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到對的你，我選擇把卵凍在液氮里

花開有時，謝亦有時，萬物有時。懷抱有時，生死有時，聚散有時。美一旦到了極致，便成蒼涼。——安意如《世有桃花》

又是忙碌的一天，科科回到家已經將近九點了，晚餐還沒來得及吃。她打開冰箱，拿出了前幾天她自己包好後放在冰箱中的冷凍水餃。煮開水，餃子下鍋，15分鐘後科科心滿意足地吃上了自己的健康晚餐。有了速凍水餃，科科再也不用點那些無照經營的「外賣」了，想到這裡，科科覺得這一天都完整了。

現代生活節奏快，很多像科科這樣的年輕人忙於工作或者科研，無暇顧及自己的三餐。就像無暇顧及三餐一樣，連婚姻這件事也是——很多人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卻還沒有找到該結婚的一份感情。單身，已經成為了社會發展的一種結果。據不完全統計，全國目前大約有2000萬適齡青年（25-45周歲）都處於單身狀態，被稱為「空巢青年」。然而，花開有時，來不及吃飯可以吃速凍食品，來不及生孩子，雌性的卵母細胞可是等待不了多久。

速凍水餃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據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統計，過去20年，生育第一胎的年齡在40~44歲之間的美國女性人數翻了一番。隨著越來越多女性選擇晚婚晚育，美國冷凍卵子的女性人數出現「指數級」增長。過去冷凍卵子的大多是身患疾病需要化療或放療的女性，但如今，越來越多的單身女性也加入了卵子冷凍的行列。

女性出生前大概存在七百萬個卵母細胞，出生後減少到兩百萬個。隨著個體生長，原始卵泡逐步發育為生長卵泡，大多數卵泡在此期間都會閉鎖凋亡。隨著性成熟中下丘腦-垂體性腺軸的逐步建立，每個月僅有一個優勢卵泡能夠在卵泡刺激素和促黃體素的作用下排出卵母細胞。女性一生中大概要排400多枚卵母細胞，而卵子在20~30歲時質量最佳，此時選擇生育對母親和孩子都是最好的選擇。35歲是女性生育的分水嶺，35歲後女性卵母細胞質量就如同坐了過山車，直線下降，且每過一年，卵子都會加速衰老。因此，年輕女性往往沒有必要急著冷凍自己的卵子，但如若年齡超過35歲，就需要未雨綢繆，藉助現代醫學手段，及時冷凍自己的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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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變質圖

近日，美國科技企業巨頭蘋果公司和Facebook紛紛貼心地推出一項新「福利」：為女性員工報銷冷凍及儲藏卵子的費用。在中國的娛樂圈，大齡女星們去國外凍卵的新聞也頻現熱點。很多大齡女星像舒淇、林靜蕾、林志玲、陳喬恩等都公開表示自己曾冷凍了卵母細胞。舒淇說，冷卵就像是準備了幾顆後悔葯在那裡。其實不止女明星們，隨著社會發展，很多女性都在自己事業的上升期要面臨家庭與事業選擇，在年輕時冷凍卵母細胞以等待合適的時間解凍生育後代，可能是平衡這一問題的有效手段，在西方很多國家卵母細胞冷凍的需求也正變得越來越大。

女性受精率統計（引自Menken等，1986）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低溫可以降低生物體代謝，超市中的速凍食品就是利用這一原理對新鮮的食品進行急速降溫使食品內部的熱或支持各種化學活動的能量降低，同時將細胞的部分游離水凍結，以降低水分活度，最終降低食品的營養成分流失、減少細菌滋生利於其長期保存。

速凍蔬菜

卵母細胞的冷凍保存也是利用了低溫降低代謝這一基本原理，即在抗凍保護劑的作用下，緩慢降溫使卵母細胞內的水分在凍結前脫出，低溫下降低卵母細胞內物質代謝使其處於發育的相對靜止狀態以達到長期保存的目的。但卵母細胞的冷凍程序遠比速凍食品複雜。如果低溫在0℃以上，這個減緩過程一般是可逆的，即溫度回升以後，新陳代謝的速度也隨之恢復。冷藏食品的冷藏溫度為-1℃~8℃，在這種溫度下只是能減緩食品的變質速度，並不改變食物本身的性質。但當溫度降至冰點以下時，生物體常因細胞內結冰而發生不可恢復的損傷，即凍傷。

速凍食物中的水分在低溫下會形成鋒利的結晶，這種結晶會穿透細胞壁或者細胞膜，溫度回升後，食物本身的性狀也隨之發生改變，這也是速凍食品較新鮮食品口感差的主要原因之一。食物口感差可以稍作讓步，但是卵母細胞是一個細胞，在冷凍過程中儘可能降低冰晶對其的傷害、保證其存活是卵母細胞冷凍保存技術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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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形成動態圖

最初應用於細胞保存的方法是慢速冷凍法。慢速冷凍法最先由Whittingham等（1972）發明，首次成功冷凍小鼠的8-細胞胚胎，且在解凍移植後獲得了後代，這是低溫生物學發展史上的一次重要突破。這種方法的主要原理是，卵母細胞在低濃度抗凍保護劑的作用下，緩慢降溫來實現細胞的逐步脫水，其主要目的是使卵母細胞逐步適應高濃度的抗凍保護劑，使抗凍保護劑能充分滲透到細胞中，將卵母細胞中的水分在凍結前脫出，防止形成有害冰晶造成細胞損傷。主要過程是將細胞或者胚胎放入低濃度抗凍保護劑中，在-5℃~-7℃下預平衡幾分鐘進行細胞外植冰，隨後以0.3-0.5℃/min的降溫速率逐步降溫至-65℃左右，最後投入液氮中進行長期保存。

程序化降溫儀

另一種冷凍方法是玻璃化冷凍法，這種冷凍保存方法是將卵母細胞置於高濃度的抗凍保護劑（6 mol/L）中，然後直接投入-196℃的液氮中，抗凍保護劑在這種溫度劇變中由液態變為半固態再過渡為固態，最終呈現透明的玻璃化狀態，這種狀態下保留了液態時分子與離子的排布，因此有效的減少了降溫過程中細胞內冰晶的形成，降低了對卵母細胞的損傷。

人MII期卵母細胞在玻璃化液中的形態變化（Varghese 等，2009）

A.進入玻璃化液前的形態；B.在平衡液中的形態；C.在玻璃化液中的形態；D.在解凍液中的形態；E.解凍後洗液中的形態；F.在培養箱中放置5分鐘後的形態

玻璃化冷凍的效果需要考慮三個因素：降溫速率、玻璃化液的粘度以及玻璃化液的體積。降溫速率越大、玻璃化液的粘度越高、玻璃化液的體積越小，玻璃化程度就越好。Rall和Fahy在1985年首次成功實現玻璃化冷凍胚胎，此後研究人員不斷改進，建立了簡明快速的玻璃化冷凍方法，目前已被廣泛應用於人類、各種家畜和實驗動物卵母細胞以及哺乳動物胚胎的冷凍保存。Kuleshova等在1999年將玻璃化冷凍技術應用與於人卵母細胞的冷凍，並獲得了首例冷凍卵母細胞而來的胎兒。

各種類型的玻璃化冷凍載體（引自Joseph Saragusty和Amir Arav，2011）

1電子顯微鏡銅網法2最小滴凍法3冷凍薄膜法4冷凍環法5半細管法6冷凍葉法7纖維栓法8直接覆蓋玻璃化法9玻璃化小鏟法10尼龍網法11塑料小鏟法12 Vitri-Inga法

目前，越來越多的研究認為玻璃化法是比慢速冷凍更好的冷凍保存方法。慢速冷凍需要特殊的程序化降溫設備，操作過程複雜；相比之下，玻璃化冷凍操作簡單、快速，解凍後的存活率高於慢速冷凍，因而更利於大規模的臨床應用。研究表明，玻璃化冷凍保存而來的卵母細胞與慢速冷凍相比，具有更高的存活率、受精率以及妊娠率。

慢速冷凍與玻璃化冷凍原理示意圖

愛你一萬年，我的愛經得起考驗

低溫可以延長卵母細胞的壽命，但也會帶來一定的損傷。卵母細胞冷凍過程中損傷類型主要有兩種：物理性損傷和化學性損傷。物理性損傷主要是指冷凍降溫過程中形成的細胞內外冰晶對卵母細胞細胞膜、透明帶以及卵母細胞內的多種細胞器等造成的損傷。已有研究表明，冷凍過程中會導致卵母細胞透明帶硬化，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卵子的受精率。

冷凍造成的化學損傷主要來自於抗凍保護劑。抗凍保護劑主要分滲透性保護劑和非滲透性保護劑。滲透性保護劑為小分子物質，又稱為細胞內保護劑，可以自由進出細胞膜，主要作用是將細胞膜由相對液態變為相對固態，常用的有二甲基亞碸（DMSO）、甘油（GL）、乙二醇（EG）等，其中EG的化學毒性小，但形成的玻璃化狀態差，DMSO分子較大，通透性差，但可以形成較好的玻璃化狀態，因此抗凍保護劑常混合使用，這樣既能降低化學毒性，又可以形成更好的玻璃化狀態。非滲透性保護劑又稱細胞外保護劑，分子量大不能進出細胞膜，主要是在細胞外形成滲透壓梯度使細胞內的水分脫出，減少細胞內冰晶的形成。

隨著卵母細胞冷凍保存技術的不斷發展，低毒抗凍保護劑以及承載更小體積冷凍液的冷凍設備不斷研發更新，使得冷凍帶來的卵母細胞損傷逐步降低。卵母細胞冷凍保存效率已經由1999年的每100個卵母細胞獲得一個妊娠胚胎提高到現在的每20個卵母細胞就可以獲得一個妊娠胚胎。有研究表明，冷凍卵母細胞經過IVF可以獲得與新鮮卵母細胞一樣的受精率及妊娠率。對165名孕婦和200名嬰兒的平均出生體重以及先天缺陷率的調查發現，冷凍卵母細胞而來的孩子與自然妊娠以及常規輔助生殖技術而來的孩子在上述兩個指標上無明顯差異。另一項對於936名通過冷凍保存卵母細胞技術出生的孩子的調查也顯示，冷凍並沒有提高後代的先天畸形率。綜上所述，卵母細胞的冷凍保存是一項安全可靠的輔助生殖技術，可用於保持女性生育力、延遲女性生殖周期。

凍卵宜早不宜晚，「後悔葯」有時效

目前在美國、日本、英國和西班牙等國家允許單身女性凍卵。在美國，允許年輕女性有償提供卵子。2013年5月，日本首個向不孕夫婦提供卵子的卵子庫建成；2013年8月日本允許40歲以下單身女性遞交冷凍保存卵子的申請。卵子冷凍技術在英國已經開展多年，隨著時間的推移，凍卵的主要群體也由癌症患者越來越多的轉變為非治療性目的的年輕女性，年輕女性們希望通過冷凍卵子來緩解生育壓力。

那麼我國單身女性是否可以冷凍卵子呢? 2003年政府發布的《衛生部關於修訂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與人類精子庫相關技術規範、基本標準和倫理原則的通知》明確提出：「禁止給不符合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法規和條例規定的夫婦和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冷凍卵母細胞屬於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一種，在我國只能以治療性為目的才可以開展，所以，單身女性在國內冷凍卵母細胞是行不通的。

目前國內女星如徐靜蕾等，需要去國外才能進行卵母細胞的冷凍保存。隨著整個人類壽命的延長，女性的絕經期卻並沒有延後，一般來說為了更好的卵母細胞質量，在25-40歲之間選擇冷凍卵母細胞為佳。隨著卵母細胞冷凍的需求的不斷擴大，在未來我國開放非治療性目的的卵子冷凍保存也是大勢所趨。

卵子冷凍

「後悔葯」並非「百憂解」

除了卵母細胞及胚胎冷凍保存之外，女性還可以通過冷凍卵巢組織來保存生殖細胞，這種方法主要適用於那些因疾病需要放療或化療的女性病人，在進行放化療之前取出部分卵巢組織進行冷凍。近年來卵巢組織的冷凍技術在臨床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冷凍胚胎也是保存生育力的重要手段之一。卵母細胞為單細胞，冷凍後一旦損傷就難以存活。相比而言，胚胎為多細胞，對於冷凍保存耐受性更強。但是，人的胚胎冷凍保存尚有一些倫理爭議，並且對於單身女性來說，冷凍胚胎並不適用。目前胚胎冷凍保存被廣泛應用於畜牧生產中，為優良種質資源的保存與運輸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隨著多能幹細胞技術的發展，由胚胎幹細胞或誘導多能性幹細胞（iPS）體外分化得到卵母細胞成為了生殖領域研究的熱點。胚胎幹細胞或iPS為多能性細胞，具有多種分化潛力，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具有種系分化的能力。通過體外培養逐步將胚胎幹細胞體外分化得到卵母細胞，對於理解有性生殖以及減數分裂的機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在小鼠上，利用這一技術已經能夠在體外獲得分化而來的卵母細胞，並且這種卵母細胞具有受精能力。儘管如此，物種之間的差異性使得這一技術在人類的應用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尋找非胚胎來源的幹細胞進行體外分化培養實現體外減數分裂將是未來生殖領域研究的熱點，也將是未來生殖領域最具有挑戰意義的研究課題。

雌性生殖老化主要有兩方面原因：即母源性老化和胎源性老化。卵母細胞的質量下降屬於胎源性老化，而母源性老化是指子宮老化以及生殖內分泌軸的老化。隨著年齡的增長，女性子宮對於胚胎的接納性會逐漸降低、內分泌系統因衰老會產生異常，這也是高齡女性生育力低的重要原因。基於此，女性即使冷凍了卵母細胞，在太大年齡時（45歲以後）希望通過冷凍卵母細胞以及IVF等輔助生殖技術獲得後代的幾率也是很低的。也就是說，除了通過冷凍保存技術或者體外培養獲得高質量的卵母細胞之外，關注雌性母源性的生殖衰老的發生機理對於女性生殖力維持也是非常必要的。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人類可以通過「人造子宮」來孕育自己的後代。就目前來說，冷凍卵母細胞依舊是女性保存生育力的最佳選擇，積極推進這一技術在我國的合法化進程，對於實現我國女性的生育自由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總結：

1女性一生中僅排出有限數量的卵子，35歲後卵子質量開始下降，50歲左右停止排卵。

2卵母細胞冷凍保存是利用低溫降低卵母細胞內物質代謝，使其進入休眠狀態而實現長期保存的目的。

3卵母細胞冷凍技術目前已比較成熟，解凍後經體外受精（IVF）可以獲得健康後代。

4非胚胎來源的細胞通過體外分化得到具有受精功能的卵母細胞將是未來生殖領域最具研究價值和挑戰的課題之一。

5卵母細胞冷凍需求與日俱增，推進卵母細胞冷凍在我國的合法化進程勢在必行。

6卵母細胞冷凍並不是女性生殖力保存的萬能葯，但卻也是女性獲得生殖自由的一劑「解藥」。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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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編輯：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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