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胞抗日五十年

甲午戰敗是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原點」

一八四年「鴉片戰爭」戰敗，天朝上國夢碎，中國遂淪為列強刀俎之魚肉，有識之士莫不認為非變革無以圖強，然清廷因循苟且，欲振乏力。中國如何變革則有二條路線，一曰革命，一曰變法。

至一八九四年，「甲午之戰」戰敗，是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孫中山毅然揚棄了《上李鴻章書》的改良主義，誓言「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

「驅逐韃虜」就是推翻滿清政府；「恢復中華」就是民族自救或民族復興；「創立合眾政府」就是建立民主制度；「近之辱國喪命」就是「甲午之戰」戰敗。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的革命路線於焉開始，而其肇因於「近之辱國喪命」。近代中國的變法運動，亦憲政改革運動，始於「康梁變法」，「康梁變法」源自康有為的「公車上書」。一八九五年，馬關和約割台之議傳至北京，康有為率進京趕考的各省舉人，「不避斧鉞之誅」，在天安門前攔下光緒皇帝的輦車上萬言書反對割台云：

「天下震動，聞舉國廷諍，都人惶駭。又聞台灣臣民，不敢奉詔，思戴本朝，人心之固，斯誠列祖列宗及我皇上深仁厚澤，涵濡煦覆，數百年而得此。然伏下月數日換約期迫矣，猶未聞明詔赫然峻拒日夷之求，嚴正議臣之罪，甘忍大辱，委棄其民，以列聖艱難締構而得之，一旦從容誤聽而棄之，如列祖列宗何，如天下臣民何？」

故他們提出：「為安危大計，乞下明詔，行大賞罰，遷都練兵，變通新法，以塞和款，而拒外夷，保疆土而延國命」的主張，「新法」即君主立憲；「保疆土而延國命」即民族自救。

「康梁變法」失敗，梁啟超流亡日本，鑒於自上而下的變法失敗，而倡「新民說」，要從改造國民做起。一八九八年，張之洞奏「勸學篇」折倡議改革科舉，實施「新學」教育。民國成立之後，陳獨秀有見國內政局猶杌隉不堪，而創辦《青年雜誌》，後改名為《新青年》，主張救中國當從改造中國青年始；要改造中國青年須改造中國文化，而倡「新文化」；留美學生胡適亦在《新青年》發表《文學改良芻議》而有「新文學」。

不僅民族自救運動肇始於「公車上書」，且「新文化」運動亦由「公車上書」的「變通新政」發展而來，而「公車上書」則肇因於馬關割台。

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的兩條路線都肇因於甲午戰敗和馬關割台。故曰，台灣者，乃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之「原點」。

台胞抗日五十年

五十年的台胞抗日史當分三個階段，一曰武裝抗日運動，自一八九五年至一九一五年「噍吧哖事件」；二曰非武裝抗日運動，自一九二一年「台灣文化協會」成立，至一九三六年小林躋造就任台灣總督宣布「皇民化」政策；三曰地下抗日運動和參加祖國抗戰，自一九三一年「台灣民眾黨」遭取締，蔣渭水即提出「潛行運動」，其本人齎志以歿，但「潛行運動」直至台灣光復。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後，台胞抗日運動與祖國抗戰相會合，而投入祖國戰場參加抗戰。

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胞早有覺悟：「有國才有台，愛台先愛國。」（林祖密語）一八九七年，陳少白來台，即有楊心如、吳文秀等志士參加興中會；一九一二年，王兆培來台組織台灣同盟會，又有翁俊明、杜聰明、蔣渭水等先後入會，達七十六人。一九一一年「三二九之役」，除了林薇閣的資助外，又有羅福星、許贊元與役；一九一五年「噍吧哖事件」後，武裝抗日勢不可能，林祖密（季商）即潛返漳州，受命為孫中山北伐的閩軍司令，一九二五年犧牲於反動軍閥之手。

非武裝抗日時期，島內有追隨梁啟超路線的林獻堂，有追隨孫中山路線的蔣渭水。在祖國大陸就學的各地台灣青年則紛紛組織革命團體。茲簡述如次：

（一）北京「台灣青年團」，成立於一九二二年，初稱「北京台灣青年會」，蔡元培、梁啟超、胡適之、李石曾都是名譽會員，旨在響應台灣抗日歸宗的民族運動。

（二）上海「台灣青年會」，成立於一九二三年，曾通電反對「治警事件」及「台灣始政紀念日」，並有代表參加祖國的國恥紀念日及愛國活動。

（三）上海「台灣自治協會」，成立於一九二四年，主張台灣脫離日本統治，並與韓國抗日誌士組織「台韓同志會」，頗為積極，還參加上海的反日運動。

（四）南京「中台同志」會，成立於一九二六年，會員雖僅四十餘人，但活動極為積極，經常發表宣言，呼籲祖國人民和台胞共同覺醒團結。

（五）廈門「台灣尚志社」，至一九二三年，會員達二百餘人，主要成員為偷渡赴祖國者及青年學生，曾宣言反對「治警事件」，聲援島內台胞抗日。

（六）廣東「台灣革命青年團」。一九二六年成立「廣東台灣學生聯合會」，進而更名為「台灣革命青年團」，接受國民黨支持，時為國共合作期間。

（七）廣東「台灣民主黨」，成立於一九三一年與三二年間，活動範圍遍及台灣、廣東、福建以及南洋，與各地國民黨及異國志士結合，行動非常活躍，直至抗戰終了。

台胞參加祖國抗戰

「七七事變」後，大陸台胞更紛紛組織各抗日團體，積极參加祖國抗戰。一九三八年十月十日，為集中抗日力量，又組織了「台灣民族革命總同盟」，發表宣言說：

「現在祖國對日的全面抗戰已經發動，並且大量消耗了敵人，日寇已疲於奔命，台灣武裝革命的情勢也日漸成熟。我們深刻理解，台灣的解放運動和祖國的民族革命，是具有不可分離的關聯。同時，我們又相信台灣革命鬥爭，在祖國的對日全民抗戰上，占著極重要的地位。」

一九四年，「台灣民族革命總同盟」改組為「台灣革命團體聯合會」，並於三月九日發表宣言謂：「台灣原為中國本土之一部，甲午戰後割於日本，五百餘萬台胞，從此淪為日本帝國主義之奴隸牛馬，屠殺欺凌任其所欲。台胞為求解放，四十餘年來，前仆後繼，革命運動未嘗一日或懈。七七事變後，更聞風響應，炸礦山、焚油池、毀鐵路，以英勇之行動，牽制敵軍於台灣之內；組義軍，興生產，施醫療，以必死之決心，馳騁於祖國戰場之上。」

「台灣革命同盟會」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七日發表《馬關條約》五十周年紀念宣言說：「台澎同胞，為著求自由解放，為著伸張正義，為著保有民族正氣，明知眾寡不敵，繼續奮鬥，抗拒強暴。起初發動七年抗戰，其次又是十次暴動，抗日反帝的怒潮今日依然籠罩著台澎諸島。五十年間，犧牲六十五萬人。雖然尚未成功，可是先烈的不朽精神仍不斷鼓勵著我們勇往直前，不達目的，絕不停止！」

除了各台灣人抗日團體外，還有李友邦領導的「台灣義勇隊」；丘念台領導的廣東「東區服務隊」，有鍾浩東、蔣碧玉、蕭道應、黃素貞、李南峰等台灣青年；有參加王芃生諜報機構「國際問題研究所」的李萬居、謝南光、陳其昌、張錫鈞等人。一九四一年，我方得知日軍將偷襲珍珠港的情報，即由李萬居取得；一九二八年，國民政府公布日本侵華陰謀的《田中奏摺》，也是苗栗後龍人蔡智堪取得，交張學良情報部，轉交國民政府揭發的。

此外，還有為了抗戰，從台灣奔赴祖國戰場「尋找祖國三千里」的吳思漢，有響應「十萬青年十萬軍」的一百餘名台灣青年，今在台尚存三十餘人。也有參加中共抗戰奔赴延安的林岡，有奔赴晉、察、冀根據地的蘇子衡、文英等人，也有參加新四軍的辜金良等人。

「七七事變」之後的島內「潛行運動」

一九三一年，在島內，民眾黨遭取締，蔣渭水逝世，又「赤色大檢舉」台共遭破獲。九月十八日，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在台盛唱「台灣是國防的第一線，日本南門的鎖鑰」，而加緊對台胞的控制。台胞抗日的「潛行運動」也開始了。

「七七事變」後，島內「潛行運動」不斷，事件也不斷，雖在戰爭體制下，一切新聞封鎖，但我們亦從事後披露略有所知。

一九三七年底，日帝首先肅清所有在台的「中華會館」，前後二次搜捕，株連達二百餘人。嚴刑拷打，強逼口供，要他們招認有「抗日救國團」。酷刑而死者即有易炳漢、何再來、陳顯銳、潘文漢、龔邦鎮等多人。執行偵查的日警為小森松三郎，檢查官為佐佐木。最重者被處刑十五年，最輕者八年。如庄奕球則被處刑十年，至光復才出獄。

一九三八年夏，抗日分子炸毀著名的久留米儲油庫，死傷日本守軍三十餘名，焚毀可供日本平時六年使用的油量，予日帝戰略物資嚴重的損害。此案搜捕甚久，株連亦甚廣。

一九四年（一說為一九四一年），發生「台灣民族主義青年團案」。五月二十七日，小學教師李欽名等被捕，罪名是相約起義響應祖國，日警為之大事株連，是為「五二七事件」或「朴子思想案」。此案株連達百餘人，多數酷刑致死，李欽名亦死於獄中。

一九四二年，發生「東港事年」。據日方報告：抗日分子歐清石、郭國基、吳海水等人，鼓動台胞起義，以配合國軍登陸作戰。他們募集資金，已在澎湖、高雄、東港等地購買漁船，預定在東港、枋寮海岸迎接中國軍隊。吳海水為參與「文化協會」活動的醫生，歐清石為著名律師。此案日警搜捕年余，逮捕二百多人，多人死於獄中。為首的歐清石被判無期徒刑。唯歐清石竟未死於敵人的刑場，卻死於盟軍的轟炸。悲夫！

一九四三年，瑞芳煤礦主李建興被密告在台建立抗日軍隊，並持有白崇禧、余漢謀的密信。日軍大事逮捕李氏家族及煤礦工人達五百人之多，直到台灣光復，此案尚未審完，最後，出獄只剩一百多人，其餘三百多人都在獄中刑求致死。

一九四四年春，又有「謝娥事年」。謝娥為留日外科醫師，一直想潛往祖國戰場，為負傷戰士醫療。並與陳炳基、郭宗清、唐志堂、黃雨生、劉英昌秘密討論「戰後，台灣就可以回到祖國懷抱」，及討論如何迎接盟軍登陸，適唐志堂和劉英昌剛畢業，將被徵兵，故謝娥出資託人安排船隻，由新竹偷渡潛赴祖國大陸參加抗戰，唯被告密而遭逮捕，嚴刑拷打後投獄，至光復才出獄。

一九四四年，又發生台北帝大醫學部學生蔡忠恕案，罪名為組織響應國軍登陸活動，據說株連達千餘人，酷刑致死者多人，蔡則於一九四五年六月遭盟軍轟炸，死於獄中。

一九四四年還發生「蘇澳間諜案」。美潛水艇在蘇澳海面浮出，台灣漁民引領二名美軍上岸，事後為日警偵知，大肆逮捕蘇澳一帶漁民，有七十多名，均慘遭殺害，無一倖免。此事件在台灣光復後，由於家屬陳情才被揭露。

一九四四年四月，在「蔡忠恕案」大檢舉中被捕之台北商校學生雷燦南，因寧死不出賣同志，終被刑囚至瘋而死。他在中學時日記中就矢言：「余之理想要渡海回大陸，台北二中畢業後再讀高商，然後整理家業，領導本島民族，大力展開活動。」

台灣重歸中國版圖

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安藤利吉向中國代表投降，且當日也有同盟國代表在座，有同盟國旗幟在場。中國政府代表宣布：「從今天起，台灣和澎湖列島，已正式重入中國版圖，所有一切土地、人民、政事皆已置於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主權之下。此一極有歷史意義之事實，本人特向中國同胞及全世界報告周知。」在座各盟國代表無一異議。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二日，國民政府訓令：「查台灣人民原系我國國民，以受敵人侵略致使喪失國籍，茲國土重光，其原有我國國籍之人民，自民國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五日起，所有台民、台僑，應即一律恢復我國國籍。」訓令公布後，亦無一同盟國異議。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至十月二十五日台灣光復，二個月另二十日，台灣同胞歡欣鼓舞。並於光復前，九月九日，岡村寧次在南京向何應欽投降，有林獻堂率台灣代表團參加，唯在上海遭台灣軍參謀長諫山春樹所阻，未果。另，十月十日，又有台胞在台北大會堂熱烈慶祝雙十節，親歷者記憶猶在，史跡亦斑斑可考。

一九四六年，林獻堂代表台灣人民組織「台灣光復致敬團」前往南京；並於九月十二日前往西安，在耀縣遙祭黃陵，「僅以心香祭品遙祭於我民族奠基遠祖軒轅黃帝」，曰：「台灣六百五十萬同胞，脫離日寇統治，重歸祖國版圖」。所以，台灣光復不但是祖國八年抗戰的勝利，也是台灣人民自求解放的勝利，更是近代中國民族自救運動的偉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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