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和尚摔了個琉璃盞,為何眾仙惶恐,玉帝震怒?
西遊記中四位弟子(含白龍)的獲罪原因,其實真可謂奇葩。猴子鬧天宮被壓五行山,這倒也罷了;豬八戒調戲嫦娥被打下天界,卻也有幾分理由;甚至那小白龍放火燒了夜明珠,好歹也是個事,可問題就在老沙——書上說得好:
「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捲簾大將。只因在蟋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琉璃盞),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貶下界來,變得這般模樣;又教七日一次,將飛劍來穿我胸脅百餘下方回,故此這般苦惱。」
為什麼說老沙這裡有問題呢?咱不妨將他與老豬、孫猴做個比較。
天蓬元帥所犯的,是調戲嫦娥(未遂)的罪行,也就是猥褻罪——玉帝咋判的呢?痛打兩千錘,貶下凡間,好了,這就結了。
而孫猴是大鬧天宮,這個罪行非小,最終也只判了五行山下壓五百年,而後喂點鐵丸銅汁(聽上去像是懲罰,可孫猴既然是金剛不壞之身,喂鐵丸銅汁又好像是在補充金屬成分)。
可老沙呢?只不過是打碎一個杯子,既沒有調戲仙家女眷,更不敢大鬧天宮,為啥就受這般欺壓?
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琉璃盞究竟是個什麼法寶?簡單說,那就是用琉璃做的一件盛東西的器皿。
首先我們不妨來探討一下,琉璃是不是就是今天咱常見的玻璃。實際上,在古人那邊,不論你是什麼流離、留璃、青玉石,還是寶石、料器、玻璃,統統都是琉璃。只有到了後來,玻璃大量產業化,這才從琉璃這一大類中分離出來,成了一種常見物件。
今天市場上常見的所謂琉璃,其實就是玻璃原料加氧化鉛製成的水晶玻璃,與古法琉璃是大不相同的。
因為古代琉璃的產量並不高,所以民間其實是很少見的,大體上都是皇家之物,甚至被列為中國五大名器之一,位列金銀、玉翠之後,陶瓷、青銅之前。而其製法,實際上在明代已經失傳,變成了傳說故事與神怪小說里的稀罕之物。
雖然少見,可中國人還是很喜歡這種神秘物質,據說古法製成的琉璃甚至可以帶來財運或是平安福報。在大唐三藏法師玄奘,也就是西遊記中唐僧原型,他所翻譯的《藥師琉璃光本願功德經》中,就曾如此說:
「東方凈土(與西方極樂世界比肩)就是以凈琉璃為地的世界,是藥師琉璃光如來的法物,琉璃光可照三界之暗。」
雖然如此,一個琉璃盞,在天界又能有多寶貴呢?我們來看《西遊記》中沙僧的另一段解釋,是在流沙河那一回,當時他說自己被貶是因為:
「只因王母降蟠桃,設宴瑤池邀眾將。失手打破玉琉璃,天神個個魂飛喪。玉皇即便怒生嗔,卻令掌朝左輔相:卸冠脫甲摘官銜,將身推在殺場上。」
這裡實際上蹊蹺就蹊蹺在——沙僧打碎一個琉璃器具,居然會讓蟠桃會上的天神們,個個魂飛膽顫;更讓玉皇大帝勃然大怒,直接下令推出午門外斬首?
請注意,是直接斬首,而不是像老豬那樣先拿棒槌瞧兩百下,再一腳踹下凡間。危急時刻,多虧有個赤腳大仙,就是被孫悟空騙過的那個,出來為捲簾大將說情,這才換得了老沙一條命,從此趕下流沙河做起了河怪。
然而,老沙的命運是多麼凄慘!折磨並不就此結束,即便是在做了河怪之後,玉帝的懲罰仍未結束,又派發一支飛劍,每七天一次,都要到老沙的胸脅這裡,穿刺一百餘下方肯罷休!
老實說,沙僧的受到的懲戒,實在是西遊記中所有神怪受罪最深的,簡直可以說是令人髮指——這種苦,是老豬孫猴從未想過也從未受過的!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捲簾大將你究竟犯下了何等罪過,以至於玉帝會這般惱怒?
若無其他隱情,恐怕問題就在那一摔上!且看原文:「失手打破玉琉璃,天神個個魂飛喪。」打碎個杯子,為什麼天神會個個魂飛膽喪?
因為這個蟠桃大會,不是普通的蟠桃大會,他請的是天庭諸將。這些將領,按照以往的蟠桃會資格審定,其實是沒有與會的可能,所以難得有此一遭。
為什麼會有此一遭呢?官方的說法,是之前孫猴子大鬧天宮,諸位都辛苦了,縱然無功也有勞,所以呢?王母娘娘親自拿出幾個久藏的蟠桃來,請大家享用。換句話說,也就是籠絡人心。
為什麼只是幾個蟠桃呢?因為之前孫猴子在蟠桃園上那麼一鬧,已然折損了大半。而後玉帝宴請捉猴有功的如來,好歹也得拿幾個出來。所以到天將這個等級,實在是數量不多了。
正因為數量不多,所以不能每人一個。咋辦呢?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一合計,那就榨汁吧!拿剩餘的幾個蟠桃合在一處,當著天將們的面,榨汁成一大杯,然後便拿琉璃盞來,盛在裡頭,多多少少,不論你量高量窄,也就這麼一小盞。
天將們大眼瞪小眼,都盯著這一小琉璃盞的桃汁呢?自然,這還是天庭的蟠桃會(實際上是蟠桃小會),檔次自然是降了不少,可畢竟貨真價實還是可以保證的。
於是,玉帝就指派一幫侍從人員,將這一小盞一小盞的蟠桃汁送到席上去。哎呀!說起啦最可憐的還是這幫侍從,有機會送桃汁,卻沒機會呷個一口半口。這其中,便有咱的捲簾大將。當時他也不捲簾子了,應玉帝的召喚,上前接了一小琉璃盞,這就小心翼翼地送到席上去。
(哎呀!雖然捲簾大將也號稱是大將,可實際上畢竟不是真的軍職幹部,只是內勤人員,大家都懂的,前先年,好多唱歌跳舞的還兼帶著將軍軍銜呢)
問題,就發生在這樣一個時刻。捲簾大將畢竟卷慣了帘子,拿琉璃盞有些不順手不習慣,又加上會場氣氛如此隆重莊嚴,他有些緊張,甚至緊張得有些恍惚了……「桄榔鐺!」就聽見刺耳的一聲,眾天神都傻了眼,裝著蟠桃原液的琉璃盞,居然在捲簾大將的手裡,給摔碎了!
一時間,捲簾子的呆了,等吃桃液的那位傻了,主席台上的玉帝,則是怒了!
老實說,那個琉璃盞不值錢,但蟠桃汁可老值當了!再進一步說,蟠桃汁對於普通天神們值當,對於玉帝而言,那也就是一個水果汁。
問題就在於,這是天宮的慶功大會,你把琉璃盞砸了,蟠桃汁撒了,那位天神益壽延年的機會就沒了,玉帝恩賜群仙的德行也就沒了,這個罪過,那可就大了!
所以玉帝必須怒,而且是雷霆大怒!
不管你捲簾大將平日里有多麼認真多麼勤奮,這些都不作數了,今天這琉璃盞一砸,你的績效工資級別工資還有什麼伙食補貼差旅費統統都沒了——不但你的待遇都沒了,你捲簾子的工作也沒了,不但是工作沒了,而且還要受罰,受重罰!
於是,天庭少了一個捲簾子的。
於是,流沙河邊多了一個大鬍子。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沙僧在整部西遊里,他的地位是很卑微的,他的戲份也是很悲劇的。
因為悲劇,所以他在流沙河,一口氣吃了九個取經人,把他們的頭骨串成鏈子掛在頭頸上。因為卑微,所以他只能做沙僧,做個台詞很少的配角,遇到怪連個大招都不敢用,只能示弱被擒或被打。
這便是沙僧,一個曾經在天庭捲簾子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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