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談論可持續時尚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時尚 03-16

　　當我們在談「環保時尚」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一件衣服，是什麼決定了它是否環保？留心的人稍加細想，也能猜出答案的七八分。面料組成了服裝，紗線組成了面料，纖維構成了紗線......其間每個環節，都會被作為評判其是否「綠色」的標準。

　　拋去紡織服裝加工的道德/社會因素，「可持續」的關鍵，就在於所使用的原料，以及加工過程中對面料的處理方式。由此可見，不管是富於手工藝價值的傳統天然面料，還是當下最前沿的科技新型環保面料，都必須遵循「原料-加工-道德因素」的原則。不要小看每一種面料、每一跟紗線和每一片纖維，它們的背後，或多或少都相應地承載著一個個關於「人」與「外部世界」的線索。

　　在回歸尊重可持續理念的當下，作為非物質遺產的傳統面料製作工藝，更顯現出它們寶貴的藝術人文和社會價值。同樣，在自然資源日益減少、環境遭受嚴重破壞的現實條件下，針對這一領域的科技創新也尤為必要。環保面料就像一座嫁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樑，記錄著人們從自然而來，最終又回歸自然的生動故事。

　　仿生礦石

　　如何令天然礦石在織物上展開晶體培育，並自然生長？你眼前所見是一枚天然纖維製成的紫色項鏈，上面密密麻麻點綴著紫色礦石，但你不可能發現任何一個針腳或者膠水的痕迹，這個取名為「krystallos」的新材料項目，實驗了天然礦石在傳統面料上的全新存在方式。

　　「我的項目重點是記錄並檢測天然礦石在織物上的生長軌跡和時間變化。」設計師Beatrice Striker認為她正在進行的是可再生、持續生長的新型面料的培育。猶如琥珀的形成原理，白礬、月光石、硫酸銅、水晶石們在纖維組織上著陸，通過長時間的發酵變化，最終，染色的過程、PVD塗層的變化以及織物的紋理變化等等都被刻蝕在織物上。

　　部分礦石還能根據設計師的設計理念選擇性停留在織物中。「通過低密度化的演化過程，礦石材料獲得了全新的形狀，我們還可以根據使用需求隨時加入新材料，比如LED。」Beatrice還表示，這些圖案和效果的最終形成與光和晶體之間的自然發酵很有關係。

　　能夠生長水晶的織物

　　目前，這個新型面料已經在纖維織物上成熟使用，由於其獨一無二的色彩變幻與圖案紋理也受到了時尚專業人士的關注。「我現在還沒有試過在其他載體上實驗，比如貝殼。希望這個面料項目能為面料研髮帶來全新的方向——從生長上根本干預、改變面料，而不是加入其他。」Beatrice 說。

　　可感知羊毛

　　如何令傳統的羊毛材質與科技元素共生共長？德國設計師Laura Risch的紡織項目「UP AND DOWN」是一次面料實驗，也是一次裝置展示。「羊毛本身是一種可再生原料，它本身的特點非常明顯——高溫度敏感性、吸濕性，也具備一定的隔熱效果。」Laura的設計思考從原始的羊毛提取物開始，她說：「天然的紡織品是最佳的，它沒有任何化學添加物，具有最佳延展性。」

　　她將感測器以特殊的手法編織進了羊毛中，並製成了窗帘。這塊窗帘的特殊之處在於可感知外部的溫度，並隨之進行自然的伸縮性調整。當你將它放置在室內，這塊窗帘能及時提示室內的溫度變化，並在向上或向下的運動軌跡中，完成對室內空間的採光需求。

　　「隨著窗外的太陽輻射的增強，織物會向下移動；當陽光驟減，它又會反彈向上移動，這個感應能力令它完全能承擔普通窗帘的實際使用功效。並且，這一開一合完全在自然力量中進行，沒造成一點能源浪費。」Laura說。她的這個織物項目獲得了2016年度德國巴伐利亞新銳設計大獎（Bavarian State Prize for Young Designers 2016）。

　　加入感測器的天然羊毛

　　除了令天然羊毛與鎳鈦合金高科技材料相互供給、形成一種共生關係外，她還實驗了如何將傳統的編織工藝應用到電子織物項目中。「它非常柔軟，你觸摸時的感觸與一般的羊毛並無差異，未來，我希望它可以被應用開發到各類產品中。」Laura在接受我們的採訪中說。

　　「綠色」絲綢

　　佛羅倫薩的Centro Seta在紡織行業擁有超過30年的歷史，以其創新力和卓越的生產能力而聞名於世。它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生產出具有100%可追溯性、100%義大利製造和生態創新絲織物的公司。

　　「Bacx系列」是Centro Seta一直堅持質量研究與技術創新的成果。從GOTS認證（全球有機紡織品標準，Global Organic Textile Standard, 簡稱GOTS）「最完美」的絲綢，到冠以「Newlife」之名而製造的高科技、綠色環保的絲綢，Bacx系列由三個重要元素組成：第一，面料通過公司所擁有的GOTS認證流程。從原材料到成品（包括染色）的所有流程達到完全可追溯的透明度。除此以外，產品還使用了專用的染料來確保良好的耐洗牢度性能；第二，絲線利用絲綢廢料製成，標記為「Green Fiber」。廢物再利用的紗線完成了前所未有挑戰；當前更具科技性的第三元素則是新一代紗線「Newlife」。

　　這種創新型絲織物受到環保先驅的歡迎，倫敦服裝品牌Erdem曾與環保時尚組織Eco-Age合作，使用Bacx面料製作了十二個look，並在倫敦時裝周展出。或許對於設計師來說，用可持續方法設計時裝並不困難，尤其是面對這樣奢華美麗的高科技絲綢時。

　　倫敦服裝品牌Erdem使用Bacx面料製作的look，並在倫敦時裝周展出

　　聚乙烯新生

　　Newlife是一個獨特而完整的、回收再生聚酯到長絲（滌綸）紗的系統。尤為特別的是，原料100%來自我們日常消費產生的可循環的塑料瓶，瓶子通過機械物理方法，加工成聚合物，最終紡成紗線。

　　Newlife創始於義大利 Filature Miroglio集團。它擁有「100% Made in Italy」的標籤。可貴的是，它使用的機械方法不是化學處理，因此能在水和能源方面有顯著的儲蓄。相比傳統普通紗線的製成，需水量減少94%，能量減少60%，同時比原始聚酯產生的碳排放量減少32%。

　　或許原料是塑料瓶的Newlife，會讓你對其安全性產生疑問，但Oeko Tex?標準100 認證（Oeko-Tex標準認證，即Oeko-Tex Standard 100，是世界上最權威的、影響最廣的紡織品生態標籤）表明，它不含有或釋放任何有害人體健康的物質。同時，回收塑料瓶使成本甚低，可想而知的最終結果好得驚人：相當大的資源成本得到節約，良好的環境效益也因此產生。

　　Newlife的應用範圍十分廣泛：時裝、運動服、內衣、技術服裝、工作服、醫療服裝、戶外服裝、傢具、事故防護紡織品等。Eco-Age創意總監、Green Carpet Challenge創始人Livia Firth是Newlife 的早期的擁護者之一。在第69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她身著由Newlife面料製成的Giorgio Armani禮服。Max Mara集團也在其2014春夏系列中使用了Newlife。

　　Livia Firth在第69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她身著由Newlife面料製成的Giorgio Armani禮服

　　Max Mara 2014春夏系列中使用了Newlife

　　同時，Newlife的合作夥伴可以享受「商標保護計劃」，以及為支持、擴大、推廣這一創新和其全球合作夥伴而開發的「宣傳和溝通計劃」的護駕保航。Filature Miroglio首席執行官Dr. Stefano Cochis說：「未來，Filature Miroglio將繼續擴大其合作夥伴網路，並將創新引入全球貿易和消費者之中。」

　　天然湛藍

　　Stony Creek Colors是生產生態可持續材料的植物印染設計品牌之一。創立之初，是受當地食物運動、環境運動以及社區和傳統手工藝生產的啟發。其影響力的覆蓋範圍是從美麗的鄉間花園延展到紐約時裝周的，這與傳統的時尚產業發展剛好相反。

　　在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經營小型天然印染坊的那段時間，Sarah Bellos意識到：沒有能持續滿足美國時尚和紡織消費者需求的靛藍植物來源。在分析了需求，考慮了染料大規模量產的途徑之後，Bellos認為許多南美煙農其實都已經具備了種植天然靛藍作物的特殊工具。她發現，在煙草需求量下降之時，靛藍可作為南美鄉村的主要替代作物。

　　2012年，Bellos創立了Stony Creek Colors，這是一個坐落在北田納西州的生物型染料製造廠。Bellos在其化學家和農民團隊的協助下，正在致力於復興天然靛藍量產產業，以其可以滿足手工藝以及精品店設計市場的需求。他們製造的產品是由每天一起共事的農民種植的，許多人都為有能力幫助美國乃至全球市場研發一種新產品而感到驕傲。Bellos開始生產珍貴的染料，一經上市便十分搶手。

　　用於生產珍貴染料的天然靛藍作物

　　Stony Creek Colors 生產的天然靛青現在用在一個為全美高端品牌供貨的牛仔工廠。儘管這種染料價格不菲，但是對它的需求卻有增無減。看重更加透明的供應鏈的大品牌和設計師們因其可持續研究及可擴展的產品的承諾而信賴Stony Creek Colors。儘管天然植物著色劑可能永遠都競爭不過合成染料，但天然靛藍作為成功的範例向人們展示了投資可持續性環境市場、復興傳統技術是大有可為的。

　　侗布

　　貴州侗布是一種用天然植物染色法製作的面料。來自黔東南的侗族，擁有保存千年的民族手工藝。如今看來，其光亮如漆的機理效果，仍令人嘆為觀止。「侗布看起來很現代，它的光澤讓它看起來像皮革。」設計師/卡地亞女性特別獎得主 /EIBA 民藝發展項目創始人劉仌這樣形容第一次看到侗布時的感受。

　　自紡自染的侗布是侗家男女最喜愛的衣料。在過去，侗族青年男女行歌坐夜時共同捶打侗布，青石板發出的叮叮咚咚聲音，在侗寨久久縈繞。侗布製作工藝相當複雜：需先手工織布；後用靛藍（採用自種的靛藍草葉加石灰發酵泡製而成的染料）反覆浸染（每日浸染三、四次，每次染後清洗晒乾，連續反覆染曬10天左右）；再用柿子皮、薯莨根塊等搗爛擠汁將布染成透青帶紅；下一步是將布晾乾後塗抹蛋清，用木槌反覆捶打半個多月至閃閃發亮；最後用牛皮熬膠漿染一遍，來保持布質硬挺。

　　用靛藍反覆浸染（每日浸染三、四次，每次染後清洗晒乾，連續反覆染曬10天左右）

　　當地人只會在農閑時織布和染布，每個步驟也得仰仗一定的自然條件，比如亮布就必須在夏季暴晒下完成。依據傳統，侗布每年只生產一批，尤為珍貴，侗人也只在特殊場合穿侗衣。歷久彌新的侗衣，使用壽命極長。從織造到染整等全過程，均利用天然植物纖維，與環境親和，對地球零負擔。

　　為了保護侗布等民間傳統手工藝，劉仌成立了EIBA民藝發展項目。「EIBA」是貴州方言「大山」的意思，該項目致力於重塑傳統民間手工藝價值，為手工藝者提供更多的勞動和創作機會。

　　點擊觀看《侗布》紀錄片，了解侗布制

　　莨綢

　　莨綢又名「黑膠綢」，以桑蠶絲為原料織成，再輔以天然植物薯莨的汁液浸染。其歷史悠久，產地特殊，除了廣東順德，世界上暫時還沒有發現有第二個地方能夠生產莨綢。

　　裝薯莨汁的木桶

　　製作莨綢需要經過30多道繁複的程序。浸、曬、封、煮、過、洗、攤、卷等，其中莨汁的濃度比例調配技巧，全憑老師傅們若干年的經驗積累得來。製作還與節氣和環境息息相關，受日照和濕度的限制很大，只能在每年的4月到10月間開工曬莨。短暫陽光曬出的布匹變得格外珍貴。

　　曬完最後一道工序的莨綢

　　這樣生產困難，工藝複雜的莨綢在浩蕩的中國工業現代化進程中漸漸被遺忘，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近乎絕跡。直至本世紀，莨綢沿用「香雲紗」之名，以一種傳統環保面料的身份重新進入人們的生活當中，水洗、彩莨等工藝的完善使其特色增強一度成為市場上喜愛的面料，就這樣，奄奄一息的莨綢再次被延續。

　　染過薯莨汁的半成品

　　莨綢進入大眾的日常生活後，依舊秉承低調、沉默、樸素的本性。其過程中沒有因工業生產排放的二氧化碳，堅持自然環境和手工製作結合，使得每一件莨綢的肌理也不相同，具有獨一無二的珍藏特質。而用於製造莨綢的河泥會回到小河，薯莨會化作養料回歸大地。

　　薯莨橫切面

　　「天意」品牌創始人梁子更與莨綢有著不解之緣，在她的努力下，莨綢成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對象。她說，「衣服不是穿一季就扔，時裝也可以長久流傳。這一點在莨綢上得到了印證，就像醇酒一樣，日久彌香，散發著時光的味道。」梁子在設計上大量地使用莨綢，不僅僅是用古老的形式去重複古老的內容，而是充分給予這種古老以尊重和新的營養，結出符合實際生活需求的再創造。

　　點擊觀看莨綢紀錄片《錦繡記》

　　夏布

　　以苧麻為原料編織的夏布，是中國最古老的布料。夏布主要產於江西、湖南、重慶、四川等地。其織造工藝也因地制宜，所以同中有異。就「中國之麻，吾瀏陽所產者最有名」的瀏陽夏布而言，基本分為打麻、績麻、漿紗、織布、漂染等五大工序。

　　打麻分為打、剝、洗、熏、刮（割）五道工序，打麻之後，得到苧麻皮和稈之間的薄纖維

　　打麻和績麻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活，得把纖維一根根地挑出來，再將細絲綁接成較長的麻紗；整好經線之後，用糯米漿在經紗上刷一遍，使之平滑便於織布；刷完米漿，接著就是牽筘，「絲絲入扣」說的就是這穿筘工序；麻紗晾晒乾透後，放入木製的織布機內便可以開始織造；待最後處理包括脫膠、漂染和踩光等環節，一塊寬幅不足半米的夏布便完成了。

　　一團團毛頭多且易斷的麻線被穿進線圈，經過米糊的洗禮，壓實後再放到太陽下暴晒，接著一拉一扯，被繞在木樁上，最後挽成團

　　手工造就的夏布質地古樸厚重、肌理獨特粗獷、沉靜清淡自然。有「天然纖維之王」之稱的夏布注重追求低碳、品質、健康、綠色，較之普通棉毛更涼爽透氣抗菌。其應用廣泛，不但是優良的服裝面料，還適用於家居裝飾、工藝品合繪畫當中。但這樣的傳統手工技藝生產力卻不高，往年依賴生存的出口訂單也是逐年減少，從業者的收入銳減。慶幸的是，這種傳統的手工技藝被國家列為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名錄，將會被細心保護。

　　晾曬夏布時，將一頭掛在樓頂，另一頭則垂到差不多地面的位置

　　「手藝是一種前工業時代的文明。也就是說，用手進行勞動、生活，用手與自然打交道，是一種快要消逝的文明。」夏布保護者、面料品牌「夏木」創始人易洪波說道。「現今我們不但在經歷工業化的巨大變革，同時還在進行信息化的革命，這種變化之大，卻發生在短短几十年之間，過去幾千年來所習慣的一切，突然就變得毫無用處，我們還來不及學習新的一切，就已經忘記了曾經最熟悉的一切。」

　　點擊觀看《自然造物》紀錄片之夏布製作

　　2017春夏女裝別冊《Sustain》

　　隨《周末畫報》952期於本周末上市，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