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來的時候，記得說一聲「好呀」

2013 年，我對愛情的所有幻想，都止於現實。

我想，不會有什麼奇遇的。浪漫已死，我的未來應該是死水微瀾的，不會有高山流水的知音前來，也不會有陪我走過千山萬水的騎士。

偏偏我還是一個寫故事的人，寫過那麼多浪漫的故事，無論是「鵲橋會」還是「樹下盟」，都一下子離我很遠很遠。

我收拾起了所有關於愛情的幻想，做一個沒有奢望的人。

我並不是在無病呻吟，恰恰相反，那時候的我真的生病了。雖然可以治癒的希望非常的大，但還是給了我一記重拳。

我總是在結束治療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為何偏偏就是我呢？

我還有那麼多關於愛情和光榮的夢沒有做，還有那麼多關於幻想和未來的故事沒有去親自寫。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病，只能讓我頂著光頭、穿著寬大的睡衣坐在家裡，離所有的愛和幻想遠遠的。

那段時間的我，很害怕照鏡子。

沒有頭髮的自己的樣子，確實不敢恭維。加上因為治療而蠟黃的臉色，怎麼看都算不上美麗。

正好又是冬天，南方陰冷的室內，總覺得有穿堂風颳得頭皮生疼。

我在淘寶買了一頂軟帽，上面還縫著一朵小小的羊毛氈的花，每天睡前我都輕輕地撫摸那朵花一下，這樣也能憑空多生出一點勇氣。

我想，我還是要寫故事的，不能因為生病就放棄。

那段時間，除了去醫院，有空我就在網上寫一些天馬行空的愛情故事，把我所有關於愛情和未來的恐懼與希望都寫進去。

寫著寫著，似乎之前的沮喪也消失了很多，也慢慢地會有一些朋友來看，這很能鼓勵人。

後來我想，多虧了我重新開始寫，不然真不知道怎麼熬過那段寂寞又艱難的時光。

有天我發布了一個小小的故事，是寫一個女孩有了精神分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處在甜蜜的愛情里，還是殘酷的現實中。

發完後兩天，有個網友給我留言說，很喜歡你的這個故事，我用男主的視角也寫了一篇，希望你喜歡。

哈！還有這種事情。

我點進去一看，女主在這個視角里被男主好好地保護著，以女主不知道的方式。

最後他寫道：我輕輕地對你說，有什麼事兒，我都會照顧你的。

我有一點被打動，覺得自己小小的心思似乎被一個陌生人看穿了。但是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我繼續每天家和醫院兩點一線，繼續有精力的時候寫一點小故事慰藉自己。

我想，生活是不會有什麼改變的。

有天早上起來，我打開經常寫東西的網站，看見一封私信躺在我的收件箱里。是那個和我一起寫故事的網友。

他說，嘿，你好，我很喜歡你，做你的男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我自然是驚呆了的。

但是，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可愛的男孩，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從來沒有干過這麼瘋狂的事情，可是，這次我卻想試試。我想了一會兒，回答他：好呀！

我想的是，事情不可能再糟糕了，我為什麼不做一件相信自己直覺的事情呢？

這個人應該是娃娃臉，戴著眼鏡，笑起來很溫暖的樣子，他一定是個不錯的對象，我堅持自己的第六感。

他也驚呆了，他說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如此沒頭沒腦的表白居然能換來對方的同意。

我們忙碌起來，要趕緊做自我介紹，趕緊交換照片，趕緊把自己不太長的一生向對方做個簡單的交代。

我有點忐忑地告訴他我生病了，而且還是個小光頭，他滿不在乎地說，那又怎麼樣，你那麼可愛。

我在電腦前哈哈大笑，但還是對這場可能見光死的感情忐忑不安，畢竟這種看起來很浪漫的網戀，鬼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呢？加上我還在生病，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未來。

我自嘲一般地說：我是個小光頭，如果我們接吻，你會不會笑場啊？

他正色回答我：我會忍住的，畢竟是自己選的女朋友，笑著也要親完！

我終於又笑了起來，在生病以後第一次對愛這件事情又產生了隱隱的期待。這個決定挺棒的呢。

但是那晚睡覺之前，我在照鏡子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到有一點失落。

我是一個小光頭，是一個暫時對任何未來都無能為力的病人。不過我轉頭又想，即使是一個健康的人，對未來不也是只能「期待」不能「掌控」的嗎？於是我高高興興地入睡了，還做了一個挺不錯的夢。

我當時想，萬一我就是那個運氣很好的人呢。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他給我發來信息說，嘿，我已經從北京來看你了，快開門吧。

什麼！

我一下從夢裡跳起來。

我既沒有洗臉，也沒有打扮，衣櫃里沒有好看的裙子，我剛剛睡醒，雙眼矇矓，連牙齒都沒有刷呢。他站在我家門口，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娃娃臉，戴著眼鏡，笑起來很好看。

他說，你好，要要。我說，你好，男朋友。

我帶他去我讀書的小學、中學，一起去吃路口的米粉，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一百年那麼久。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京呢？我想和你的故事裡寫的一樣，不管在你睡著還是醒來的時候，都能好好陪在你身邊。

我幾乎沒有猶豫，就又一次說道：好呀。

果然運氣就是這麼好。

於是，接下來的故事就和每一對熱戀的情侶一樣，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了，任何一點瑣碎的小幸福都足以開心好幾天。

我們一起躺著看電影的時候，他會忽然把我按進被子里死死蓋住，然後壞笑著說，我放了一個很臭的屁。

接吻的時候，他也會忽然停下來看著我笑出聲，我驚慌地一摸，原來是我的假髮歪掉了，這真是令人尷尬的一幕啊。

但是他滿不在乎地直接摘掉我的假髮，摸著我剛剛長出短短頭髮的毛刺頭說，這樣也很好看呢，不然就不要戴假髮啦。

因為身體還在恢復期，我依然在家裡休息。他工作其實挺忙的，上班離住的地方也遠，很多時候我們一整天都不能一起吃上一頓飯。

於是我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 每天早起給他做早飯，這樣不管怎麼樣，我們每天至少都能共進一餐。

就這樣，我每天開始想破了頭，給我們做不一樣的早飯：雲吞水餃、煎餅麵條、麵包牛奶，換著花樣和組合各來一遍。

有時候他吃得滿臉笑容，有時候剛吃第一口就苦了臉。

但是每天早上，我們都一起吃完早飯，然後我對出門上班去的他說，晚上再見啦。他也會擁抱我一下，對我說，晚上再見啦。

因為當時身體還有一些治療留下來的後遺症，我很害怕感冒，體質也很虛弱，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渾身酸疼。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害怕這樣的自己會顯得非常脆弱，也害怕他會覺得煩惱。

可是他每次都對我說，BB 你就好好地當一個病人吧，誰沒有生病的時候呢。

我也就坦然下來了，並且相信生病不是我的錯，踏實地讓他照顧我和愛護我。

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接下去的幾次檢查醫生都說我恢復得非常好。我們養起了貓，依然那麼相愛，我經常會想，日子真的沒法兒更幸福了。

有一天，我們躺在沙發上，他忽然說，要要，不如我們結婚吧！我回頭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又一次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好呀！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們只覺得一帆風順。愛情是那麼重要的一件事，又有什麼能難得倒我們呢？

可是，當他向父母宣布我們要結婚的時候，遭到的卻是非常一致的反對。

理由其實異常簡單，就是我的身體不是很健康，這可能會給他帶來很大的負擔。

那天他給家裡打完電話，非常少見地站在陽台上抽了很久的煙，要知道他平時是很少抽煙的，我想，那一刻他心裡肯定很苦惱。

等他進來的時候，我輕輕地說，如果覺得很為難，我們其實也不用這麼早計劃結婚的事。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還是有些委屈的，實在憋不住，我偷偷跑進廁所掉了眼淚，出來的時候眼睛都腫腫的。

他久久地凝視我，握著我的手，雖然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是在給我力量。

第二天我們去了北京動物園看熊貓。那天的風有一點點大，他一直把我的手揣在他的大衣口袋裡。

我想，連熊貓這麼呆萌的動物都能活到現在，被人類好好地保護起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回去後，我忙著煮晚飯。正在廚房忙碌的時候，他忽然衝過來緊緊地摟住正在切土豆的我，小聲地問，要要，你會不會不高興呀？

我轉過身去，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問，你會因為我身體不好就不愛我嗎？

他使勁搖了搖頭，把我抱得緊緊的，說，我們等所有人都不反對的時候就結婚好嗎？

好，那就按你這樣說的辦好了。

大概是相愛的人運氣總是那麼好，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

有一次，他給家裡打了一個長長的電話，他爸爸聽完他堅定的話之後，終於點頭默許了我們在一起。

我得意地對他說，你看，我就說我們很幸運吧！他也激動地拿出手機看日曆，說讓我看看哪天是黃道吉日，我們可以去領紅本本啦！

領結婚證那天，我們本來計劃得很完美：要先找一家美髮店好好做個髮型，然後換上最好看的衣服，他要穿襯衫，我要穿上紅色的連衣裙，當然還要化一個美美的妝，讓結婚證上的照片看起來就是一對俊男靚女……

可是，幻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我們吃完早飯後，發現剛才的雄心壯志已經沒有了，他小心地問，要不就不折騰了，我們直接去把證領了吧。我馬上點頭，想到還要美髮化妝，我也沒了力氣。

於是我們兩個臉沒有洗、嘴角還油光可鑒的人，就這麼打上車直奔民政局了。

過程異常順利。

那天民政局的人很少，我們領表、照相、提交戶籍證明，然後聽到工作人員啪啪兩下，在我們的結婚證上蓋上了兩個大紅章。

於是，我們就合法了！雖然結婚證上的照片慘不忍睹，丑得人神共憤，但是從民政局出來的那一刻，我們還是覺得興奮極了，我開心地喊他，老公！他也開心地喊我，老婆！

我們就這麼傻呵呵地喊了一路，好像怎麼也喊不夠似的。

更加奇蹟的是，因為生病，本來我以為自己懷孕會非常不容易，沒想到的是，婚後很快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寶寶。檢查下來寶寶也很健康，醫生說可以考慮生下來。

我有一點害怕，畢竟孩子來得太突然，當我問他的時候，他堅定地說，當然要生下來，這是我們的寶寶！我激動地看著他，說，那，你要當爸爸咯！他溫柔地看著我說，嗯！

我們緊鑼密鼓地決定了婚後要離開北京回廈門生活。

他信心滿滿地說，到一個環境更好的地方，你身體也會更好。等寶寶出生，我們可以一起推著嬰兒車去海邊散步，真是太棒啦。

我們依舊是幸運的，還沒有離開北京就找到了回去廈門的工作，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經營我們喜歡做的事情。

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對他說，遇到你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也會像故事一樣。

我，實在是太幸運了。

圖文轉載：武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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