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軍的俱文珍：不是每個太監都是壞蛋

文/歷史崔

涇原兵變對於太監來說，是一個分水嶺。

在此之前，唐德宗恢復了隋朝開始的由御史擔任監軍的傳統，太監們集體沒有了外放的工作，統統回皇宮伺候皇帝以及他的老婆孩子；

兵變結束，皇帝不再信任士族，命令軍隊中的御史全部下崗，太監重新取得軍隊的監管權。

監管權有什麼用呢？

首先監控軍隊中的主帥對於皇帝的最高指示有沒有執行，確保不會出現奉天之難中站在家門口看戲的場面。

主帥是軍隊的老大，能為自己賣命的人肯定不少，監軍有什麼能量可以讓他們乖乖聽話的呢?

在這方面唐朝的宦官擁有兩個法寶，一個是地位，太監系統直屬於皇帝，直接向天子報告工作，而主帥呢，是對兵部負責，兵部尚書前面還有宰相，在關係上差了好幾級；

還有一個殺手鐧，太監擁有兵權，他們組建的軍隊就是傳說中的神策軍。

聊下面的話題前，先熟悉下相關章節：

1、大文豪韓愈：男人成不成景戲的關鍵在女人

2、永貞革新王叔文：唐朝復興最後的一次機會

3、劍南節度使韋皋：成功是要把自己當成傻子

唐永貞元年公元805年的9月，在劍南西川，60歲的風流節度使韋皋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辦公室，史書上關於韋皋的死因只有兩個字：暴斃。

韋皋是一個有傳奇經歷的唐朝大臣，先是作為上門女婿，被老丈人嫌棄趕出家門，然後參軍報國，在奉天之難中保衛寶雞，得到朝廷認可後在西川當了20年老大，招降南詔對抗吐蕃，有聲望有地位有功勞。

這樣一位封疆大吏的死給所有人傳遞的信息是：剛上台的唐憲宗已經掌握了權力。

一個月後在甘肅天水，節度使劉澭接到一封密信，要求出兵勤王，劉澭考慮再三，沒有出兵而是把送信人綁了送往長安；

還是在9月份，王叔文集團成員全部離開中央，王伾和王叔文先一步去了重慶，隨後被殺，而劉禹錫去了廣東清遠，柳宗元去了山西垣曲；

兩個月後新一輪大清洗，韋執誼，那個被王叔文一手提拔，在7月份就決定跟王叔文劃清界線的唐朝宰相被革職，送到了海南三亞，劉禹錫、柳宗元等被貶到了湖南，身份也從刺史變成了司馬。

這就是傳說中的二王八司馬，也就是永貞革新的結局。

在這一輪大清洗中站在前台起決定作用的是一位太監，他的名字叫俱文珍，是神策軍的大頭領，全國各地十多萬中央禁兵都得聽他指揮。

永貞革新的頭是王叔文，一開始革新派的目標就很明確，把俱文珍拉下馬，得到他的兵權，有了槍杠子就可以挺著腰說話了，為此任命老將范希朝為神策軍節度使，取代俱文珍的地位。

當范希朝領著聖旨出城接手軍隊的時候，長安的政治風向忽然就變了。

首先是御史老大武元衡以及副手竇群公開向病床上的順宗請命，要求冊立順宗的長子李純為太子；

然後宰相高郢（讀ying）、賈耽、鄭珣瑜三人請病假，不再參加政事堂活動，以表示對革新派的不合作；

等到了五月份，范希朝去神策軍總部奉天，打算開工上班的時候發現，神策軍的所有高級將領一個也沒來，全都曠工了。

范希朝常年駐守在邊境，身份高資歷老，但是在神策軍內部，威望最高的是俱文珍。

俱文珍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劉貞亮。

和其他所有的太監一樣，俱文珍也是從小被閹割後送進的皇宮，因為年紀小不懂事，就像工廠中的新人，需要一位資深的老員工帶帶他，在古代，這種以老帶新的模式，往往以父子的關係維持。

俱文珍的義父，姓劉。

在皇宮裡上班，是一個熬資歷的活兒，好好乾，年齡到了或許能混個一官半職，除非遇到特殊情況。

公元783年涇原兵變，俱文珍跟著義父前後圍在皇帝老爺子身邊，護著德宗逃到了奉天，跟朱泚的軍隊拿著大砍刀打了四十天，竟然沒死，之後又去了漢中。

在漢中回到長安的路上，皇帝給了他一個新的任務，回奉天做監軍，這是從德宗繼位以來第一次要求把太監安排在監軍崗位上，當時奉天的軍區司令叫渾瑊。

在奉天工作了兩年，787年俱文珍跟著渾司令去平涼，參加吐蕃的和平談判，結果吐蕃突然起兵，打算殺光大唐代表，只有渾瑊警惕性高逃了出來，提前通知同事緊急戒備，吐蕃偷襲的戰略才沒有得逞。

而俱文珍也在平涼撿回了一條命，偷襲沒有得逞，吐蕃就把俱文珍給放了，回京城後，被安排去開封繼續當他的監軍。

在這裡，俱文珍開啟了一代傳奇的職業生涯。

隋唐時期，特別是安史之亂後，唐朝的糧食運輸主要依靠大運河，這條楊廣建立的世界上最長的人工運河，負責將江南上供的糧食轉運到洛陽和長安。

人工運河主要有四個部分，江南運河、通濟渠、永濟渠，還有廣濟渠。

江南運河負責把南方的城市聯繫起來，通濟渠連接的是江南到洛陽，永濟渠是洛陽到北京，而廣濟渠是洛陽到長安，其中通濟渠在唐朝的運輸體系中最重要，如果糧草能運到洛陽，再進長安就變得輕鬆了許多。

俱文珍監守的開封是通濟渠上重要的戰略據點，為此總共駐紮了三支軍隊，河南節度使、汴州防禦使、宣武軍節度使，其中宣武軍是守衛開封的主力。

涇原兵變的時候，開封這座城市一直在淮西節度使李希烈手裡，兵變結束後中央奪回開封，任命劉玄佐為最高負責人。

這個劉玄佐在開封做了10年老大，地位高資歷深，也想學習下河北經驗，給祖孫後代留下點什麼，在死之前任命自己的兒子管轄兵馬。

他的兒子叫劉士寧，剛上台為了樹立權威，就打算清洗元老李萬榮，俱文珍找來執法長老鄧惟恭，帶著自己的親信衛士，突然出兵把劉士寧捆了送往京城，此後李萬榮當上了老大；

沒過三個月李萬榮因為在戰鬥中受傷，死了，又是俱文珍聯合鄧惟恭把李萬榮的兒子趕下了台。

俱文珍兩次找來鄧惟恭幫忙，應該對他非常信任，但是在向朝廷的奏摺里，卻請求外調洛陽市長董晉為宣武軍負責人。

董晉也參加過科舉考試，曾經作為外交大使陪著公主去過回紇，涇原兵變那會在皇帝面前也表現得很積極，兵變結束就去洛陽走馬上任，被調往開封的時候還順帶錄用了找工作的韓愈。

鎮壓了兩次叛亂，功勞卻都不是自己的，鄧惟恭想不通，隨後他也開始造反，又是俱文珍打壓，送往長安。

董晉在開封做滿了兩年領導，第三年也死了，又是一陣暴亂，老員工要出頭，幾派勢力相互打架，俱文珍找來河南商丘的劉逸准一起鎮壓，事後劉逸准在開封生活了不到一個月，死了。

在開封，領導們來來往往，有從內部提拔的，有從文官集團里找的，還有從隔壁找來的節度使，但是每個人的任期都很短，最後也都丟了性命，唯一站在頂點，確保開封始終掌握在中央手裡的，是俱文珍。

這樣得力的手下，德宗也很高興，不斷升職，隨後坐上了神策軍司令的位置，同時為所有太監傳授到地方做監軍的經驗。

俱文珍在太監系統中的地位，有點象導師，粉絲無數。

公元805年的5月，王叔文在翰林院內，設了一桌酒宴，邀請俱文珍、劉光奇還有李忠言一塊喝酒吃肉。

俱文珍和劉光奇都屬於神策軍系統，一個一把手一個二把手，而李忠言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負責向皇帝傳遞消息還有給皇帝傳話。

把他們仨叫上，意思很明顯，求和。

酒桌上，代表皇帝的李忠言沒有說什麼，倒是俱文珍把王叔文大罵了一頓。

眼看著大勢已去，曾經王叔文的盟友韋執誼叛變，宣布退出革新派，雖然最後也沒有逃脫處罰。

劉禹錫、柳宗元等人沒有表態，其實到了這般時候，他們的態度對於整個形勢已經沒什麼影響。

不久後，西川節度使韋皋上書皇帝，請求太子監國，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等人緊跟著也上書皇帝，內容都一樣：皇帝生病，國家需要太子出面，擔任臨時CEO。

於此同時，俱文珍帶著禁軍，進入皇宮，面對病榻上的順宗以及妃子牛昭容、太監李忠言，威脅皇帝，要求也是太子監國。

而另一邊王叔文丁憂回老家了，沒有他在中央主持工作，革新派在政事堂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公元805年8月4號，順宗宣布退位讓賢，給自己的兒子李純，這就是唐憲宗。

唐憲宗能成為皇帝，俱文珍是出過大力氣的，但是當憲宗地位越來越穩固，曾經幫助他奪權的老太監，開始漸漸遠離權力中心，開啟了老年生活，公元813年俱文珍去世，很凄涼，沒有任何官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