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堡的卑微與壯闊
說起一份漢堡,對於胃的意義,相信每個人都會有截然不同的見解。它是油膩的、解餓的,廉價又昂貴的。每個人在自己生命節點中吃到的那一份漢堡,事實上,都是如此有著各自的意義。
之前在倫敦金融城上班的時候,每日午餐時分,寫字樓底下都會準時出現一個賣自製漢堡的餐車。掌車者是一個身材壯闊、具有母愛的英國女人。每每午餐時分,滋滋兒的煎肉餅的聲似乎隔得老遠就能聽得到。她緊湊的餐車配著一個烤牛肉餡餅的烤肉架,精瘦牛肉打成泥,做成肉餅再均勻烘烤。這一切吸引著人信步過了去。
我和一群油漆工、水管工、穿著Bespoke西服的投行精英、瘦高極美的俄羅斯前台一起,雜洋相處地排在這列不很長也不太短的隊伍。每個人邊玩著手機,邊眼巴巴看著食品車裡的英國老媽媽,做出自己一上午工作後的美味犒勞。
她的漢堡攤,說起來也不過是各種排列組合發散出的食物美學:你可以選擇切片麵包、漢堡專用圓麵包或法棍作為外圍的夾層;中間可以選擇漢堡肉或培根、雞蛋、煎香腸,接下來則是生菜的多少、洋蔥的有無(此處她用的是紅洋蔥,在英國我也推薦這種;白洋蔥大多淡而無味)以及酸黃瓜是否是你的畫龍點睛。
醬料紛繁複雜。除了有傳統的美乃滋、番茄醬、芥末、蜂蜜芥末、salsa,還有她自製的獨門秘方蒜味美乃滋,呈現出一種暖人的橙黃色。以及一種青綠色的類似於Tata的東西。有一陣她研製出一種獨特的希臘酸奶醬,吃完彷彿真的讓我看見了愛琴海的白牆。
一份漢堡,怎麼可以做的這麼好的,這是我一直在思索她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每天中午出現的這個壯碩老媽媽身影,某段時間也成了我人生的一種隱喻。
我們的人生,有太多時候,都處於一種焦急等待。等待你沒有的,或等待你已經失去的,而每次,在經歷一番等待後遞到你手上的東西,也總是覺得,格外難得。
吸引我的還有攤主的態度。她話不很多而卻總是在允許的情況下隨便跟你招呼幾句。買了幾次的熟客她都會記得每個人的選擇。有時遇到愁眉苦臉剛失業的人,她還會免費送上一杯茶或咖啡。切片麵包的袋子,她每次也毫不避諱地放在食客可以看見的後台几案。我清晰瞥見麵包的牌子,也是Asda等超市隨處可見的平價又親民的選擇。
我私以為,英國服務業和日本不同的是,英國是一種「親切」,日本是一種「誠懇」。英國式服務是想把你當成朋友的那種親切,所以有時跟服務型人員混熟後都會把你看心理醫生的錢省下來;日本式是把你當成主人的那種鞠躬盡瘁。這兩者我都還蠻喜歡。只是,有時去日本,也不免覺得我們就是一種冰冷冷的刷卡的關係。然而,這也總比某些惡劣的或總喜歡跟你攀親帶故的服務類型所好多了。
那輛漢堡餐車是流動的,因此這個女人總是在中午出現。而周一到周五的雷打不動,又莫名為我這個漂泊的異鄉人產生一絲安定感。
被簽證折磨的我們的人生。
肉餅香而多汁,咀嚼處冒出適當油分。洋蔥煎得焦黃以後跟牛肉無縫粘合,只覺絕配。麵餅有韌勁而不鬆散,且沒有甜味。獨特醬汁提亮了整個油膩組合的味道,宛如一股清新的風。然而不得不承認,邊吃還是會邊有一種負罪感。倫敦微寒的風中傳來擲地有聲的三個字:
膽!固!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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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會偶爾見到一些人,點漢堡肉+培根+香腸+雞蛋+芝士的組合。我覺得,我看著都會得得心臟病啊……
張愛玲說,漢堡因為熱量太高,所以等到荒村野店的時候吃方才極好,因為沒有選擇,所以不會產生負罪感。這一點是誠然的。其實漢堡,特別是現做的漢堡,是最能讓人感到溫暖感的食物,所以特別適合「在路上」。
漢堡的起源,一直以來有各種說法,但是據《吃的全球史:漢堡》這本書,這種牛肉與麵包的組合是在19世紀末期間問世的。18世紀60年代,法國人皮爾-金·格羅斯李到倫敦遊歷,後將所見所聞寫成一本書。在書里,他記錄了一名政府大臣持續打了24小時牌,靠吃一種兩片麵包夾的牛肉來支撐自己。
事實上英國人喜歡三文治確實是非常由衷。四方形或三角形。芝士、火腿、蝦仁、燉肉、龍蝦、明蝦、香腸、牛舌、鳳尾魚、牡蠣……天空、海洋、飛禽、走獸。英國人將可夾的一切都夾入這兩片薄薄的麵包。胸懷寬廣地擁抱整個世界,達到了海陸空的一種極大的平衡。
Tesco超市的一款蟹肉三文治我至今覺得是立時可以看見南岸的風。那時,我常在午餐時分坐陸上輕軌去往一個地方。來不及吃午餐,就在這條可以經常看見泰晤士河的DLR上吃著這款三文治。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窗射進來,那時覺得忙碌、充實、有志氣。
DLR輕軌的出入站口有很多呈開放式,因此,你無需刷卡也可以進站——這就完全考驗人類的自覺了。然而,我在長久的坐DLR的過程中,遇見抽查檢票的,卻發現沒有任何一次,有人逃票。
在美國,三文治則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發展道路。我們印象中似乎拇指大小、一口可食的三文治,大多在英式下午茶的精緻套餐。王后安妮吃的東西。而輾轉到了美國,當三文治首先在勞工階層興起,則美式三文治完全脫離了英式下午茶的優雅,轉而變為更大的麵包、更豐盛化的食物夾雜,是美國工業化的產物。
1880年,一名英國觀察家曾對美國的酒館吧台做過描述,說那裡滿是堆積如山的巨型牛肉三明治。而之前,我有一個朋友在自己2012年於美國的road trip中,說路邊小酒館點來的三文治,也是驚人的量大。一個瘦小的她,坐在周圍一圈清一色的壯碩卡車司機之間,津津有味地吃著這種美式三文治。
有一次我在日本吃了一個漢堡。這個喜歡用醬油的國家,居然發現一個漢堡內的肉餅上,澆的果是一種「微辣帶甜的醬油汁」,還拌有一絲新鮮研磨的山葵。有點類似上海炸豬排中那種老牌醬油的味道(忘了牌子,但是那種瓶身是黃色的),只不過,更甜。我當時吃了一口這個「醬油漢堡」,感嘆,這,果真是一個醬油拌飯可以吃一碗的國家啊。五郎,我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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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還喜歡將漢堡肉——漢堡中的肉餅,作為單獨的一道菜。當然這也是首先在美國的德國平價小餐館中興起。漢堡肉定食、漢堡肉沙拉——最近在一部日劇《浪人餐桌》(並不推薦,看完第二集你就知道為什麼),看見有一個特寫鏡頭,廚師將濃厚醬汁澆在鍋里正在煎的漢堡肉上。那種升華、那種蒸騰,是足以讓人相信它美味的舉動。
據說,一份漢堡肉的最高境界,是讓你吃出牛排的味道。
之前英國有段時間鬧出「馬肉醜聞」。某大型超市出售的漢堡肉餅被證實不是牛肉反而是馬肉。這不禁引起了民眾的一致憤怒。一是因為,英國人愛馬,從女王而起的自上而下,英國馬的地位絕不輸於狗狗;二是因為,漢堡中夾牛肉餅,這是一件多麼雷打不動的真理,換成馬肉,真的欺騙了無數人吃漢堡的真誠的心。
英國馬肉醜聞
廉價易飽,是漢堡的一個經典特色。於是這也成為很多人在貧時會選擇的一種食物。而人的胃是有很強的記憶性的,這也是為什麼長大以後我們總會懷念小時候的味道。於是,漢堡也成為很多美國人心中一種非常有情懷、非常有鄉愁的食物。早在美國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辛克萊·劉易斯的《阿羅史密斯》和《自由空氣》中,就有漢堡的影子。如今,漢堡更變成流行文化不可或缺的元素。如克拉斯·歐登伯格、安迪·沃霍爾等藝術家,不僅喜愛吃漢堡,也將漢堡作為自己藝術的主題。無處不在的漢堡出現在T恤上,並成為諸多流行飾品的基本元素。許多政治人物或明星也希望或主動po自己在吃漢堡的照片,以顯其親民性。譬如之前希拉里在競選民主黨總體候選人時,就流出一張自己吃漢堡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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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想著我們生命中的真誠,又有什麼是超越食物的呢?只有食物不會欺騙人,只有食物不會失望人。它是我們的生命之花,我們的生存之本。夜深人靜時,一枚絕香的漢堡,在你記憶的微縫中,閃著一種經年日久的光。
(部分圖片來自作者,部分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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