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龍圖》所有的美好，都值得用心

畫龍，北宋美術理論家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 敘圖畫各意中指出：「畫龍者，折出三停（自首至膊，膊至腰，腰至尾也），分成九似（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也），窮游泳蜿蜒之妙，得回蟠升降之宜。仍要鬃鬣肘毛，筆畫壯快，直自肉中生出為佳也。 」

最近的行程本是要去川博重溫大千先生展覽的，可是就在臨行前時間又發生了一點變化。也好，遇到了又一次的拍賣盛事；也好，能靜下心把一點想法寫出來了。

每次與朋友聊到繪畫中的龍，或雲、或浪時，我都會百度一下陳公儲這個名字，讓友人對照一下其作品。就在這場遠在紐約的拍賣之前，我也在微信朋友圈連續的發了各個時期畫家所繪的雲與浪，當然也有這張《六龍圖》的局部。雖然沒有機會去紐約現場觀摩，但現在信息傳遞的速度很快，微博和朋友圈有刷屏式的成交價新聞，也有精美的照片供我們欣賞。毫無疑問，這次【宗器寶繪 ─ 藤田美術館藏中國古代藝術珍品】專場所出現的拍品都是中國美術史的精華，無論我們身在何處，都應該是不容忽視的存在，這是一次對藝術的感同身受。

紐約時間3月15號晚，紐約佳士得【宗器寶繪 ─ 藤田美術館藏中國古代藝術珍品】專場——被業界稱為真正百年不遇的國寶專場。其中，南宋 · 陳容《六龍圖》，以120萬美元-180萬美元的不菲估價上拍，經過現場多方激烈競價，最終以4350萬美元落槌，約合人民幣超過3億元，成為標王！

宋 · 陳容 《六龍圖》卷（包首）

宋 · 陳容《六龍圖》被乾隆帝的《石渠寶笈續編》評為水平極高的重要作品。畫幅縱440.7厘米，橫34.3厘米，書法尺幅縱83厘米，橫35.1厘米。作品上有南宋理宗皇帝和諸大臣的題跋以及陳容自題的古詩一首。品相完整，堪稱陳容作品的標準件。

宋 · 陳容 《六龍圖》卷

（請把手機橫過來欣賞）

在這幅傳世佳作中，共鈐有50餘方印章以及題字。其中，畫家陳容本人自題古詩一首，且在文尾處留下了「所翁」一印，是為陳容號。

《六龍圖》中印章（局部）

《六龍圖》中陳容自題詩

天工不停手，戲弄五輪指。鼓閶闔，呼鴻濛，急鉤招搖遣風使。帝敕直下馮夷宮，水客波臣那敢怒。啾啾赤帝持？鏘，鬥文腥血清鉤光。須臾歘歙出遊戱，八表駭？雌雄翔。赤水玄珠工簸弄，怒奴迸突雙眼眶。風雲出沒在方寸，宇宙不敢收豪芒。銕山欲裂海水黑，冰鱗雪甲凌高岡。曹劉虎眎嗜漢鼎，食槽諸馬窺長江。隆中老子莫輕出，丈夫以此觀行藏。

《六龍圖》中乾隆御題行書

乾隆皇帝則是毫不掩飾對於這幅《六龍圖》的喜愛，依照自己的口味，在畫正中央留下御題行書：

豈曾擲杖戲仙翁，走筆為龍龍性通。

物既有奇必有偶，禪如非色亦非空。

之而夭矯神間遇，鬐鬣葩髿意外工。

設以時乘喻乾德，體斯未信企慚中。

戊戌（1778年）仲春，

用舊題陳容九龍圖韻。御題。

和所翁的瀟洒肆意完全不同，在其他六位清宮大臣所留下的題跋中，是為清宮流行的館閣體，內容多為讚美所翁陳容所創作的龍如何如何的好。

當然這也正常，在佳士得的圖錄裡面，張子寧先生也非常嚴謹的對於這件作品中值得研究的問題毫不迴避的提了出來：

傳世南宋陳容墨龍圖有款印者，書法風格都不同，如：波士頓美術館藏《九龍圖》卷、廣東省博物館藏《墨龍圖》軸，而來自藤田美術館的《六龍圖》卷其後題識則又是另一種書風，也是值得探討的。

——張子寧

這正體現了老牌拍賣公司佳士得應有的認真與負責，畢竟這件作品的創作年代距離乾隆做皇帝的時間也是很遠很遠了。而這件精美的藝術品所承載的並不已經是作品與畫家本身了，更多的則是歷史與陳容乃至南宋畫風的研究。所以，它成為本次拍賣的標王，應該是實至名歸的。

《六龍圖》中所繪龍的形象

陳容，這個名字似乎在今天已經離我們太遠了，美術史中也好，拍賣也好，都很少聽到。但是因為我喜歡畫家們的浪花，在明清畫家的作品中也常常能看到陳容的影子。毫無疑問，陳容是個天才，但這個天才在後世幾乎被隱沒！

陳容，字公儲，號所翁，福建長樂人，南宋端平二年（1235年）進士，曾做過福建莆田太守。南宋著名畫家。據明弘治版《長樂縣誌》載：「陳容號所翁，官至朝散大夫，善畫龍。」

《六龍圖》中龍的形象

陳容畫龍的過程，是個頗為傳奇的故事，雖然有些神乎其神，但是細細考究，還是有所依據的。

據傳他畫龍前，先吩咐家人抬來兩壇青紅酒，置放在畫室中央，然後反拴上門。他還讓家人在門外鐵環上拴條粗鐵鏈。這樣他便心安理得地倚在躺椅上，一碗接一碗喝青紅酒。下酒菜是一盤永泰李干。他喝一碗酒，嚼一粒李干。兩壇青紅酒喝完，李干也嚼光了。

陳容喝得酩酊大醉，辨不清東西南北，才從躺椅上站起來，脫下戴在頭上的頭巾濡抹墨汁，嘴裡連聲狂嚷：「醉乎哉?不醉也！」言畢，他兩手舉著頭巾在紙上任意揮灑，之後將頭巾捏成一團猛喊：「去也！」將頭巾擲在空酒罈內，這才舉起細筆稍稍塗抹幾下，一條龍便躍然紙上。

陳容筆下的龍種種怪態，卻威武異常。

我有時會喝酒，而且願意與知己者喝的超出平常標準。有時一個人也會小酌，幾杯下肚後寫一點東西，清晨醒來一看，邏輯並不混亂，或許有時在醉後更宜抒發情感吧。對於大師陳容來說，深厚的功力，能在酒後畫出龍這般雲水中的聖物也應是必然。

《六龍圖》局部

那麼，這件珍貴稀有、跨越八百年而保存完好的書畫作品，是怎麼流落到的日本呢？

這就得從乾隆皇帝說起了，最早，《六龍圖》還待在御書房，屬於乾隆的個人收藏，後經頒賜進入了恭王府。

《六龍圖》局部

1912年辛亥革命成功後，當時任監國攝政王的醇親王載灃引咎辭職，閉門家居。而其子溥儀當時年僅六歲。次年，醇親王載灃被迫宣布溥儀退位。再之後，為了生計，如同大多數末代皇族一樣開始變賣家產（一說是為了溥儀復辟）。1915年2月22日，醇王府管事張彬舫（即大管事張文治）將著錄於《石渠寶笈》初、續篇傳為唐、宋、元的六卷古畫賣與山中商會，並立字據。

經由醇王府管事張彬舫賣給日本山中商會的字據

此時的山中商會總部設在大坂，其中，這批作品很大一部分賣給了日本古董商人山中定次郎，這才被帶去了日本，被藤田美術館所收購併展出。藤田美術館近年來因資金緊張而經營困難，據說，館內如今連空調設備都沒有。為了藤田美術館的進一步完善經營和未來發展，藤田美術館只好忍痛割愛，將全部館藏中國文物珍寶委託拍賣了。

而我相信，雖今年中國古代藝術品拍賣價格持續走高，但本次的一個專場出現8件過億元人民幣拍品，總成交超過18億人民幣的成交額，對於藤田美術館的經營者來說也肯定是超出預想了。

《六龍圖》局部

其實除了《六龍圖》之外，還有一個加強版，那就是現藏於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的《九龍圖》，還有一個迷你版，即現藏東京國立博物館的《五龍圖》。

宋 · 陳容 《九龍圖》，現藏於美國波士頓美術館

（請把手機橫過來欣賞）

宋 · 陳容 《五龍圖卷》，現藏東京國立博物館

（請把手機橫過來欣賞）

現藏於美國波士頓美術館的《九龍圖》就是我們經常能夠在書上所見到的那件作品，我也常常拿這一件來作為陳容畫風的標準。現在，經由《六龍圖》的上拍，南宋畫家陳容慢慢的浮出水面，從中國古代繪畫史的邊緣進入到大眾的視線。

其實，從這一件作品我們便可以寫許多篇關於它的論文，因為這是一部跨越數百年的藝術經典，但這不是目前我所需要做的。

我們西部的民間收藏相對比較落後，但在今天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也出現了一些理論與實踐都很專業的收藏家。但更多我所見到的藏友是比較迷茫的，他們有時會偏執於自己的想法，不去查閱史料與做科學的判定。

我相信所有的美好，都值得用心。對於藏家來說，真正好的藏品必定有訴說不盡的故事，能有緣一件就已足夠。而對於藝術品經營者來說，回歸經典，創造良好的藝術品經營環境，實事求是才是長久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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