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我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推薦：一代梟雄曹操好色，但一生最愛的女人竟然是出身花街柳巷的歌女

文/王崇菊

【作者簡介】王崇菊，一名鄉村語文老師，喜歡讀書，喜歡將日子記錄，喜歡把每一個值得銘記。工作之餘，將散亂的思想整理成文。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相識阮籍，在余秋雨先生的《山居筆記》。

讀後忍俊不禁笑了，講給兒子聽，講給學生聽，帶著戲謔玩笑的口吻，這個人真逗，很好玩。聽的人同我一樣，嘻嘻笑，他真特別，若是生在現代，又一名網紅會橫空出世。

決定把他記下來，作為在我心中有感覺的古代士子。

我喜歡有特點的人，喜歡有自己獨立個性的人。生在塵世，可以為塵世累彎了腰，可以在塵世的煙火里蠅營狗苟，可以將塵世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但始終記得，自己的心要有個可以停靠的港灣，任外面狂風暴雨，血雨腥風，哪一點藏著的心，有一份純真，天真，純凈，厚重。

阮籍便是，生在亂世，又是時代更迭敏感人物。父親阮瑀是建安七子，曹操時代很風流的人物。後來曹氏集團被司馬集團代替，屬於父輩的輝煌結束，新一代的小清新誕生。

由於出自書香世家，自幼飽讀詩書，天賦秉異，作詩超越常人，八歲便能寫出錦繡文章。喜歡彈琴長於嘯叫，一會高雅玩著陽春白雪，一會在曠野用鼻音，舌音玩著下里巴人的嘯聲。家庭教育算寬泛，可能源於父親在他三歲時去世，母親把他養大，母親對孩子的柔軟多一些，包容度更廣。阮籍的母親絕對不輸於孟母、岳母，雖然嚴厲度不夠，教他學字讀書習武要求嚴格，文采斐然，小小少年，擊劍術，不是一般人能抵擋。

阮籍對儒家經典深入研究，產生濃厚的興趣，久而久之，漸漸有了儒家思想的真傳，淡泊名利，不慕富貴榮華，安貧樂道，有道德，有修養。這為他以後的出世入世，怪誕性格打好鋪墊。

小時候的阮籍就不是省油的燈，特立獨行，極有個性。大約在十六七歲時，有一次隨他的叔父阮熙到東郡的一家做客，大人小孩喜氣洋洋。大人拉他問話，問什麼說什麼，絕不多言，小孩子拉他玩，他沉默不言，一動不動。人們說他怪異，年紀輕輕，跟世俗格格不入。

長大了，繼續不同。原本處在風口浪尖，是曹氏集團的舊人，又不得不聽命於新皇帝司馬集團。表現的過於積極，對不起老主子，不夠積極，新主子不高興，如何才能明哲保身，深處危險而脫離虎口？他關門在家研讀書籍，閑了登山旅遊，來些說走就走的遊玩。要不就醉醺醺不知東南西北，有人問他世間事，他瞪著茫然的眼睛不予理睬，問急了，乾脆呼呼大睡。

太尉蔣濟聽人說阮籍長得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又博學多才，能力非凡，想要提拔他做官。他一聽，洋洋洒洒寫下《奏記》數千字給太尉，詳細說明自己才疏學淺，人格有異樣，出身低微，見識短淺，不能擔當大任。字裡行間，真情流露，真誠誠懇，搞得太尉疑心舉薦之人說謊。

司馬昭的心腹鍾會，企圖試探阮籍內心的想法，多次請阮籍喝酒聊天。也不拒絕，每一次必到，每到關鍵時刻，就拿起酒杯，說乾乾，每一次都喝的酒醉，昏昏沉沉。鍾會拿他沒有辦法，不在理睬。一次險惡用心被阮籍的聰明智慧躲避。

阮籍生在現代，絕對帥哥一枚，後面的女粉絲團一定很長。人帥，有才，有個性，當然招人喜歡。他娶的夫人亦很美貌，與他很般配，在外人眼中怪癖，對妻子柔情似水，夫妻恩愛，生下一男一女。優秀的基因傳遞給兒子和女兒，有人就想借著好的基因延續香火，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時最高權威——司馬昭。司馬昭想阮籍的女兒做兒媳。硬碰硬，是雞蛋磕石頭，自尋死路。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不敢聲張，阮籍怎麼辦？喝酒，酒是穿腸破，酒是保命傘，酒是煙霧彈。這一次，大醉六十天，再加酒醉胡言亂語，說著不是人間的鬼話。有此父親，教育出的孩子能多好，不要再繼續一個酒鬼，一個瘋癲之人？拖延了時間，司馬昭的耐心失去，此事不了了之。一次關係家庭命運兒女幸福生活的危機被阮籍的高明手段危機公關成功。

（阮籍墓：開封尉氏東南30里阮庄）

阮籍並不是完完全全脫離政治軌道，他在竹林七賢中最具有特色，他不隱不仕，又隱又仕，不想做官就推辭，想做官就做個官。正是如此，司馬昭對他的另類行為熟視無睹，聽之任之，且很欣賞。

有一次，同司馬昭閑聊，說：「我聽人說山東東平那個地方很好玩，我特別喜歡那裡的風土人情。」得了，一句閑話，司馬昭把他安排到東平做官去了。也許不是閑言，故意為之吧！總之，做官去嘍！走馬上任，騎著他的小毛驢。一到，看著辦公的場所曲曲折折，轉很多彎，走很多門，一聲令下，拆，拆……從前幽閉在各自一隅的官員一下子透明化了，想說私密話，想干見不得人的勾當，想受賄，不可能了。然後翹著二郎腿，笑眯眯對手下一干眾人下令，所有案件不得故意拖延，所有民怨申訴即可糾察究辦。順便把一些不合理的條條框框，制度規則進行修改。人民直呼青天大老爺，底下人只叫給力老闆。

民怨少了，案件少了，百姓高興，官員寬心，短短十天時間，東平的面貌煥然一新。覺得不好玩了，騎著他的毛驢又踢踢踏踏回來了。重新喝酒，睡覺，遊盪人間。

最有意思的是，過一段時間，聽人說，有個軍隊里的廚子會釀酒，藏酒很多，於是又向司馬昭提出做官申請。立馬准許，被派往擔任北軍步兵校尉，司馬昭對他太夠哥們，有理無理，合理不合理，一概允許。上層集團有時的任命就是，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這一次時間很久，所以得名阮步兵。

他在任上，不管一件事，不參與一件事的言論，除了喝喝小酒，曬個太陽，四處溜達，找人侃大山。

不要以為他糊塗，心裡跟明鏡似的。不站立場便是最大的立場，不多話，不多管事，不參與具體意見，不是不懂，是深深懂得其中的深淵有多深，才會假裝迷糊，假意虛以委蛇。

要不他怎會去素不相識的女孩的靈堂嚎啕大哭，悲痛欲絕，情真意切。

一位兵家的女孩，有才華，有能力，長得漂亮，不幸早逝。阮籍聽說，徑直跑到人家靈堂前哭泣，哭得感天動地，哭得酣暢淋漓，哭得情切意重，哭得山河搖動。過後有人問，你們很熟嗎？不認識，連面都沒有見過，只聽聞這個女孩的事迹，小小年紀，一身才華東流去，感到可惜，可嘆，遺憾，情不由己，便去了。

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哭泣你的身世遭遇，嘆惋你的時不待我，悲痛你的早衰可惜。中間是否有對自己的哭泣，對自己生不逢時的慨嘆，對自己內心無比清晰卻不能明明白白示人的酸澀，不言而喻。

為了讓更多人相信，哥只是一個傳說，不要盲目崇拜，不要輕易信任，阮籍的隱形功夫十分了得。

古人講三綱五常，嚴格遵守禮教，嚴格尊奉男女授受不親，若不能，視為異己分子，反禮教的邪惡傢伙。阮籍不管，按照自己行為方式。一酒館的小媳婦長得漂亮，開朗大方，阮籍喝酒醉了，就在人面前呼呼大睡。晚上不想回家，就在人家床頭蒙頭大睡。媳婦的丈夫從來不懷疑，四周的鄰居從來不說三道四。就好像是一家人，習慣和平常。因為在人們心裡，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拘小節，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沒大沒小，天真爛漫似幼童。

（尉氏縣阮籍嘯台）

姑嫂之間，在過去是有距離的，不能太親近，不能太隨便。別人家的，都客客氣氣，說話隔著一段距離。他不，嫂子回娘家，幫助收拾東西，收拾完畢，在門口親親熱熱叮囑路上小心，記得照顧好自己，什麼時間回家提前打個招呼，好派人迎接。一家人和和睦睦，不在乎什麼教條主義的束縛。

他母親死了，正在下棋的他聽說，繼續下棋，別人催促，置之不理。等這局棋下完，拿酒來喝，喝著喝著，放聲大哭，哭的昏厥死去，醒來繼續哭，飯不吃，茶不喝，也不睡覺，幾日瘦的干如柴火。他能不悲？母親自小把他養大，經常為他擔驚受怕，沒有享多少福，受罪不少，偉岸的母親走了，心裡的岸倒塌了，再大的悲傷都不能表達，再多的哭泣都不能訴盡愛母親的心情。只是他的方式獨特，最真情的情往往不拘泥虛禮。

即便達官貴人，不是阮籍心中想的悼念母親的方式，他一樣漠然視之。當時的官員稽喜來弔唁，他跟人翻白眼，讓隨從的官員心裡很不舒服。稽喜的弟弟嵇康聽聞，提著酒，拿著琴弦來悼念他的母親，他立即站起來，說：「你終於來了，用最美的酒和最好的音樂為我的母親祈禱，是對我九泉之下的母親最高的敬意，最高貴的祭奠。」

（尉氏縣阮籍嘯台）

如此不合乎常理，不按常理出牌，叫人匪夷所思，令人大失所望。好好的大才子，搞得離經叛道，人不是人，瘋瘋癲癲。

愈是對生活感到無望，愈是對生命，對世界，對他人有深厚的感情，也最容易對待生活採用一種不合時宜的方式。

為何要選擇另類，無非是真誠還在，真心還在，沒有合適形式外顯。

於是就騎著小毛驢整日溜達，順著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路的盡頭，車停下來，他看著無路可走，對著蒼天嗚嗚哭泣。然後掉轉車頭，繼續順著下一條道路走，走啊走，走到路的盡頭，又嗚嗚哭泣。再掉頭，再無路，再哭。我為什麼如此？他自己的詩句可能回答他的問題。「李公悲東門，蘇子狹之河。求仁自得仁，豈復嘆咨嗟。」

李斯有東門的悲憤，蘇秦藐視整個三河。追求仁德的自會有仁德，為何還要嘆息憂愁？因為，「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游心於另一個天地之外。

（阮籍故里，開封尉氏縣興國寺塔）

生在亂世，深處敏感位置，許多心知肚明卻不能言語，內心有很多想法而不能一一實現，那就用怪誕的行為，獨特的形式抒發。

他自小愛嘯，鼻音，喉音翻卷，在唇邊流瀉，古代有好些人推崇。他一個人練習，一個人呼喊，有時覺得不盡興，跑去找大師過招。河南輝縣的蘇門山有一位異人孫登，在山上修行多年，道行高，最主名聲大。他登山拜訪，故意問些深奧的哲學、歷史，世事的事情，問完，畢恭畢敬站著，等人回答，人家根本沒有聽見，連眼皮都不抬，看都不看，更別說回答。他等啊等，等的無趣，唱嘯唄！一聲接著一聲，人家依舊不搭理。嘯的累了，阮籍準備下山回家。走到半山腰，嘯聲四起，久久不絕與耳，兩位大師級別的對話至此圓滿結束。

到家以後，阮籍立即寫下，所有的紅塵中人，所有的修得行為，不過是掩人耳目，狐假虎威。真正的修行高人與天地同在，與日月同輝，與自然萬物和諧交融，大悲無淚，大音希聲。「獨坐空堂上，誰可與親者？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登高望九州有，悠悠與狂野。」

人有兩次生日，一次是從母體孕育而出，一次是看清了人事變遷依然愛著這個世界。

阮籍五十四歲死，不算高壽，不算早夭。他用自己獨特的方式遊走人間，看似怪異的行為舉止背後是一顆愛的深沉，潔凈博大的心，看似糊塗，卻無比清醒的知道該用何種模式生活人間，保全自己，又保全家人。儘管他仍脫離不了官場險惡用心的算計，最後不得不屈服，為司馬集團寫下誇耀功德的文章，大多時候，他是自由的。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是他觀看楚漢之爭的廣武山之後發出的感慨。他慨嘆項羽，慨嘆劉邦項羽，還是慨嘆自己，也許都不是，也許都有。

世事變化萬千，歲月的長線已經拉去很遠，我們依然能夠在他的隻字片語中看到一位英俊洒脫，飄逸超脫，獨具魅力的男子漢形象。

管紅塵陌路，是是非非，我做過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足矣！

（阮籍：我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推薦：

《本草》植物志之梅花：一朵梅花與一場戰爭

扒一扒古代那些無恥的事兒之二：自閹脫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