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早逝二年春天的愛情

盛世大唐，早逝二年。春寒料峭。

教坊司街口，阿窕加快了腳步。她的目標是春嫻局，雖然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但是她知道，嬤嬤、大姐、小妹、教官們，都在那裡等她上工。

路過秋幸局大門的時候，遇到很多人在那裡小聲說話。

「嘖嘖嘖，真的就走了呢……」

「誰說不是呢，這麼年輕……」

「聽邱公公身邊的小內監說，他呀，昨夜一個人加班到近子時。」

「可惜呀，可惜。」

「哎呀，孩子還小，渾家守不住的……」

「以後宮裡再安排加，可不能再加了……」

「誰不說呢，身命要緊。健康要緊。」

這些話，阿窕覺得自己都聽不明白，但似乎又有些了知清味。她低下頭，決定繼續走路，剛邁步，卻一下撞到一個人身上。

阿窕歪了一個趔趄，一瞬間，右臂便被人扶住了，挺有勁的一隻大手。

「對不住，對不住，小生失禮，失禮！」那人道歉。

阿窕沒吭聲。一雙妙目斜著向上，盯了下眼前的人。衣衫有點舊，但洗得乾乾淨淨，寬臉膛，些許黝黑，短短的須髭，鼻子直直的，一雙丹鳳眼好看地眨，嘴裡的味很好聞。

這不是在春嫻局後院偏室借住的江生嗎？據嬤嬤說，是原來宮裡某位公公的遠房親。

阿窕覺得，他的眼睛像上元夜飄起的孔明燈，溫暖，明亮，充溢著希望。

她的楊柳細腰呈現一個微妙的斜度，他的手臂則像鞦韆的吊索，一時間，兩個人的身體形成了平衡。清雅，曼妙。

「聒噪什麼呢都？」尖細的聲音從秋幸局門洞里傳出來。

一條紫色的矮小身影展示在大家面前。在場每個人都跪下。

阿窕和江生也匆匆結束了曼妙平衡，跪在地上。

阿窕悄悄整了整嫩黃色的衫袖。她覺得，右臂那個地方，可能被江生給捏痛了，可是，她的手拂過去，卻沒有找到痛感，也沒有發現衣袖起皺。

「教坊司春嫻局秋幸局，就你們這些人清閑，大早晨的在這裡交頭結耳，成何體統？」邱公公的聲音透著威嚴。「別跟我這扯沒用的。又不是死的頭一個。哪年哪月，哪個坊哪個司，沒有早逝的？嫌累你可以不幹哪，害怕早逝你可以離職哪，人死不能復生，早逝怨不了社會，在這裡嘰嘰嘰喳喳，給誰聽哪？咱家可也不想聽到。」

邱公公邁步，走下秋幸局台階，身後兩個小內侍恭敬跟隨。

「你說你們這些人，每次有人早逝，就感慨這，感慨那，發誓一，發誓二，提醒你，提醒他，告誡前，告誡後。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想健康的，你儘管跑去跳去，想補營養的，你只管吃去喝去，想超脫的，你只管念去修去。別在這物傷其類，少給我兔死狐悲。簡單重複，一遍遍的話說到清湯寡水，咱家都替你們臊累。」

「工作為本，事業為重。快快散去，好好上工。什麼時候，都是閉嘴為上!再有聚集拖延，咱家脾氣雖好，可也有忍不了的時候。」

紫色的身影遠去，眾人紛紛站起來，四散走去，如同匆匆閃過的螞蟻。

阿窕站起身來，想要跟江生道個別，卻發現人家已經抱著筆墨紙硯，走開了。

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覺得他有點駝了。

阿窕忽然想起，他的手好暖，接著，莫名其妙臉一紅，忙低頭奔向春嫻局。

阿窕走進春嫻局大門洞。嬤嬤站在路中央，手執纏了紅絨的戒鞭，冷冷地看著她。

她急忙行禮。嬤嬤撇撇嘴角，沒有說話。

雖然是將紅的舞伎，可也不能讓嬤嬤難做。阿窕急急奔到衣櫥，換上練功服，邁步衝進練功房。所有人都在，連例行監督的小太監，也衣帽光鮮地站在窗側。只等她了。

下腰，踢腿，劈叉，幾百遍的動作重複下來，阿窕出了一身汗。

「聽說呀，秋幸局的閔十四，就是跳破陣樂最好的那個，因為連著加班，昨夜散工後，突然故去了呢。」有人在她耳邊說。

阿窕眼著浮現出江生的面容，接著是嬤嬤手裡紅燦燦的戒鞭。她沒有吭聲，開始努力旋轉，轉起一圈綠色的花團。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塵囂看不見，你沉醉了沒---白雪，夏夜，我不停歇，模糊了年歲，時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阿窕覺得，自己的右臂上，被江生活活留下了一個印，甩不脫，去不掉了。她在心底認定，那個印，是個希望，然後，絕望地繼續旋轉起來。

本文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可能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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