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東鳳緣
擎蒼魂飛魄散兩千年後，四海八荒一派寧靜祥和之景。胭脂繼任翼君後，與天族修好，自此，四海八荒再無戰事。九重天的一眾神仙也閑了不少。
司命星君算是一個，鳳九不在天宮，確實少了許多麻煩事，可這兩千年來心裡也是空蕩蕩的。東華帝君還是那副模樣，像一座冷冰冰的石雕，在帝君面前，連滄海桑田也似一陣微風拂過。
但天宮裡的人都覺得，帝君還是變了，以前不近女色，現在杜絕女色。有了鳳九的先例，一些膽大的女仙以為帝君動了紅塵俗念，也想放手一搏，哪怕能蹭到帝君一片衣角也是好的，以後也能說上一句我曾與帝君擦身而過。可是這話至今無人說過，因為沒人能近帝君三丈以內，剛顧盼生姿，帝君要麼揮手一道仙障，要麼索性消失。然而歲月漫長，女仙們依舊如飛蛾般前赴後繼。
這日法會散了，成玉元君又來找司命星君嗑瓜子閑聊。近來天宮的八卦越來越少，成玉很是傷神:「唉，兩千年了，小殿下一次都沒上來過。」
司命星君道:「四海八荒平靜了這麼許久，青丘女君也沒什麼機會上天宮議事。」
成玉忿忿不平:「帝君這棵萬年老樹，硬是只留了個花骨朵，枉費我那一盤失魂果了。」
司命星君忽地起身行禮:「司命見過三殿下。」
成玉眼皮也沒抬一下，連宋已搖著扇子坐下了:「帝君的心機頗深啊。」
成玉心道，這浪蕩公子真是越發猥瑣了，好偷聽別人閑話，還承認地忒利索了。
司命星君饒有興緻地望著連宋:「三殿下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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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宋收了摺扇，在掌心上敲了敲:「帝君的腰間成天掛著紅色狐尾，連上朝會也不例外，仙娥仙官們都眼熟了。以往提到帝君，只會說紫衣銀髮，風姿絕然，現在若是問起，他們會說，那個紫衣銀髮，腰間掛著紅狐尾的冷臉神仙就是東華帝君了。你說誰還敢打鳳九的主意？青丘女君怕是難嫁了。」
成玉深以為然，不禁瞟了連宋一眼。
小會一散，司命星君便慢悠悠地跺著步子回太晨宮，自己時常步履匆匆的時候還在兩千年前，去青丘送了征戰圖後，他也沒再見過鳳九。
剛走到太晨宮門口，一位仙娥迎面趕來:「星君，帝君在書房候您多時了。」
司命星君心上一顫，有些懵，這陣勢千年未見了，心道，壞了，帝君許是有要緊的事要交待，自己卻還在成玉處磨蹭了許久。想到此處，趕往書房時身子俯得更低了。
書房內，東華帝君正在整理面前散亂的史籍，司命星君恭敬地立在門邊等候差遣。少時，東華帝君緩緩起身，眉心緊蹙，對司命星君道:「擎蒼一戰已過了數載，不知這四海八荒如今是何模樣，本帝君要外出遊歷一番，今日便會離開。」
司命星君眉眼舒展，聲調不覺也提高了些:「是，帝君，可有事務吩咐小仙？」
「不錯。太晨宮的內務就交由你打理，天君那邊若是召喚，你去一趟便是。若無要事，不要來找我。」
「是，小仙遵命。」
東華帝君剛邁出書房，司命星君還沒來得及抬腳跟上，東華帝君的聲音又飄了進來:「本帝君不會去青丘，你若得閑，去告訴成玉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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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如今比白淺做女君時還要熱鬧些，鳳九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治理青丘上，除了擴大蘑菇集市，還按照當初白淺的想法設置了擂台，辦了幾場頗有聲勢的比武，夜華也依言譴了天兵天將來助陣。如今青丘百姓勤於修習，飛升上仙的也越來越多。
鳳九日日忙到倦意濃重為止，白淺格外心疼，越是心疼，越不待見東華帝君。莫說主動打聽帝君的事，就算碰見其他人議論，她也是別過臉走開。
如今看著鳳九愈發端莊穩重，性子也愈發沉靜，除了一絲欣慰，更多的是心酸。兩千年前鳳九還是個活潑嬌俏，惹人憐愛的小帝姬，卻受了剜心般的斷尾之痛，最後也未能與所愛之人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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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白淺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鳳九正向她奉茶，眉眼淡淡的樣子。白淺輕輕嘆了口氣，抿了口茶，舌尖上只有苦澀的味道。
閑話了半日，夜華擔心白淺懷著小糰子的身子，差了伽昀來接她。
臨到狐狸洞口，鳳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白淺知她心意，所以一直與她兜圈子不肯給她機會問起，此時瞧見她臉色更淡，一雙溫潤的眸子卻泛著光暈。
白淺只道:「放心，活著。」轉身就走了。
鳳九終於露出了笑容，這就夠了。
送走了白淺，鳳九準備去瞧瞧擂台準備得如何了，三天後又有一場比試，這次特地請了崑崙墟的弟子來指教。
「小殿下，小殿下，出事了！」是迷谷在喊。
鳳九忙趕回狐狸洞口，卻見一婦人抱著一個面無血色的年輕人痛哭不止。
「迷谷，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小仙突然被抽走了元神，已經死了。」
婦人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道:「我們就在林子里走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冒出來一團紫黑的氣澤撲向我兒……」
而後幾天，又有兩個小仙被悄無聲息地抽走了元神。鳳九從未遇過這樣蹊蹺的事，她知自己修為尚淺，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恐禍及其他神仙，於是急急上了天宮稟報。
這是兩千年來鳳九第一次以青丘女君的身份入天宮，她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端莊，要有青丘女君的氣勢和風範，因而步步謹慎。
步入大殿，各路仙官分列兩側，儀容尊嚴。鳳九挺了挺腰背，面頰上浮出兩片紅暈。她雖目朝天君，餘光卻搜尋著東華帝君的身影。
臨到王座下，左面東華帝君的專座上空空蕩蕩，鳳九一顆悸動的心跌到了谷底，竟忘了要說什麼。天君不明就裡，以為鳳九驚魂未定，和氣地喊了聲「女君」。鳳九這才回過神來，理了理混亂的思緒，說明了來意。
聽完鳳九的陳述，所有仙官都怔住了，這等邪事是聞所未聞，翼界不會有此等能耐。
鳳九心系青丘子民的安危，又因東華帝君不在天宮，心無留意，稟報完後就回了青丘。鳳九走後，大殿上一陣沉默。
青丘女君上天宮的消息著實讓整個九重天震了一震。仙娥們紛紛奔走相告，片刻就傳到了司命星君的耳里。不等天君召喚，司命星君就趕到了大殿，不過仍是晚了一步，剛好與鳳九錯過。
司命星君向天君施了一禮便要退到一旁，天君抬手示意他留步:「司命，你來得正好，方才青丘女君來報，有小仙被抽走元神死去，很是詭異，你去請帝君回來一趟。」
聞言，司命星君憂喜交加，卻不想，四海八荒哪還有一點帝君的影子，他完全探不到帝君的氣息了。
司命星君試了各種法子，還是不見東華帝君的蹤影。他背著手來回踱步，帝君這是故意隱了仙身啊，若是尋常神仙倒容易識破，但要是帝君不想被人打擾，就是天君也無可奈何。
司命星君不敢怠慢，匆匆去了洗梧宮。紫宸殿內，夜華正同連宋商議對策，天君已將青丘異事交與夜華處理。白淺擔心鳳九的安危，也在旁聽著。
司命星君草草行了禮，忙道:「啟稟太子殿下，三殿下，太子妃，帝君隱了仙身，小仙尋不到他。」
白淺冷哼一聲:「帝君他老人家已經幾百年沒出過太晨宮了，早不問世事，小九的事情無需指望他。」
連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奇怪，擎蒼剛死那幾百年，帝君既要代理天族事務，又要各處肅清忠於擎蒼的舊部。近幾百年，他卻不再露面，連朝會也不上。司命，帝君可是出了什麼事？」
「這，小仙……」
夜華見司命星君面露難色，便道:「若是平常，我們斷不會打探帝君的私事，可現在情況有變，若是鳳九出了什麼事，帝君怕也會追究到底，到時你我都擔待不起。」
司命星君何嘗不知鳳九是帝君心尖上不可說的人，他跟隨東華帝君最久，帝君待鳳九如何，他最清楚不過，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司命星君道:「帝君這些年悶在太晨宮裡翻遍了四海八荒史籍，只為找到破解三生石無姻緣的法子，但一無所獲。」
連宋嘆道:「原來是去下界找偏方了。東華帝君，曾經的天地共主，竟也有這樣一天。」
白淺略微詫異了下，沒料到冷臉帝君對小九也是情深一片。情難自已的滋味，她也有過切膚體會。此時只覺心中五味雜陳，一股酸澀哽在喉頭，因對夜華道:「我想回青丘看看小九。」
夜華在白淺身邊坐下，順勢握了她的手，語氣也柔和了些:「淺淺，你有孕在身，不能犯險。我知道你心急，可你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什麼。我現在就去父君處請命，帶上百來個天兵天將去青丘助鳳九一臂之力。」
「你多加小心。」白淺反握住夜華的手。
夜華、天樞和司命領著一眾兵將到了青丘，不見迷谷守著狐狸洞，卻碰見了折顏和白真。
夜華拱手施了一禮:「有兩位上神在此幫襯鳳九，我和淺淺也放心了些。」
折顏和白真對視了一眼，神色皆凝重。
夜華心裡一沉:「發生了什麼事？」
白真答道:「聽聞今早有小仙來報，說是那團妖異之氣出現在東荒北面的林子里，小九帶了幾個護衛就去了。迷谷等了很久不見人回來，也去了那處林子，發現護衛都重傷昏迷，小九也失蹤了。」
夜華慍道:「分明是調虎離山，好生厲害的妖物，全不把青丘和天族放在眼裡。」
折顏也是毫無頭緒，默了許久。自遠古洪荒以來從未出現過這等妖異之事，幾萬年修為的神仙竟然會被悄無聲息地取走元神，天下恐會生出變數。上古神祇大多應了劫，興許東華帝君還會有些線索，卻不巧趕上他情動之時。
折顏心中盤算了片刻，對白真道:「真真，你和你二哥在青丘搜尋。」又轉向司命星君:「請司命繼續追尋帝君的下落。」最後對夜華道:「青丘這邊有我們在，其他各處就勞煩太子殿下了。」
夜華隨即吩咐天樞:「馬上聯絡各族首領，提醒他們，若遇見妖異之氣，速速撤離，不可硬拼。此外，傾全族之力尋找鳳九。」
越過東荒北面的林子，便出了青丘，再往北便是凡間句吳國的扶羽城。城裡熙熙攘攘，街邊一茶鋪里坐著一位紫衣男子，此人黑髮如瀑，膚若白玉，眉峰入鬢，目若星辰，卻神情淡漠，稜角分明的五官似玉雕一般清冷，周身無一絲凡塵俗氣。
此人正是讓天族尋得心力交瘁的東華帝君。
東華帝君轉動著手裡的茶杯，微微皺眉，還是墨淵送我那套合用，只可惜被鳳九摔碎了一隻……心裡浮出鳳九二字時，東華帝君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原本不該走得這樣近，還足足呆了三日。他放下茶杯，向青丘的方向望了一眼。
起身時，忽聽見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四周車馬如流，人聲繁雜，這銅鈴聲微弱得幾近沒入塵埃，但他確實聽見了，那聲響自下而上傳入他的耳中。
他略微側目，只有交錯的步履和衣衫下擺紛繁入眼。是與不是，你都該離開了，他默念道，兀自走入人群中，卻走得極慢。
出了扶羽城，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幾個捕快從東華帝君身邊跑過，直向城外的村落而去。東華帝君向著捕快的身影望去，一團淡黑的氣息在村落上方散開，片刻消失殆盡。
不是仙氣，也不是翼界，卻也不該是凡間會出現的東西。東華帝君快步跟上前面的捕快。
一路跟至一處小院背後，齊膝高的焦黃的雜草叢裡躺著一具乾屍，四周樹木密集而蔥鬱，枝葉相連，層層疊疊，像一層雲被。日光零星落下，樹下的空氣似比外面涼些。
乾屍全身呈紫黑色，只剩一副連著皮的骨架，面孔扭曲得十分駭人。幾個捕快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只有一個捕快蹲下身來查看。
東華帝君隱在一棵壯碩的老樹後面，只覺絲絲涼意爬上後背。這景象絕不是凡人和神仙所為，必定有妖魔作亂，而他卻不知是何妖魔。
東華帝君轉身回了天宮，剛一落腳司命就趕來了，揀了最要緊的部分稟報:「帝君，鳳九小殿下……呃，青丘女君失蹤了。」
東華帝君沒有說話，目光卻如利劍一般。司命星君身子一顫，接著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不敢遺漏任何細枝末節。
東華帝君道:「本君在凡間見到了被吸走血肉的乾屍，這麼巧，青丘也有異事……」
司命星君道:「是否要即刻與天君商議？」
東華帝君擺了下手:「不必，告訴他們，本帝君一定會找到鳳九。他們保護好自己即可。」
話畢，東華帝君又落在了扶羽城中。他認得那鈴聲，是鳳九從土地那裡誆走的那串，先前還以為是自己的執念所致，只是不知鳳九還在不在這城中。
他里外尋了一遍，不見鳳九的身影，索性坐在之前的茶鋪里，心道，三生石上無你我姻緣，若是我還能遇見你，興許這天命未必不可逆。
第一日，鳳九沒有出現。
第二日，陰雨綿綿。
街邊的商販少了許多，稀疏的人聲被雨水衝散。路上行人匆匆，路面上綻開朵朵水花，東華帝君一人坐在茶鋪最外邊，衣衫下擺已被浸濕。
有書生為身著紅裙的女子撐傘，東華帝君的目光不由地貼著他們走遠。眼前卻是他背著九兒在雨中行走的景象，九兒雖撐著傘，可衣衫和鞋襪都濕了，他心疼她的身子，也怪她調皮……
許久，雨勢漸弱，天光簌簌落下，寥寥幾個行人也放慢了步子，一時寂靜無聲，忽地一聲銅鈴分外明朗，東華帝君猛地收住思緒，循著鈴聲望去，一抹桃粉消失在街角處。
(電視劇版續寫，與枕上書無關)
來源：簡書作者蝸牛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