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林徽因的父親，五四運動的點火者，卻成了軍閥混戰犧牲品｜原創

天下 03-24

我們只知道林徽因是出身名門，書香門第，卻並不清楚培育出這樣一位優秀女性的父親是個什麼形象。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

：書劍為酒

他出身望族，是世家子弟，也是大名士林紓的入室弟子；他是黃花崗烈士林覺民的堂兄弟，也是東渡日本留學生中的風雲人物之一；他是民國政府初建的秘書處長，直接參与制定《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他是反對曹錕賄選的司法總長，也是和大詩人徐志摩情書來往的文學家；他是五四運動火燒趙家樓幕後的點火人，也是國民外交運動中的攪屎棍；他在郭松齡倒戈事件中被尊為文膽，最終也被奉軍亂槍打死成為轟動全國的大新聞。

這位在民國政壇上和文藝界不停撲騰的人物是誰？想必各位已經猜到了，沒猜到也沒關係，我再賣賣關子。

現在提到民國歷史上的幾位大才女，首當其衝的就是林徽因，林徽因先生一生自是位美學大家，和梁思成先生的雙劍合璧也堪稱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話，但是少有人知道林徽因的父親是個什麼人，我們只知道林徽因是出身名門，書香門第，卻並不清楚培育出這樣一位優秀女性的父親是個什麼形象。

林長民與女兒林徽因

其實，在民國時代，林徽因的聲名遠遠不如她的父親，她的父親名叫林長民，是位名動一時的政客或者說文學家，開篇說的那些傳奇故事就全是這位林長民乾的。

世家名門少年舒展凌雲志

林長民出生於1876年，字宗孟。林家在福建是名門，書香傳家，所以林長民從小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管是傳統的儒學，還是近代西方科學都有浸淫。而林家除了在前清時代是世家大族出了很多官員之外，到了清末民初，也有許多林家子弟投身革命，為中國走向民主共和而奮鬥。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有三位烈士都是林長民的堂弟，其中那位手書《與妻書》的林覺民最有知名度。

其實林長民在革命道路上跟著幾個堂弟比起來算是先行者。林長民在1902年東渡日本留學，當時的中國社會瀰漫著政學西洋，軍學東洋的熱潮，日本堪稱革命黨的大本營。林長民在同年考入了早稻田大學攻讀政治和經濟學。他很快加入了革命黨，並且還曾經一度擔任過留學工會的會長。在東渡日本的中國留學生群體里，林長民也絕對是明星人物。

林長民的堂弟、胡歌飾演的林覺民

不止一個人誇他有才，博聞強識。他在出任職務為眾服務時充分顯示了辦事的才幹，並且口才很好，公眾場合演講也好，辯論也好，那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河裡的魚都能說得蹦上了岸。而且

畢竟是

家大業大的公子哥，出手闊綽，仗義疏財。所以林長民在留學生群體中積攢了足夠的好人品。

為了之後從政方便，林長民充分發揮自己的交際才能，不管是日本的政治名流還是中國留學生的精英人物，抑或是革命黨的主力幹將，都與林長民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像後來官至日本首相的犬養毅、狀元宰相張謇、憲政先行者宋教仁，都是能和林長民一塊混居酒屋坐而論道的人。林長民後來曾說過：「政治家須有容人的雅量，中國前途不可知，尤須聯絡異己，為溝通將來政治之助。」

初入政界愛惜羽毛定法統

於是這位志向從政的青年，在回國之後自然立刻就投身到清末改良的洪流中，並且沒過兩年就成了福建咨議局的局長。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時，林長民早已經是聲名在外，是福建立憲派的中流砥柱，所以得了個臨時參議院秘書長的職務。林長民本身精研東西方法律，又有實踐經驗，於是當選為《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的修訂人之一。

也就是靠著這份資歷和才名，林長民投身於民國的火熱政壇中。之後袁世凱成為中華民國的第一任大總統，林長民鼓吹政黨內閣，並組織政黨。1917年，林長民湊著段祺瑞討逆軍的勝利，被段祺瑞延請為內閣的司法總長。

要說這林長民的官聲還真是好，曾經被報界集體公認為：「政界少有的好人之一」。在這屆內閣中，林長民主要幹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兒，就是為段祺瑞出謀劃策，鼓動段祺瑞和黎元洪作鬥爭，鼓吹中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好處。第二件事就是林長民的辭官，當時一個老牌軍閥張震芳為了逃脫他支持袁世凱稱帝的制裁，搜刮來十萬大洋企圖賄賂林長民，希望能夠得到林長民的首肯拿到特設名額。林長民斷然拒絕，他才看不上這點錢，於是這位軍閥開始用恐嚇手段，這哥們兒手裡可是有大兵。林長民更加生氣，乾脆掛印封金，辭官不幹揚長而去，別管是誰來當說客都不成。後來林長民長期居於在野地位時，還為自己干過的這件漂亮事洋洋自得，並專門給自己治了一枚印章，上書「三月司寇」。這司寇是古稱，可代指司法總長，當年孔老夫子在魯國就做過司寇，這意思哥們兒做了三個月的司法總長。

功罪誰論？陰鷙策劃居幕後

1919年，一戰以協約國的勝利而告終。這時候國內有一股國民外交的熱潮，除了北洋政府派出出席巴黎和會的外交人員之外，大名流梁啟超還以個人身份出訪歐洲，希望能給代表團打助攻以爭取更多的外交勝利。林長民這時候是梁啟超的堅定戰友，並且當時北洋政府還專門設立了一個外交委員會，以期中國的政商上流人士能夠與國外的外交團體的和政商名流搞好關係。林長民就被特聘為外交委員會的委員兼事務主任。所以林長民對於巴黎和會上中國代表團的遭遇和談判進程絕對是一手資料絕對新鮮。眾所周知，巴黎和會上中國外交失敗，這是中學歷史教科書上的一句話。

但其實公正地來看，北洋政府絕沒有在巴黎和會上簽署任何出賣國家領土主權的文件，巴黎和會上也沒有任何這一類的條款。但是被認定為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將會繼承德國在山東的一切特權，實話說關於這事兒雖說中國代表團不願意認賬，但是顧維鈞大使在巴黎也是多方斡旋，不是見了美國總統就是去央求法國總理，已經得到了兩國的保證，之後和日本方面也達成了簽署解決山東問題懸案的文件。

但是林長民卻不管這些，在他看來，中國代表團就不能在和約上簽字。得到外交受挫消息的林長民立刻把消息散布在了著名的《晨報》上，並且大聲疾呼「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國亡無日，願合我四萬萬眾誓死圖之」。這篇文章發表之後立刻在全國上下點炸了輿論，這可比今天的一篇十萬加百萬加的文章有影響力多了，因為國將不國了。

五四運動

巴黎和會中國外交失敗，北洋政府準備簽署賣國協定的這一消息經林長民的刻意泄漏立刻在各界引起巨大的反響，尤其是北京各大學校的青年學子。於是在兩天之後，即1919年5月4日下午，北京十二所學校的3000多名愛國學生舉行示威遊行，火燒趙家樓曹汝霖住宅，痛毆章宗祥。「五四」運動由此爆發。

當時的大總統徐世昌對學生們爆發的大規模遊行十分惱怒，之後持續時間更長的三罷更讓北洋政府十分憤怒。徐世昌指著林長民的鼻子罵，這次學生鬧事那麼大的學生運動就是你在背後點陰燈放鬼火。隨後罷免了林長民的所有公職，並且解散了外交委員會。

而五四運動中被扣上大帽子的曹汝霖也對林長民多有不滿，原來被指責為賣國事迹的早年山東路權轉讓的相關條約不只是曹汝霖，林長民也參與其間，並且曹汝霖的回憶文章里也不點名地說煽動學生來攻擊他的就是這位同事兼朋友。曹汝霖還曾說過兩人交情稱不上是知己卻不止泛泛。

五四運動

政壇失意聊以詩書伴殘生

這次林長民可是在政壇上崴了泥，起碼利用民間和政府的雙重身份煽動學生運動不是件好事，之後政壇失意的林長民帶著女兒來到了英國。在這裡林長民結識了正在劍橋大學讀書的徐志摩。林長民對這位後輩非常欣賞，兩人簡直可以說是一見如故。現代人都知道，這徐志摩也在這兒結識了林徽因，之後開始瘋狂追求。但

鮮為人知的是，林長民還和徐志摩通了好幾十封情書

。

據說是因為林長民和徐志摩約定共同研究羅素的愛情觀念，所以兩人來一次戀愛模擬，林長民扮演男性角色，徐志摩扮演女性角色，自此之後，兩個人開始長達數年的情書來往。而這段軼事也給徐志摩帶來了巨大影響，林長民死時徐志摩是長歌當哭，還把一份情書公開，盛讚說：這絕對是傳世之作，絕對比林先生手定的中華民國大憲法有趣味有意義甚至有價值得多。」

1923年，林長民又得罪了一位大人物。當時的北洋軍閥曹錕十分想坐大總統的寶座，所以是不遺餘力地想招，最後甚至發動金錢攻勢，賄賂各位議員。這就是民國史上的政治鬧劇曹錕賄選。當時林長民也是議員，由於算是有些聲望和影響力的人物，所以曹錕開出了五千大洋的價碼。但是林長民卻是堅辭不就，怎麼都不肯接受賄賂。早年曾經是個布販子的曹錕可是個粗魯人，乾脆就把林長民趕到了天津。林長民更加失意，只得靠寫字賣字度日，不過林長民的字兒卻是有功底，也有極高的造詣，後人評價說他的書法如行雲流水，散淡洒脫，隨意不失法度，疏朗中透著凝練。他用行草小楷書寫的「旅歐日記」更是堪稱書法佳品，所以一時間洛陽紙貴，前來求墨寶的人是門庭若市。但是林長民很痛苦，這不是他想要的。

林的書法作品

名流不逮亂軍叢中身橫死

他想要的是權勢名位，

不過機會很快來了。當時奉系大將郭松齡以身體不適住進了醫院，說是身體不適其實是郭松齡在聯合馮玉祥策劃反奉。郭松齡雖說是一員猛將身邊又有一對士官學校出來的高材生，但是卻沒有政治人才，於是郭松齡求上了黎元洪，黎元洪就給郭鬼子推薦了林長民。郭松齡親自上門拜見林長民，兩人相見後，一番促膝長談，都有相見恨晚之感。

之後，做好一切準備的郭松齡起兵反奉，林長民應邀來到軍中，成為文膽輔佐郭松齡。林長民告誡郭松齡，你是奉軍的人卻要反奉，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於是在張的主持下，郭松齡發表通電聲稱，這不是什麼吃張家的飯，造張家的反，而是要反對獨裁，建設民主的新東北，停止一切內戰，擁護張學良主政。

郭松齡往東北進發的過程是一路如履平地，很快就達到了錦州，張作霖看到這封電報之後非常惱怒，斷定郭松齡沒這水平，軍中一定有高人，還不停地罵娘：「這絕對不是郭鬼子寫的，是誰這麼陰損。他媽的，挑撥離間！」部下袁金鎧答道：「近來發表的通電，都是林長民寫的。」張作霖說，「他媽拉巴子的，這姓林的小子真損，抓住他叫他碎屍萬段。」

郭松齡戎裝像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張作霖派自己的親兒子張學良到了巨流河邊，許諾利益又把日本關東軍搬了出來，郭松齡又在關鍵時刻被馮玉祥倒戈，只好眼看著兵敗如山倒。之後郭松齡逃跑，他還真仗義，特意帶上了不會騎馬的林長民。一行人坐著大車，冒著大雪往營口出發。最終被奉軍的士兵追上，這郭松嶺還好，起碼還能先抓著在槍決，林長民可就沒人管了，於是在亂戰之中被亂槍打死。由於奉軍的士兵誰也不認識他，乾脆扒光了林長民身上的棉衣，把屍體也給燒了。

這時候的張作霖還不知道林長民死了，所以還火急火燎地發通緝令，在張大帥看來一定得抓著這出謀劃策的陰損小人。之後林長民震驚的消息經過奉軍高級將士的查問才得以傳播出去，京城的許多名流都為他感到惋惜。畢竟，不管是奉軍還是張作霖在文文化界來看名聲都太臭，東北就是獨裁就是打內戰，所以林長民的死有很多知識分子表示同情和哀悼，比如後來的親家梁啟超還給寫了輓聯：

天所廢，孰能興，十年補葺艱難，直愚公移山而已；

均是死，容何擇，一朝感激義氣，竟捨身飼虎為之。

三年後，林長民一生的名利場北洋政府風雨飄搖。這一年，他的女兒林徽因最終嫁給了梁啟超的長子梁思成，開始了屬於兩人的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