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依格曼——死亡開關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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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開關簡史

【美】大衛·依格曼⊙著

王宏平⊙譯

李洪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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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往生，但我們卻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在計算機時代初期，人們過世時會把密碼帶進棺材，沒人能讀取他們的任何文件。但有時候，一些公司會因為重要文件無法解密而陷入絕境。於是，程序員發明了死亡開關。

有了死亡開關，電腦會每周一次提示你輸入密碼。如果你在特定時間段里沒有輸入，計算機就會推斷你已經死亡，那麼你的密碼就會通過電子郵件自動發送給你的副手。從此，人們開始用死亡開關向他們的繼承人透露瑞士銀行賬號，在爭論中最後一次闡述自己的論點，甚至用來坦白生前難以說出的秘密。

很快，人們意識到死亡開關提供了一種絕好的告別人世的方式：不發送密碼，而是向朋友們發送電子郵件，宣布自己已經死亡。「看起來我已經死了。」電子郵件中寫道，「我要借這個機會告訴你我一直想說的事。」

不久，人們開始對一些信息編程，然後在將來特定的某個日期發送出去——「87歲生日快樂！我已經死了22年。祝願你人生美滿，順心如意。」

隨著時間的推移，死亡開關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人們不再在電子郵件里報告自己的死亡，而是假裝自己沒有死。自動應答程序會分析所有接收到的信息，智能生成拒絕邀請的道歉信、人生大事的祝賀信，還會聲稱盼望在不久的將來有機會見到他們。

如今，建立一個死亡開關假裝自己沒有死亡已經成為了一種藝術形式。死亡開關會根據程序偶爾發出一個傳真，在銀行賬戶間轉轉賬，或者網購一本最新出版的小說。最先進的程序還能同對方追憶共同經歷的各種冒險，交換美好回憶和少數人才知道的笑話，誇耀吹噓一下過去的功績，總結一下人生的經驗。

死亡開關以這種方式將死亡變成了一幕幕滑稽劇。人們發現自己雖然不能阻止死亡，但至少能輕視死亡。

慢慢地，這演化成了一場精神上的革命風暴，用來反抗死亡之後的永恆沉默。然而，對於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來說，卻越來越難以分清生與死。電腦不停地發送死者的社交信息：問候、哀悼、邀請、調情、道歉、閑聊、笑話——這些都是相互熟悉的人之間才有的社交規範。

很明顯，這個社會正在走向終結。大多數人已經死亡，我是仍活下來的少數人之一。當我死期到來的時候，世界上除了一個仍然還在工作的複雜網路，什麼也不會留下。再也沒有人會閱讀那些社交郵件，只剩下一顆圍繞著無聲星球旋轉的衛星，一個來回傳送電子郵件的社會。

往生對於人類來說並不存在，但它卻存在於我們之間的聯繫中。當一個外星文明無意間來到地球的時候，它會馬上了解人類，因為人類留下了他們的關係網路：誰愛誰，誰騙誰，誰和誰競爭，誰在回憶開車旅行，誰在追思假日晚餐。每個人與愛人、兄弟、老闆的關係都寫在了電子交流信息上。死亡開關完全模擬社交，從前的整個社交網路已經重新建立起來。這顆星球的記憶將永遠存在於「0」和「1」之中。

我們將永遠共享笑話，找機會彌補過失，回憶愉快的經歷。

如今記憶自我存在，沒有人會忘記它們，或者厭倦它們。

人類非常滿意這個結局——無休止地回憶曾經的輝煌歲月，也許往生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責任編輯：姚雪】

刊登於《科幻世界》2011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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