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感謝廣東人民出版社提供文本。本文作者劉玉遵，摘自劉老師出版的圖書作品《"豬仔"華工訪問錄》。該書由廣東人民出版社於2016年4月出版。

記錄時間：1963年5月於陽江縣織農場

記錄整理：劉玉遵

李亞吉，廣東省徐聞縣米門村人。1889年生，現年74歲。文盲。1912年賣身出國，在日里的英國的種植園當種煙工四年，此後轉到門艾當鋸板工，直到1960年8月返國。

種植園主經濟

(一)家庭情況與出國經過

我生長在徐聞縣米門村，那裡的地方很窮。幼時我的父母先後死去(不知是病死還是餓死)。我靠已出嫁的大姐照料撫養，從十多歲開始，我便到海口開始替人做米粉(受雇於米粉作坊主)。

有一天在海口偶遇一位鄰村人陳壽心，打扮像一個老番客，他說到南洋好賺錢，如果我願意去南洋，他可以帶我去。當時我正替人打工，很辛苦，所以便同意跟他去南洋。

陳壽心領著我從海口乘船往香港，到港後他便把我送到一個客棧。我曾聽說賣「豬仔」去南洋有錢得，便問陳壽心要錢，但是陳壽心騙我說要到南洋後，才能領到賣身錢，我信以為真。

陳把我送到客棧後，說有事要返海口，問我有沒有事情要他代辦，我把隨身帶的四套衣服托他轉交給我的大姐。可是我到南洋與大姐通訊之後，才知道連那四套舊衣服都被他騙去了，究竟陳壽心有無返海口，只有天曉得。

我在香港的客棧住了兩天，便被帶到一家洋行去驗身。當時我們全身都要脫光，醫生拿著鑲有膠皮的小鎚子在我的身上、腿上，背上敲敲打打，然後便拍照。認為合格的，才可以到南洋去。

當時香港有直達印尼文島的輪船，而沒有直達日里的輪船。我們這批好幾十名新客是去日里的，所以我們便由香港乘船先到汕頭，再在汕頭坐直達船開往日里。在汕頭下船往日里時，除了發給一個小藤籃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我一個錢也沒有得到，只是到日里後才得到7盾「利是錢」。

1910年的香港

(二)在英國人的種植園中的「豬仔」生活

船行七天到日里後，我們一批數十人被送到紅毛人(英國人)的煙園去做苦力。在我們園丘附近，共有五個紅毛人的園丘：加拉哇、烏拉冷、馬丁志命、哇丁厭務、紅樹仔。我在加拉哇煙園。

紅毛人的園丘和白色人(荷蘭人)的園丘大致上是一樣的。每一個園丘有一個紅毛人大頭家，其下有管理華工的大工頭一人，小工頭若干人(每個小工頭管理三四十名華工)。除大頭家有總的財庫外，大工頭下面也有一名財庫，兩名親丁(管理伙食等)。大工頭月薪約百多盾，小工頭約三十多盾，除此之外，他們還可以在大頭家那裡得到年終打賞，利用種種方法獲得額外收入(如開賭抽10%「頭水」，以華工的飯食養豬、蒸酒等等)。

我們種煙也是包工制的，初去第一年我便種20，000棵煙。從種煙到摘完煙葉(約五個多月的時間)，每千株煙的工錢約10—12盾錢，落土庫時才結算。未結算前，每月預支工錢14盾(1日，16日各7盾)，第一年落土庫結大數時，我得八十多盾錢。落土庫之後，做揀煙葉、捆煙葉工作，也是計件的，我一個月可以捆2000把煙葉，約合2000盾工錢。

一年期滿後，本來是可以脫身的，但我無路可走，只得繼續落名受苦力，接連落名三次，做足四年之後才脫身離開紅毛人的煙園。再次落名受苦力時，可得35盾錢，另外還有14盾扶筆尾錢，但扶筆尾錢是要扣還的(那35盾錢是否在結大數時要扣還，則不清楚)，第二至四年，我仍然是種兩萬棵。我種的煙都很好，每年可得到100—120盾錢左右。

當時紅毛人的煙園地方很大，每種過一年的地方，次年不能再種，往往要停種六年時間，下的肥料聽說是從海南島運去的鳥糞。

在園丘中如果誰種的煙苗死了，要按比例扣工錢，如果全部煙苗死光，便要把所有預支的錢全部追回。園裡的條例也很嚴厲，捆煙葉時，如果一不小心，把一片好的葉弄破一個洞，便要抓去坐「格孤」一至兩個星期。

在紅毛人的煙園中，華工幾乎全是廣東人，他們說廣東人才會種煙，福建人不會種，所以不招福建人。

1917年我離開煙園到明禮去做鋸板工，鋸板工很辛苦，但每月有時可掙到近百盾工錢，而且做鋸木工較自由，自己手中有錢時，也可以不上工。我做鋸板工做了四十多年，直至1960年8月返國時為止。

1913年，我賣了自己出國打工，唉，活著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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