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客」姚明的兩會「潛規則」：有時候，他不回答任何問題

全國政協委員姚明舉起話筒，擺到了身旁政協委員楊樺面前，臉上帶著謙遜的微笑。

這是3月4日上午，全國政協十二屆五次會議體育界小組討論會議現場。楊樺是北京體育大學黨委書記，比姚明年長25歲。會議開始後，他首先將話筒推給全場記者矚目的焦點——姚明，請他做開場發言，但姚明立刻推還回去。

楊樺不再推脫，做了將近12分鐘的講話，姚明邊聽邊不時用筆做著記錄。

「姚委員講兩句？」現場一位委員提議，姚明露出了風靡網路的標誌性笑容，似有為難之意，他搖了搖頭，但此時各家媒體記者已經將話筒堆到了他的面前。

「謝謝大家，」姚明終於開口了，「剛才才想到，一晃五年過去了。」

今年是姚明擔任全國政協委員的第五年，也是他擔任本屆委員的最後一年。這五年里，姚明頂著體育明星的光環，也承受著媒體和公眾的審視，甚至，連一把椅子，都會成為與之相關的話題。

加長床

姚明第一次參加全國兩會，趕上了一個霧霾天。那是2013年2月28日，他走出政協委員駐地酒店，抬頭看著昏黃的天空，不禁皺起眉頭。

但他從未提交過空氣治理的提案。「姚明永遠相信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情，」「姚之隊」總負責人章明基接受本刊採訪時說。兩會上，姚明張口閉口談的總是籃球。第一年參加兩會，他提交了《改革管理體制，開放人才選拔，促進中國籃球可持續發展》的提案。

這些提案並不是敷衍了事，常能劍指問題核心。2014年的全國政協雙周協商座談會上，姚明提出了「取消賽事審批，激活體育市場」的提案。6個月後，這一提案被正式採納，寫入國務院當年10月出台的第46號文件《關於加快發展體育產業消費的若干意見》中。2015年，政府工作報告起草組又將其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在得知關於「取消賽事審批」被正式採納後，姚明說出了這句話。「當一個原則性問題通過的時候，還需要很多細化性的具體工作步驟去把它落地、落實，在這一點上我相信還沒有完全做成。」

2014年3月，姚明帶著一份《關於出台象牙及象牙製品貿易禁令》的提案到了北京。這個提案看似跨界，但主要是因為他擔任了宣傳動物保護形象大使。在參加相關活動中，他了解到，「原來我國有國家認證的場所是可以銷售象牙的，這導致象牙有『洗白』的可能」，姚明當時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所以只有從源頭上徹底取締這個市場，才能真正起到保護大象的目的。國家可以立法做到這件事，但需要全民來參與」。

《工人日報》曾撰文，將姚明視為一個成功參政議政的典型，「為什麼總是姚明能言人所未敢言，做人所未能做？這當然要歸於他獨特的運動員經歷所賦予他的國際化視野，還有他較高的文化素質，以及思考問題的方式。一句話，參政議政是需要能力的，姚明通過不斷的歷練，已經基本具備了這樣的能力。」

有記者質疑如此高質量的提案是出自姚明之手，還是有人「捉刀」時，姚明這樣反問道：「如果我說提案是我自己寫的，你信嗎？」這是2014年的兩會期間，姚明機智的回復引發了全場爆笑，「你看我說也白說，你自己判斷吧。」

據章明基介紹，姚明每次在兩會上的發言和提案，「基本上都是姚明的想法」，章明基說，接下來姚明會向各方徵求意見，「姚之隊」也是他徵求意見的一個通道。

在接受本刊採訪時，章明基多次提到姚明很注重調查研究。為了了解自己一直關注的青少年體育教育問題，2015年3月，兩會結束後，姚明便馬不停蹄趕到四川省廣安市的白市二小，進行12天的支教。為了保證和孩子們盡量多接觸，姚明一直住在學校里。照顧到他的身高，學校還為他拼了一張加長型的木板床。

空會場

人民大會堂東廣場是兩會代表委員進入會場的必經之路，也因此成為兩會記者「圍堵」代表委員的重要場地。擁有兩米二六身高的姚明，每次都會成為最先被發現的人。記者圍攏而至，話筒、錄音筆伸到面前。

同為上海人，姚明自然熟悉政協「前輩」劉翔的遭遇。當時劉翔因為數度缺席兩會，或者沒有提案而遭到媒體詬病。「如果我沒有提案，就會被你們判不合格？」姚明參會第一年向記者抱怨道，「劉翔那時被你們逼得很慘！」

2014年3月5日，北京，兩會期間，劉翔與姚明交談。（@視覺中國圖）

「不要看到有點名氣的委員就逼提案，逼出來的提案不會是好提案。」2013年2月，在從上海出發去北京參加全國兩會的先期培訓時，面對記者的一再追問，姚明說出了這句話。他甚至還建議兩會要剎一剎「追星風」。這年兩會上，面對記者的圍堵，姚明經常是笑著擺手、搖頭。有位女記者曾上前拉起他的胳膊，挽其手臂，試圖將其帶到採訪區，也沒能成功。

「明星委員是客觀存在的社會現象，包括我自己在內。但是我想說明星代表的是我們過去在運動行業、文藝行業做過的事情。但我們作為委員應該做的事情，是有質量的提案，發出社會上的聲音。」2015年的一次政協記者會上，姚明詳細解釋了自己的態度，「我希望大家更多關注我們作為委員所做的事情，而不是過度去在意我們過去做了什麼，因為畢竟在政協的舞台上，我們用更嚴肅的態度，去面對我們要去做的事情。」

姚明並不是不想和媒體交流，而是不願意回答專業之外的問題，比如「什麼時候生二胎」這些問題，姚明一概不會回應。倒是籃球和體育領域的話題，他甚至會主動出擊找記者。2014年3月6日，姚明曾專門召開過一場40分鐘的記者會，與記者溝通履職感受、中國體育舉國體制的弊端、中國籃球發展等問題。但在非回答問題的時間，姚明又很堅決。

「會議的議程中，我們不回答任何問題。」在今年體育界小組討論會上，姚明一次次對記者重複這句話。他在這次會上做了不到10分鐘的講話，隨後會議休息10分鐘，此時記者蜂擁而上將姚明圍住，要求採訪。雖然姚明一再拒絕，但仍有人不斷上前「軟磨硬泡」。無奈之下，姚明起身離開會場。在場記者沒有放過他，所有人緊隨其後走出房門，原本擁擠的小會議室瞬時清空。

陷入「無處可逃」窘境的並不是姚明一個人。同天現身討論會的劉翔也遭遇了這樣的圍追堵截。討論會散場後，準備離場的他被大批記者圍堵，幾乎寸步難行。姚明趁機從一側電梯悄悄溜走，臨走前還不忘拿出手機拍下劉翔被圍堵的畫面，頗有些「幸災樂禍」。

新椅子

人民大會堂的座椅有很多講究：大禮堂的觀眾席是扇面形的，桌椅之間的縱向通道，要與主席台保持垂直。前排座位不能擋住後排的視線，每排椅子都要有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高度。這意味著，每排桌子和座椅固定之後就不能再動。而且，政協有三十四個界別，政協委員在大會現場，是按照縱列的方式就坐。而且每次大會，界別之間會進行輪換，同一界別座次也會進行輪換，這是為了體現政協委員的平等。唯一一位坐席相對固定的政協委員，就是姚明。

幾乎每年，姚明都是坐在大會最靠近通道的外側。會務組給他設置了一個座位，沒有扶手，這樣左邊空出來的地方也不會讓人感到局促。姚明也知道，自己人高馬大，每次開會座椅問題都會成為媒體話題，所以在這個細節上也很在意。

2016年3月10日，北京，姚明在政協全體會議現場。（IC圖）

2014年的全國政協十二屆二次會議體育、醫衛界委員聯組會上，會務組給他特意安排了一把高大、寬敞甚至還有皮質椅背的椅子，一身便裝的姚明到現場後，直接要求工作人員將其座椅換成普通椅子。2016年的政協小組會議，會務組這次為他準備了一把大號的皮質轉椅，姚明原本坐在上面靠著椅背看報告，但很快站起來。他說自己感到腰部不舒服，又向工作人員申請換了一把和其他委員相同的椅子。

這些只是姚委員參加兩會的一些小細節，但也可以看出他的履職態度。雖然會務組從會場細節上，想方設法照顧姚明的感受，但在他看來，這並不重要，也不該讓其分散媒體關注度。兩會上，最重要的仍是自己履職。「不在位不謀其職，但在位要謀其職。」章明基如此評價姚明日常做事的態度。

今年兩會上，姚明變得稍有不同，他比以往更為謹慎了。這或許和他坐上了籃協主席這把新椅子有關。關於以後籃球的改革，他的意見將不僅是政協委員的意見，還會被視為籃協官方的態度。

不過，在姚明以往履職的過程中，他已經把中國籃球發展存在的問題說得很清楚了。「協會和行政脫離是一個很大的改革方向」，2015年兩會期間，姚委員接受媒體採訪時直指籃球體制的核心問題，「我們現在很大的問題是一套人馬幾塊牌子，既是行政又是社團又是企業，雖然取消了行政權，但這些人同樣還管著社團管著聯賽。」

本刊記者張鑫明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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