。她覺得「佟麗婭:老公出軌,我爸讓我忍」這個題目更好。
咪蒙開始陷入熟悉的焦慮中。她為堅持「逼格」付過代價。有天聽完張小龍關於淡化數據的演講,她熱血沸騰,給當晚的文章定了個冷靜的題目「我想替這個世界,誇誇女性」,第二天60萬的閱讀量讓她欲哭無淚。她原本定的題目是「都說女子不如男,我呸」。這個題目符合她對好題目的定義,讓人不舒服,有冒犯性,至少會保證公號平均百萬級別的閱讀量。
「我可以影響到兩百萬人,但是我取了一個只有幾十萬人(會看的標題),我就只能影響這些人了,好可惜啊,我覺得可惜。」咪蒙說。這是一種傳播學寫作,她首先需要把自己的聲音傳達出來,「哪怕是錯的」。
咪蒙偶爾也會堅持「逼格」,跟大數據賭一把。1月12日這天,她最終選擇了「直男癌父母的體面,佟麗婭的悲哀」。文章發送,閱讀量在幾分鐘內達到十萬+ ——在咪蒙這裡,自媒體從業者追求的標杆數據只是一個紀錄問題。
她鬆了口氣,出去和還在加班的員工聊天。將近午夜,大部分員工都沒走,他們大多是90後,住在一起,把時間都留給工作。公司牆面是新刷的淡藍色,沙發純白,一切都顯示,這個搬進望京 SOHO 不久的公司正處在新鮮的創業期。
今天咪蒙答應丈夫在12點前回家,而不是像過去一年那樣,在凌晨2點後才走出辦公室。她需要足夠的睡眠。明天她將躺在手術台上,切除體內的病灶。
一個月前,咪蒙收到了「宮頸癌前病變」的確診通知書。「非典型鱗狀細胞、高級別鱗狀上皮病變」,這個複雜的醫學名詞指向癌症,是身體能給予的最後警告。她是這個「影響百萬人」公號的作者,公司的核心資產,必須儘快康復。但咪蒙還沒辦法回家,這一天快過完了,她還要去開下一個會議。在此之前,她努力吃了幾口在桌上擺了快6個小時的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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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熱衷的故事
年底,咪蒙給員工準備了厚重的新年禮物,每人一個名牌包,是 LV 和 Gucci 級別的。員工還有高額度的年終獎,以及歐洲12日游。
2016年對咪蒙來說成果豐碩。2015年底她第一次創業失敗,做影視公司耗盡四百萬投資,一度考慮賣掉在深圳的房產。那時她僅剩的資本,是多年媒體經歷訓練出來的寫作能力。她開始寫公號,一年的時間,積累了800萬粉絲,「羅輯思維」達到這個數字用了三年多。她成為廣告報價最高的自媒體,截至2017年3月,頭條報價68萬。負債早已還清,影視公司從居民樓搬進寫字樓。
這是一個自媒體時代最熱衷的故事,一人一筆,高效地積累起巨大的關注度,評價其成功的重要標準是廣告價碼。
咪蒙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方都市報》,持續了12年。傳統媒體時代最熱衷的故事是奔赴新聞理想,她亦參與其中。1999年,在山東大學古典文學專業讀大四的時候,她看到了《南方周末》當年的新年獻詞,「總有一種力量讓人淚流滿面」,當即決定要去南方系。
三年後,她研究生畢業,申請了《南方周末》的實習,但並沒有通過。她輾轉去了《新快報》,後被推薦到《南方都市報》實習,終於找到機會留下來。中間的波折讓她一度「萬念俱焚」,在最終如願後,她覺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工作,「又有理想,又有錢」。記者薪資很快過萬。此後12年,她以本名「馬凌」寫稿、編輯。
馬凌進入《南都》後,可以選擇部門,因為當時男友在深圳雜誌部工作,她也申請去了深圳。「當時我也分不清是什麼部門,去了之後才發現嚴格說來並不是新聞部,」深圳雜誌部類似於副刊,寫吃喝玩樂的內容,她覺得也可以,「能進《南都》就已經很不錯了。」
總編輯是馬凌崇拜的人。她覺得他有抱負,敢在全集團大會上放言「《南方都市報》會成為全國最好的報紙」,之後《南都》因報道「孫志剛事件」等名聲大噪,贏得舉國關注,還影響到了國家決策。「神一般的人物」,馬凌形容總編輯。
她的部門比較邊緣,但平台給人以強大的價值感。每次出去採訪,報上名號,別人都會讚歎,你們是報道孫志剛的媒體。有時這種價值感以被排擠的形式彰顯。很多會議上,經常有主持人問,《南都》的記者在嗎?請先出去。她覺得「蠻酷的」。
「那個時代,我們會自認為是價值觀的某種引領者,」前《南都》記者蔡蕾說。馬凌認可這種說法,但在講述職業經歷時,價值觀像一種被追捧的光環,而真正影響她的是大眾媒體的寫作方式。
馬凌受過七年的學術訓練,寫作習慣引經據典,到媒體後依然如此。寫一篇深圳人與故鄉的報道,她把兩者比喻為「紅玫瑰與白玫瑰」。這種寫作風格受到同事的批評,也沒有收到好的閱讀反饋。自我表達式的寫法逐漸被她摒棄。蒯景怡2012年進入《南都》時,馬凌是她的編輯,要求新記者最重要的是「講人話」,別為了顯得高級而繞來繞去。
「你自己識字就覺得自己寫得很棒?可是大家看不進去沒有意義。」馬凌總結12年大眾媒體工作留下的經驗。
在《南都》時期,馬凌的一篇得意之作是「鄙視鏈」,討論文化現象中的等級觀念,這個詞後來風靡全國。當馬凌成為「咪蒙」,她也在鄙視鏈中備受討論。有前同事在朋友圈罵她是婊子,她說,「可能你不喜歡我,我沒有你有才,但是我還是比你火。」
寫作立場全面轉向大眾,對馬凌是一個技術問題而非精神困惑。學術寫作的背景為她提供了足夠自信。她的研究生畢業論文是《玄學本體論與阮籍詩歌》,論述魏晉時代玄學與文學的關係,獲得了山東省優秀論文獎。她覺得全中國能看懂這篇論文的人也不超過一萬人,「把文章寫得讓你看不懂,我很會。」
「我是考試型的人,」馬凌說。在《南都》,她面臨的考試是如何證明自己寫作的傳播價值。勤奮、好學、聰明是《南都》前同事們對馬凌的總體印象。每隔幾個月,馬凌都會主動把做過的專題拿出來複盤,整理成PPT,給記者總結什麼樣的標題和導語好。做新聞報道,「我只有一個思路就是好玩,我追求的就是好玩」。有個例子她至今津津樂道,一個同事用了新聞體、古龍體和王家衛體來寫田雞的吃法,她「被震撼了」。
工作五六年後,馬凌已經感覺到了紙媒的衰落,價值感不斷下沉,直到她最終離開。版面持續減少,從巔峰期的32個版減到16個,8個,再到4個。保守傾向代替了成為最好報紙的野心,領導在會上告誡記者,「你們不要給我惹事情」。
做生活方式時,馬凌曾編過一個愛國專題,采了各行各業的100個人,談論如何愛國。8個版面的專題後來沒發,氣不過,她就發微博吐槽了幾句。
「有辦法的人都走了,」馬凌對母親說。傳統媒體聚集起一群人,追求啟蒙式價值觀的時代結束了,大家各自散去,自立門戶。與她要好的前同事中,馬一木先去了韓寒的《獨唱團》,後做了視頻創業;蔡蕾目前從事出版;蒯景怡運營著一個時尚公號。
馬凌有個寫專欄、雜文的筆名「咪蒙」,她以此開了同名公號。紙媒的黃金時代,《南方都市報》的發行量最高突破140萬,曾擁有員工4000餘人;公號咪蒙只用一年,訂閱戶就超過800萬,但寫作者只有馬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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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咖啡館與好友談心」
2010年,韓寒籌備多時的雜誌《獨唱團》準備出版,執行主編馬一木向咪蒙約稿。韓寒是咪蒙崇拜的另一位偶像,她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登上他的雜誌。她在家裡憋了一個月,「不是在寫,而是在研究,家裡有好多書,一本一本地看。」文章「引用了很多東西,哲學等等」。
文章被馬一木退稿,咪蒙說,退稿原因是「還是端著的」。「我寫得特別學術,我當時引用了所有紅燈區的考據……就是有點很裝很裝的那種感覺。」咪蒙總結,文章寫得太過拘謹。
但後來我看到的這篇文章,用詞甚至比咪蒙公號上的大部分文章都要露骨、大膽。
採訪中,我向馬一木求證退稿原因,他表示並不是因為「端著」,而是另有原因。
為了登上《獨唱團》,咪蒙覺得需要使用更放鬆的寫作方式,而她在寫博客的時候最放鬆。
博客記錄了她的個人趣味和不受拘束的寫作風格,她從歷史、八卦或者影視劇里總結觀點,文筆輕鬆。一系列《我可能不會愛你》的劇評獲得大量轉發,她曾和蒯景怡說,為什麼我寫的劇評可以得到這麼多人的喜歡,就是因為「跟我們有同等智商和同等文筆的人不願意去寫這個東西」。
打開博客的寫作頁面,咪蒙寫了一篇關於文學批評家金聖嘆的文章,以金聖嘆入獄開頭,用現代口吻評價他的一生。
金聖嘆是行動派,很巧地生了場大病,辦廠休學。成名後接受記者採訪,他說:「我對清朝教育體制早已失望,教材根本不說人話。幸好我11歲的時候讀了《水滸》、《西廂》這類所謂非主流讀物,才發現這世界上的書並不全是狗屎。」
——《好疼的金聖嘆》
在《獨唱團》讀者的反饋中,這篇文章和羅永浩、周雲蓬的文章排在最受歡迎的前三位。有出版社編輯看過後,找她出版了《聖人請卸妝》,收錄的是類似嬉笑怒罵寫歷史人物的文章。不過,咪蒙的放鬆是姿態上的,而非內容,《聖人請卸妝》書後列了5頁的參考書目,她全都讀過。
《獨唱團》只出了一期就停刊了。但韓寒仍保有言論陣地,他是博客時代點擊率最高的博主之一,繼續表達對公眾事務的關心。據新榜的資料,由平台內容提供者而晉陞為 KOL(意見領袖)的浪潮在中國互聯網史上集中出現過三次,博客、微博和微信公眾號。博客時代的代表人物為名人(徐靜蕾)和觀點提供者(韓寒、李銀河),微博時代草根興起,段子手成為產業。微信時代,具有鮮明風格的自媒體成為主流。代表人物並不會因為平台的變化而平移過去,他們隨著一個平台快速獲得名氣,也隨著這個平台衰落下去。
2012年,馬凌註冊了公眾號,發過一條問候語音,「我是咪蒙,聽我的語音感覺我不會說髒話吧?其實我會哦~以後有機會說給你們聽。」但之後她的興趣就轉移到了電影上。2014年,她從《南方都市報》離職,轉行做影視。十個月後,投資耗光,公司陷入困頓。她決定把公司搬到北京從頭開始,同時準備在公號上重拾寫作。
三年時間裡,微信公號作為新生的媒介形式已經走向成熟,馬凌錯過了粉絲紅利最高的時期。江湖上山頭林立,大部分關注度高的公號開設於公眾平台上線兩年內。馬凌動筆之前,專門去看點擊率高的公號如何寫作。
她被那些標題所震驚,「都是《萬水千山總是情,不要操我行不行》,還有《普京:朕要操心國事,哪有時間操你》,這什麼啊?這不是我的博客嗎?」她信心十足。
2015年9月15日,馬凌成為「咪蒙」,公號發出了第一篇文章,《女友對你作?你應該謝天謝地,因為她愛你》。她試水了幾篇感情類文章,閱讀數在四萬左右。國慶假期,咪蒙和幾位同事去看了上映的三部電影,《九層妖塔》、《港囧》和《夏洛特煩惱》。一天看完,腦袋昏昏沉沉。咪蒙回去在公號上寫了一篇影評——《〈港囧〉:斗小三的正確方式是,你要有很多很多錢的》。
這篇影評找了一個當時少見的解讀角度,閱讀數突破百萬。此時咪蒙的公號剛剛開始運作半個月。
偶然的成功讓她意識到自己一定做對了什麼。兩個月後,她在《如何寫出閱讀量100萬+的微信爆款文章》里總結了12點方法,比如「你的切入點要獨到」、「你的標題要簡單粗暴」。採訪時,咪蒙的思考更進了一步,她用「場景感」解釋公號寫作的特點:公號附著於社交工具之上,是一個輕閱讀的場景,類似在咖啡館與好友談心。
「大多數人在朋友圈點開一篇文章是基於本能,而不是思考。」咪蒙說。讀者看完一篇公號文章後,經常會迅速忘掉,「我他媽剛才看什麼了?」
10月份咪蒙寫了五篇影視評論,數量超過感情類、雞湯勵志類的文章。她開始在影視圈獲得一些名聲。那些吐槽猛烈的影評甚至影響到了這個圈子,她寫《〈九層妖塔〉妖你媽啊》,投資方之一的樂視找到她,表達了合作意向。
真正讓咪蒙走入大眾視野的仍然是一次偶然。有人請她幫忙免費寫軟文,她拒絕了,對方吼她,你免費幫我做個廣告怎麼了?吃飯的時候,咪蒙說,我要換題目,就寫這種無理要求別人幫忙的人。在座的同事紛紛表示有共鳴,各自舉出身邊的例子。這篇推送寫得酣暢,名字是她自己取的,《致賤人: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創業你牛逼啊?
你弱你有理啊?
你耽誤了我1個多小時你還有臉說?
你創業也得靠產品說話,賣慘是很 low 的你知道嗎?
你這麼苦大仇深,你怎麼不去《中國好聲音》。
還有什麼比採用道德綁架的方式,去強制別人幫你,更噁心的?
這時候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一句操你媽。
——《致賤人》
第二天,助理安迪打開微信後台,看到粉絲數瘋漲。三天內,從二十多萬漲到一百多萬。
僅隔了一天,咪蒙的公號推出類似風格的《致low逼》。批評聲隨之而來。自媒體大號寫出一篇篇《致咪蒙》,指責她偏激,從單一角度將觀點推至極端。知乎上對她的主流看法是「挑逗大眾情緒」,把人普遍存在的不理性情緒引發出來,「轉發的人也不在乎這些觀點是否足夠有邏輯有論據,他們只是要發泄情緒,他們只是需要一個道具,作者們適時提供了這個道具。」
每天晚上,咪蒙睡前要刷知乎。一開始,她討厭那些「如何評價咪蒙」的問題,覺得知乎是一個精英網站,精英就是反對大眾喜歡的東西。她自認在《南都》時是精英,首次創業失敗後,就「真心認為大眾不是傻逼了」。但她也明白精英的話語權,「如果知乎不評價你,你都不算火。」
新榜統計,咪蒙在一年內先後因為《致賤人》、《懵逼了!我的兒子失學了。。。》、《生活不只有詩和遠方,還有傻逼甲方》、《有趣,才是一輩子的春藥》、《永遠愛國,永遠熱淚盈眶》、《現在為什麼流行睡丑逼了?!》、《口紅我自己買,你給我愛情就好》、《職場不相信眼淚,要哭回家哭》引發八場論戰。這些文章總是先找到一個群體,言辭激烈,要麼立論,要麼推翻。
評論咪蒙成為自媒體的一大現象。新榜統計,在《職場》一文發表的第二天,提到「咪蒙」的微信文章有186篇。「微信有一個比較明確的點,就是點對點傳播,」一位運營著知名公號的自媒體人說,公號是對用戶、而非對手發聲,目的是「從池子里搶到認同自己的人」。
一道自媒體平台 CEO 連清川曾把微博比作廣場,人聲鼎沸,但微信是一個個房間,主人把你帶進門,在這個房間里塑造形象、販賣東西。偏激的主人容易獲得關注,他們的邏輯經不起推敲,但表達出一種堅定的情緒。這種情緒通常是憤怒。因為不再有一個主流的價值觀作為標準,「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權利受到了傷害。」
圍繞咪蒙的論戰帶來了流量,嗅覺靈敏的廣告商馬上發現了她。咪蒙2015年10月份接到第一單廣告,報價2萬,對方還到一萬五。12月份的廣告價是5萬。《致賤人》後,2016年1月份的廣告價上升到15萬。
咪蒙認為自己的寫作有三次轉變。第一次是在《南都》的時候,轉向大眾寫作,不再顯示自己讀書多;第二次是給《獨唱團》寫稿,輸出自己認為幽默、有深度的內容;第三次是寫公號,用戶體驗代替了自我表達,「一定要找到你和讀者的共振,而不是只寫你自己認可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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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離
咪蒙爭議最盛的時候是在2016年的夏天。7月份,南海問題升溫,有個留過學的實習生給她報題,說想寫愛國。咪蒙讓對方準備了一份草稿,自己又重寫了一篇。當晚,她在公號的二條推送了這篇《永遠愛國,永遠熱淚盈眶》。
文章中,她解釋愛國的原因,「我們大中國好吃!」「我們大中國生活超!級!方!便!」「我們大中國有夜!生!活!」「我們大中國很給人安全感!」連續的感嘆號下,她舉出了許多國外生活的反例。最後她說,「愛國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好手頭的事」。
第二天,咪蒙發現幾位媒體大佬在微信上拉黑了她。其中一位還給她留了言,「實在沒有辦法,得拉黑你」。鋪天蓋地的批評文章出現在她的朋友圈裡,每天醒來,網上有幾萬人罵她。與其他爭議不同的是,她所熟悉的傳統媒體圈這次徹底背離了她。
前《南都》記者孫旭陽認為這篇文章投機色彩濃烈。同樣是前《南都》記者,姜英爽反對文章的邏輯,「有意把國家、政權和美食等其他東西混淆在一起」,「如果是資深媒體人,寫出這樣幼稚的東西我覺得很可笑。」她試圖從咪蒙曾經的工作種類來解釋,說她只是一個副刊編輯,「副刊編輯不是新聞工作者」。
連清川說,令他們不適的原因,是將咪蒙的文章看做一種言論,而非一門生意。我在2016年的夏天聯繫咪蒙採訪,她以工作忙為由拒絕了我。兩個月後,我收到她的簡訊,「七八月那段時間我爭議蠻大,也不想接受採訪,不過最近好多啦」。她告訴我,可以談論任何事情,她想通了。
「問題出在標題上,」咪蒙說,如果換個標題,比如「愛國就是做好自己」,一定不會引發這麼大的爭議。至於文章內容,「落腳點並沒有錯,管好自己就是愛國。我最後說的是特別正的觀點。」她舉出在《南方都市報》做過如何愛國報道的例子,「這是我的想法,沒有變過。」
被罵最狠的時候,咪蒙通過看書疏解情緒。她連續看了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的三本書,《正見》、《人間是劇場》和《八萬四千問》。那段時間也是漲粉最快、廣告商問詢度最高的時候。有時一天漲粉20萬,五六十個廣告商在 QQ 上詢問價碼,接下來的八月推送了15篇廣告,頻率為全年最高。她承認,這讓她平復了一下心情。
採訪期間,一位真人秀明星前來請教公號寫作經驗。咪蒙再次提到了這個難熬的夏天。她說有爭議不是壞事,自己被罵後廣告非常多。「因為被罵了,你們(指批評者)傻不傻啊。」
她看起來像一個手持成功盾牌的戰士,對批評者亮出勝者為王的邏輯。
「我不是一個反抗世界的人,」咪蒙說,「我蠻希望自己有特別酷的地方,但一點都不酷。」她上一次提到「酷」,是形容《南都》有改變國家的能力,並為此感到驕傲。「我自己也會覺得應該這麼說(《南都》)吧。」咪蒙回答得很快,接下來的敘述有些混亂,「我不能為了反抗、為了改變而改變」,「王菲以前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挺好,重要的不是反叛,而是為了什麼而反叛,因為我的反叛是沖著美好的價值去的,我還是想做友情愛情親情(的劇)」,「我內心深處的傻白甜還是在的。」
成功並不能讓咪蒙完全免於舊有標準的影響。她在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了前《南都》總編輯的狀態,「神一般的人物」沒有屏蔽她,這令她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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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湯才是剛需
2016年咪蒙公號閱讀量最高的十篇文章中,沒有《致賤人》,也沒有《永遠愛國》,大部分的主題是討論情感或者婚姻關係,比如《沒有約炮的年代,人們如何戀愛?》、《謝杏芳誇林丹有擔當?呵呵。》、《「我們男人出軌,不是為了性」》。
咪蒙有鮮明的女性觀點,主張女性經濟和人格獨立。公號85%的訂閱者為女性,後台留言主要來自於大學生、剛畢業的白領以及家庭主婦。但有一位老人每天晚上等到11點看完推送,有時還會寫幾百字的讀後感發給咪蒙。她是咪蒙的母親朱克珍。
大部分時候,朱克珍同意女兒的觀點。不過看到那篇鼓勵離開出軌伴侶的《謝杏芳誇林丹有擔當?呵呵。》後,她給咪蒙發微信說:兒子,你有底氣可以這麼講,但有些人或許不能。
咪蒙是獨生女,父母從小叫她「兒子」。朱克珍說,沒有重男輕女的意思,「她也沒什麼小名,我們說就把她當兒子養吧。」
朱克珍的婚姻並不幸福,丈夫頻繁出軌,她離婚又復婚,然後再次離婚。咪蒙對家庭生活的溫暖記憶止於初中。那時,在床單廠做木匠的父親決定從商,有了錢,包里每天至少裝著一萬塊。他酒席不斷,風流事也不斷,家裡開始有了矛盾。
13歲時,父親的情人闖到家裡鬧事,將母親拖在地上罵。咪蒙從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衝上去就要砍人,「你們都他媽的聽著,老子一定殺了你們。」對方見勢不妙,鞋沒穿好就跑了。
咪蒙的少年時代充滿了父母的爭吵、哭鬧,以及她至今都無法理解的,父親毫無愧疚的背叛。他會在客廳與朋友討論嫖娼的心得,不在乎女兒就在隔壁房間。有天放學回家,咪蒙發現父親與保姆在卧室調笑。當時她16歲,而保姆15歲。提到父親對她的影響,咪蒙說,「我對男人、對人性的(信任)全面崩壞。」
父母痛苦的婚姻終結於咪蒙高二的時候,但母親經濟上並不寬裕,大一時他們復婚了。傷痛再次循環。年夜飯,父親把情人全家帶來,咪蒙無法忍受,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他們走。母親說過年親戚都在,算了。「為什麼要算啊,為什麼要算啊?」採訪時,咪蒙回憶起這件事,情緒罕見地激動起來,聲音哽咽,「這個事情為什麼可以算了?我覺得不能算。」
讀書期間,咪蒙看了波伏娃的《第二性》,李銀河的《兩性關係》等書,是「出於好奇」、「那個時候看的書特別雜」。她說自己的女性主義知識來源,主要是在《南都》期間的採訪經驗。那時她做過一些女性專題和平權報道。
寫婚姻類的文章,咪蒙鼓勵女性離開出軌的伴侶,經常拿母親舉例子,「我媽媽對我說,最後悔的事是沒在爸爸第一次出軌的時候離婚。」
咪蒙有一段理想的婚姻關係,丈夫羅一洋與她從小就認識,後來還成為同事。她在許多文章中讚美丈夫,「我愛的男人,要有一座貞節牌坊」,「他要對全世界狼心狗肺,只對我一個人掏心掏肺」。
公號中,她稱呼許多明星為「老公」,經常說要睡「小鮮肉」。我問她是否在兩性關係上存在雙重標準。咪蒙愣了一會,似乎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好像真的挺雙標的,細節上我覺得可能有這樣的瑕疵。」她頓了頓,「我的女權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很多所謂的女權、偽女權,是說女生要有更多的福利,但是不講義務……我從頭到尾都要求女生自強自立。」
她提到那些消費男色的笑話,是話術、嘴炮,「說著玩兒的」。
在一篇寫田朴珺的文章中,咪蒙稱她為「獨立婊」。曾備受咪蒙推崇的《南方周末》發表了一篇評論,「如果田朴珺的虛偽是惡,那麼在公開場合如此暴力地攻擊一個女性,這難道不是更可怕的法西斯?」
「其實那個詞我也是後悔的,」咪蒙說,「(文章)立場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覺得這個詞用得不好。」
孫旭陽花了三天時間,集中閱讀了咪蒙的100多篇公號文章,認為她用感性上的偏激,來操縱缺乏安全感和自我認知的女性,讓她們看了文章後覺得自己變得「睿智」、「漂亮」、「有力量」。
馬一木認為咪蒙能吸引千萬粉絲,已經無法單從技術上解釋,「這說明真的是需要一個咪蒙」,來彌補一個群體「大學專業知識教育的缺失、情感教育的缺失」,就像韓寒並不知道當時的年輕人需要一個韓寒。
在《如何寫出閱讀量100萬+的微信爆款文章》中,咪蒙寫道,「一個方法論是作者要輸出價值觀」。她將價值觀等同於雞湯,一種激勵型的快餐文章,表示「雞湯才是剛需」。
咪蒙的粉絲從她那裡得到了情感的陪伴。30歲的電台主持人小雪,覺得咪蒙就像身邊一個絮絮叨叨的朋友,「有一種陪伴感,然後有一種親切感」,看完她的文章不會感到「生活好絕望、這個社會好悲劇之類的」。
馬一木不認為咪蒙有明確的價值觀,「我覺得目前還是感性方面居多,」他說,咪蒙現在還停留在「比較直覺型的即興寫作」。
身邊人對咪蒙的評價與公眾領域截然不同,他們表現出堅定的維護之情。「付出型人格,」蒯景怡說,咪蒙樂於照顧身邊人的生活。編劇黃經天因為沒錢不願與女友出去旅遊,咪蒙知道後給他打了兩萬。她的公司內部有一種江湖式的團結。原深圳公司的8個人跟隨她來到了北京,有幾個人因此要忍受與情侶異地。
公號文章讓兩個圈子無法交流,誤解重重。朋友不會把她寫的罵實習生的文章當真,認為那不過是一次誇張的表演寫作;而一位藝人經紀讀了咪蒙的文章,見面後告訴她,看你老說要睡小鮮肉,我們公司來了幾個年輕的,給你安排在賓館了。咪蒙驚住,「你當我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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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時代?
1月13日,咪蒙在協和醫院做了手術,過程很順利,半小時就結束了。
咪蒙回到家休養,晚上在公號告訴讀者自己已「滿血復活」。僅隔了兩天,她就恢復了正常推送。
超過百萬次的閱讀,上萬次的點贊,第二天將被新的數據取代。咪蒙明白公號文章是速朽的。「我從來不想明天,」她說,「只記錄當下。」蔡蕾說,咪蒙是每天活在高潮里的人。
公號讓咪蒙獲得了寫作者能想到的一切,名氣、金錢,甚至教育的機會。2016年3月份,咪蒙的兒子在北京入學出現問題,她發表了一篇文章求助,《懵逼了!我的兒子失學了。。。》。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一個私立學校校長的電話,對方問,你是誰呀,為什麼有好幾個人讓我來解決你孩子上學的問題。
咪蒙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粉絲幫的忙。這件事讓她再度站在輿論風口,她寫過《致賤人》,如今卻用平台去爭取特權。兒子去的這所學校因招生不足,班裡只有四個學生,咪蒙不認為自己侵佔了公共資源。但為了兒子,「被罵就被罵吧。」
當手頭的資源越來越多時,咪蒙最掛心的仍然是影視項目。2015年9月,她帶著創業失敗時的核心創作團隊,來到資源更豐富的北京,打算在影視圈再博一次。半個月前,她剛發出第一篇公號文章。
搬到北京的第五天,咪蒙就接到了一份網劇的編劇工作。出品方正是看了她在公號上寫的影評慕名而來。在一處民居內,咪蒙和編劇團隊每天寫到深夜,興之所至,大聲地演起來,被警察上門警告兩次。「可能以為我們在搞傳銷,」編劇楊科南說。
檸萌影業的副總裁周元注意到咪蒙是因為那篇《致賤人》,他看到爭議背後她引發讀者共鳴的能力。檸萌與咪蒙簽下了兩部電視劇的合約。大半年時間過去,劇本才剛剛寫完一集。第一集的劇本發給檸萌之後,對方誇結構好,咪蒙說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像高考揭榜,自己終於被認可。
公司內所有人都清楚,咪蒙的真愛是影視。負責公號寫作的主要是咪蒙一人,創作助理幫忙找資料、和她討論觀點。編劇團隊有七八人,還在不斷招聘。創作助理有過擔心,咪蒙轉型之後最終會炒掉自己。
咪蒙曾堅定地認為公號只是副業,周元卻告訴她,這是她的核心商業價值。她在影視圈並無積累,除了有這個公號她什麼都不是。
「對我來說是很難受的,我接受不了這件事情。」咪蒙說。但她承認周元是對的。她應該繼續鞏固自己的優勢,來為做影視爭取機會,「公眾號是為了我的夢想,但它本身也不是我討厭的事情。」
知乎上有人看到了這一點而評價,「她既能靠公眾號持續賺錢又能通過做影視劇樹立口碑和擴大營銷,以國人的健忘程度和崇尚『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心態,咪蒙再堅持三年,就會變成粉絲們口中為了追求影視夢想而通過自己本事賺錢的勵志典型。」
咪蒙也看到了這條評價,她所在意的是這句話的前一句,「以咪蒙對國人心理的了解和操控,這幾乎是必然」。她很高興,把這句話發給了同事。
新的一年咪蒙有許多計劃。她給自己定下1500萬粉絲的目標,打算培養幾個針對不同受眾的新公號。更具野心的想法是舉辦新媒體寫作大賽,「幹掉新概念」。
她想為新媒體時代的寫作者提供一個平台,並且告訴大家,寫作是有前途的。新概念作文大賽的革命性在於自我表達,她認為到了微信時代,這已經不再合適了,新的寫作方式是去自我化,講目標讀者有共鳴的故事。她還沒想好誰來當評委,一個可能的選擇是張嘉佳。
唯一確定的是獎金非常高,20萬到50萬。我問她是否認為微信時代是寫作者最好的時代,她否認了,「寫作最好的時代是寫作很有尊嚴,但(現在)除了錢沒有什麼。」公眾號寫作在很多人眼中「和天橋貼膜沒什麼區別」。
那要如何獲得尊嚴?咪蒙思考了一會兒,說也許需要儀式感、口碑——和她對嚴肅文學的「裝逼」定義一致。或者應該多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比如「告訴我的粉絲,對所有快遞人員和外賣小哥說謝謝」。
她覺得這是個好問題,目前還沒有答案。她拿出筆記本認真記下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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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曾鳴 採訪、撰文:靳錦 視覺:梁爽 攝影:席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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