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背後的男人,助司馬家族叛變立國,一生自稱為曹魏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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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箜篌引
公元260年,魏帝曹髦在與司馬氏的博奕中失勢被殺。在混亂的局勢中,一個老者站到了漩渦中心。這次博奕,關乎一個王朝的興衰,關乎一個家族的存亡,是唱輓歌還是唱凱歌,他必須做出選擇。
影子人生
他是司馬孚,生於漢末,是司馬懿的三弟。少年的他俊朗多才,隨父兄一起奔波,選擇人生也被人生選擇。最後,他停止了漂泊,和哥哥司馬懿一道,留在了曹魏陣營。
司馬孚先是輔佐曹植。這個恃才傲物的坦蕩君子不懂韜光養晦,好在沉穩的司馬孚時時進諫,充當他的鏡子,讓他能及時看出自己的浮躁和矯情來。後來,司馬孚又和哥哥司馬懿一道輔佐太子曹丕。曹丕寵信司馬懿,愛屋及烏,對司馬孚也青眼有加。
曹操去世,朝廷一片混沌。司馬懿很快澄清了這池濁水,因為他知道,他的身後站著弟弟司馬孚。有弟弟斷後,他才能心無旁騖地向前沖。
此後,魏國在鼎立的三國中率先稱帝。而司馬家族,也隨著曹魏帝國的冉冉升起而蒸蒸日上。之後伐蜀、伐吳,司馬懿和司馬孚聯袂,將魏國打造成了堅挺無比、顧盼自雄的帝國。
但在皇帝乃至眾人心中,司馬懿才是這個家族乃至整個國家的靈魂。他是政治家、軍事家,他的決策、他的謀斷,成為經典、成為教科書,令人或咬牙切齒,或口齒生香;而司馬孚,只是一顆棋子,在司馬懿舉輕描淡寫的手指中,掂起或放下。魏明帝即位後,要提拔司馬孚,他考察司馬孚的標準就是「有兄風不」?等聽到「似兄」的肯定回答,才踏實下來。
對這種普遍的認知,司馬孚卻處之泰然。不是他超脫,而是他的心中,除了政治評判,還有另一套價值體系:德行操守。正是這種氣度和胸襟,將他與乃兄、政治家司馬懿區別開來。
公元239年,魏帝曹芳繼位,大將軍曹爽和司馬懿共同輔政。一開始,兩人還齊心協力,但很快權力開始失衡:曹爽鋒芒畢露,獨斷專權;司馬懿卻不動聲色,養精蓄銳以待一招制敵。
司馬孚也沉默著,但他的沉默不是為了爆發,而是退守:以自己完美的道德操守為鎧甲,抵禦四面八方的暗箭,堅守司馬氏最後一塊道德凈土。
十年後,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事變,曹爽一黨全盤覆滅。司馬孚也是參與者之一。和曹爽的對弈,是兩個家族的權力角逐,他別無選擇。多少年來,他只是一個黯淡的影子,從未走出過哥哥司馬懿的光環,雖然他僅僅比司馬懿小一歲。
脫「影」而出
劇版司馬懿
公元251年,司馬懿病死。一個時代結束了,但司馬氏代魏的進程卻沒有停滯,反而愈加迅速——侄子司馬昭兄弟正奔跑在通向新時代的康庄大道上。
此時,司馬孚已年愈古稀。現在他是司馬氏碩果僅存的德高望重的長輩,卻依然沒有決策權和話語權。他無法中斷哥哥多年前啟動的這個歷史進程,因為他一直都被摒棄在權力中心之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為曹魏效力,多一點,再多一點。東吳伐魏,司馬孚任督軍,誘敵深入,挫敵銳氣,找準時機,以精殲疲。蜀將攻魏隴右,也是司馬孚坐鎮關中,統帥軍隊,最終指揮部下將其擊退。
弔詭的是,司馬孚的種種努力沒有為曹魏帶來福祉,卻指向一個他最不願看到的結果:司馬氏家族更榮耀,更坐大,更有資格和能力成為曹魏的掘墓人。
公元260年,魏帝曹髦和大將軍司馬昭的矛盾進入白熱化。曹髦鋌而走險,帶領數百名衛兵和奴僕,攻打司馬昭,結果剛走到宮門就被司馬昭的手下殺死。一個皇帝非正常死亡,百官卻噤若寒蟬。沒有人敢挑戰司馬氏的淫威和耐心。奔喪的只有陳泰和司馬孚。
尚書左僕射陳泰是司馬懿的親信,曾勸降過曹爽,但對曹髦之死,卻亮出了自己的親魏立場,不久即嘔血而死。80歲的司馬孚則抱著曹髦,痛哭自責:「殺陛下者臣之罪。」他甚至上奏太后,要揪出主謀。
其實他當然知道主謀是誰,也知道太后不會傻到去揪,之所以這樣做只是極力保持一種清白的姿態:將自己和侄子們區別開來。哥哥司馬懿雖有野心,卻隱忍不發,沒有超出自己的底線,自己才心甘情願做他的影子;而侄子司馬昭則毫不掩飾這種野心:加九錫,假斧鉞,劍履上殿。這超越了司馬孚所秉承的忠臣教育。這種人和自己越撇清越好。
只是,他雖然感到了危機,卻無法化解危機。在家族與皇權的對峙中,他矛盾重重,如坐針氈:一方是血親,一方是君父,他不能選擇,只能戰戰兢兢作壁上觀。司馬氏威懾群臣,他觀望;司馬氏廢立皇帝,他觀望。
扯去倫理道德的遮羞布,司馬氏家族變得毫無顧忌,裸奔在公元3世紀的曠野上。公元265年,侄孫司馬炎終於堂而皇之地稱帝。魏帝曹奐被廢為陳留王,遷往金墉城(洛陽城西北專門關押被廢的皇帝、皇后的小城)。
通往金墉城的大道上,曹奐看到了新朝皇族司馬孚。司馬孚是來送行的。此刻,他再不能曖昧地作壁上觀,他必須表明立場:我是來為謝幕的曹魏送行的,更為自己。握著曹奐的手,他對廢帝也對自己發誓:「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
這是司馬孚的抉擇。他終於擺脫了司馬氏的陰影,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不過,這種抉擇,使他的處境微妙起來。
皇族遺民
西晉以非常手段奪得天下,不好意思以忠治國,孝,便成了治國之本。司馬孚德高位尊,是皇族的忠厚長者,也是西晉的功臣。既然晉武帝的爺爺和父親已逝,碩果僅存的叔爺爺司馬孚就當仁不讓地成了他秀孝的道具:封為安平王、樹為全國道德典範、增其薪俸、允許他坐輿車覲見……除此之外,晉武帝還降階迎拜,親手奉茶水伺候。作秀做到這種地步,真難為他。
對皇帝的這種姿態,司馬孚沒有受寵若驚,反而更加憂患。不是他清高矜持,不想享有這種特權,而是,這種特權會加重負疚感:他是魏之純臣,卻是晉之宗室。他也不能公然背叛晉朝。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在西晉心在曹魏。因此,他的目光,從未遠離過金墉城—那裡,一個被幽禁的叫曹奐的青年,是他內心永遠的痛。
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做法,使司馬炎如刺在喉,卻不能形於顏色。於私於公,司馬孚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他只能聽之任之。
終於,公元272年,93歲高齡的司馬孚去世,一個過渡的時代結束了。
死前,司馬孚立下遺囑,安排自己的身後事,不僅囑咐子孫如何辦理喪事,還對自己的一生蓋棺論定:「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典故雖拗口,意思卻明晰:曹魏失天下,匹夫有責;但自己儘力了,問心無愧。
金墉城裡,26歲的曹奐痛哭失聲:魏朝的最後一個遺民作古,魏朝真正壽終正寢了。
晉武帝卻鬆了口氣,一塊沉重的石頭終於落地了。當然他不會忘記榨取司馬孚最後的利用價值,又大秀了一把孝心:賜錢賜物,親臨追悼會,做不勝哀痛狀。
沒有司馬孚的日子,晉武帝遊戲人生,快意恩仇,再也不用違心地作秀了。司馬孚去世後不久,皇帝便恩准其孫繼位為安平王。但四年後,其孫病逝而無子,雖然他有諸多兄弟與侄子,但在晉武帝看來,那個叫做安平的諸侯國,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維穩專家
西晉代魏,是司馬氏家族幾代政治積累的結果,從司馬懿、司馬昭兄弟到司馬炎,無一不在進行家族政治資本的滾動積累,甚至司馬孚自己,也曾參與其中:內誅曹爽、外伐吳蜀,資本像雪球滾動,等他意識到可能引起山崩時,已回天乏力了。
東漢末年,士風凌厲,倫理失衡,家族利益有時要高於國家利益。司馬孚努力維護家族的既得利益,就是如此。但他同時又將君臣節義視為神明。因此,他為曹髦奔喪,枕屍而哭;為曹奐送行,信誓旦旦,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家族的感受。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的這種兩難選擇帶來了喜劇性效果。
魏晉交替,亂世風雲變幻。群臣雖懾於司馬氏的淫威,不敢明確反抗,但暗流涌動,腹誹的不少,尤其是魏的一些宗室姻親,既然不能趕盡殺絕,就成了西晉不安定的重要因素。這些宗室姻親並沒有實力,甚至也沒有光復曹魏的想法,但他們大都需要一個說法,一個堂而皇之的、讓他們心平氣和的說法。
這個說法,司馬孚為他們討到了。
他以宗室元老的身份,卻力挺前朝,大唱紅臉,替他們出了一口鳥氣。於是涌動的暗流一瀉千里,心有不甘變成了聽天由命,為西晉的遠航疏通了河道。
對自己家族,司馬孚也做到了仁至義盡。司馬氏幾度廢立皇帝,他並沒有站在其對立面。他左右不了政局,也左右不了家族的政治走向,但他能左右公眾輿論和百姓的口碑,從而為名聲掃地的司馬氏挽回了些許面子和人望。
在新朝皇室和舊朝遺民兩種角色中糾結,司馬孚的一生充滿了矛盾。但這種兩難的處境無意中成全了他:在草莽亂世,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維穩著動蕩不安的政局,讓一場場政治和人性的危機消解在太康盛世的春風花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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