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古代男女住賓館時會發生什麼

詩經點醒第九講《氓》完整版之三

《國風·衛風·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歷來《詩經》的研究者，包括我們當代已經去世的陳子展教授，他是真有學問的湖南人，老一輩，去世很多年了。他說的有一個古城是頓丘城，但是這個不合適，他說太遠了，百里之外不可能送。錯了，人家之所以要把這個地名寫出來，兩個人捨不得分手，送就送到百里以外了，送到頓丘那個地方才分手。所以熟悉這個背景的，一讀到「送子涉淇，至於頓丘」，馬上就知道兩個人已經愛得如何熱烈，分不開了。現今沒有哪個送到百里，現今把你送到電梯口，再好就送到單元門就要拜拜，人家那個送了一百里，就是普通男女落入愛情之網，實在捨不得走。

注意，這個百里在路上至少要走兩天，硬是走了兩天，走了兩天都是小路，很荒涼的地方，頓丘那一個古鎮可能還有旅館，因為還遠，還沒有到，那麼那天晚上就住了旅館，住了旅館然後這個女子就說的：不是我延期。

「匪我愆期」，「愆」就是遷、遷移，往後面推，「期」，婚期？在這兒不是。很簡單，這個頓丘一定是個古代的一個小的鎮，送到賓館裡住下，住下這個男子就要求那個，女子就說的不行，時間還不到。男子就責備她：你拖延什麼嗎？女子說的：不是我拖延，是「子無良媒」，你看你連一個媒人都沒有請來。這個天上無雲怎下雨，世間無媒怎成婚？這是《武家坡》裡面薛平貴唱的。一定要有媒嘛，你連媒都沒有，所以不能夠在賓館裡有再超越的事情了。戀愛只能夠這樣，因為這個女子還要守衛她自己，就跟他解釋：不是我拖延著不上床，是實在你連一點手續都不具備。

流沙河，攝影：江樹

然後「將子無怒」，「將」要讀「qiāng」，將者請也，「請子無怒」，請你不要發脾氣。因為你可以推測那天晚上在賓館裡男子就大發脾氣了，起初看著還憨痴痴的，到了這兒就發脾氣了，那個女子說的：哎呀，請先生不要生氣。

你注意，第一段用了三個「子」，「子」是男子尊稱，就先生。「送子涉淇」，我送先生過了淇水。「子無良媒」，先生你沒有找到好的媒人來。請先生不要發氣，「將子無怒」。

「秋以為期」，我們就把婚期定在今年秋天。你注意收絲是在夏初，那麼到秋天至少還有兩個月吧，女子就跟他許了，這個叫私定終生，就已經是屬於淫奔野合了，按照宋儒朱熹他們說的，這個就太可怕了。如果朱熹還活著，看到今天自由戀愛的男女，按他的話說遍街都在淫奔。

這是第一段，送走了，送到頓丘這兒的，女子也有所覺察，不能再送了，再送要出事。所以我們可以推測這個男子的家在哪裡，因為這樣頓丘再一過去，最近的地方就入山東境內的范縣那裡。收生絲的販子山東人，山東是古代的齊國，經濟、文化最發達，最有錢，那麼那個地方的男子自然也姦猾些，那麼憨痴痴的只是他表面上裝得很萌的樣子，就把女子就騙到了。

【注】從2015年9月開始，騰訊·大家邀請流沙河先生講中國古典文化，主題為「詩經點醒」，預計十講，每月下旬在成都開講。此系列講座將陸續製作成視頻，在騰訊視頻播出。已播出視頻，點擊以下系列內容可查看：

1、《84歲流沙河妙解詩經，深八三千年前的貴族范兒》

2、《在暴君秦始皇眼裡詩是首惡》

3、《真實的孔子是看重情愛的》

4、《讀懂〈詩經〉所必需的動物學常識》

5、《三千年前的古人也流行集體相親》

6、《你這麼大了，要去相個親》

7、《3000年前男女相親的排場》

8、《好好的愛情詩，被磚家們解釋得亂七八糟》

9、《在〈詩經〉里，我未看到半點奴隸社會的影子》

14、《韓非子認為商人和文人都是社會的寄生蟲》

15、《從一個字的讀音看甲骨文今日之傳承》

19、《古代恭賀女神結婚只送木柴就夠了》

20、《秦始皇焚詩書後，這些古老風俗徹底消失了》

21、《出現在多部古代名著中的水中仙子》

23、《不要以為嫁給了國王就能瑪麗蘇》

24、《美女作家被打入冷宮後的抱怨方式》

25、《高富美不敵窮矮挫？敗給了衛庄公的審美觀》

26、《古代美女，不看三圍看什麼呢？》

27、《從原始群婚到封建男權的姐妹陪嫁》

28、《捕魚季節為何成為男女相愛的最好時候》

29、《冷宮中的庄姜夫人，堂堂正正去找了一個女朋友》

30、《女眷搞同性戀，親兄弟相殘，這些都發生在國王家》

31、《一個同性戀士兵所經歷的戰爭與愛情》

32、《把同性戀題材的詩選入詩經，請感受下孔子的胸襟》

34、《一個怕死的詩人被帶去打仗，他如何發泄負能量》

40、《越先進的城市，裡面的愛情故事越多》

41、《最早的詩是記錄實際存在的東西》

42、《漢代初年用〈詩經〉恢復傳統文化》45、《看瑞典人如何幫我們講解漢字》

46、《古人「同姓不婚」造成的愛情悲劇》

48、《國王只有一間廚房，請你過來和我一起吃飯》

49、《古代儒家強加給衛寡夫人的貞潔牌坊》

51、《國王喜歡的總是那一群小人》

52、《屈原之前的屈原，一個被後世誤作女人的大臣》

53、《一個備受欺壓的忠臣寫出來的詩》

54、《古人只吃兩頓飯》

55、《失戀的痛苦，豈是一頓飯能解決的？》

56、《詩經里的粗話，沒有禮教的古人》

57、《3000年前，父母就開始跟蹤女兒的約會了》

58、《古人如何幫大齡未婚男女解決問題》

59、《「野合」是古代允許的、不合婚禮的制度》

60、《儒生將里有關男女之事的都改了》

61、《詩經》中愛情詩最多寫在河南

62、《一對飲食男女的悲劇故事》

63、《在古代，自由戀愛就叫「野合」 》

【作者簡介】

流沙河|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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