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又廷：渺小的存在，勝過偉大的虛空

《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讓趙又廷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流量時代下，人氣再次井噴。但他對現在的熱度卻不以為意。在他看來，「現在的一切，都是浮雲，最重要的還是把握住下一部作品。因為每一部作品才是最紮實的成績單。」

英雄登場

2008年初春，台北度小月餐廳。電視劇《痞子英雄》正式開拍。趙又廷飾演的熱血刑警吳英雄和周渝民飾演的痞子警察陳在天發現了經手案件的一些蹊蹺之處，不住地討論著。攝像師、燈光師、錄音師、群眾演員們環繞在他們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這是趙又廷第一次經歷拍戲流程的巨大陣仗，他腦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演得怎麼樣，就開始了生平第一次影視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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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拍攝場地變更，這場戲在一個月之後重新拍攝。他當即發現，之前的自己絲毫沒有融入角色中，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世界內。「你的反應並不是角色的反應，而是你身為一個演員刻意做出來的一個反應，那一點就非常非常的明顯。」

這是趙又廷第一次感受到表演的差距與要求，也正式開啟了他的演藝圈生涯。在電視劇《痞子英雄》劇組的8個月里，趙又廷不僅開發了對表演的認知，也學會了作為一個演員應有的規範和修養。

在趙又廷的眾多作品中，他三次扮演熱血刑警吳英雄。吳英雄也成為了對他影響最為深刻的角色。他想起拍攝電影《痞子英雄：黎明升起》時的一些小故事，禁不住自嘲一番。

那是他第三次扮演吳英雄，戲裡戲外都正義感爆棚，脾氣火爆，莫名其妙就會審視一下周遭的環境，看看有什麼危險。有一天在拍戲現場，一個很大的景片被大風吹倒，眼看就要砸下來了，導演蔡岳勛及他的家屬都在那裡，趙又廷也在那裡休息。他突然看到東西掉下來，什麼都沒想，第一時間「啪」地跳起來，想要以一個人的力量擋住景片。他事後想起來都會覺得自己「白痴了」。「怎麼能擋得住，應該趕快帶著小孩子跑。真的壓下來，大家都被壓倒了。就有點傻。」

「明星」是附加的身份

出道伊始，趙又廷一再在媒體前強調，自己是個演員，不是明星或偶像，希望往實力派演員、藝術家的方向前進，可偏偏大部分作品都是商業片。他回想起這個過程，用「自命清高」描述了最初的自己。但與陳國富導演的一次聊天，卻點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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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問他，「又廷，你要做演員還是做大演員？你了解這中間的區別嗎？」「演員，很好，就像你現在，你可以選你自己愛做的劇本去拍。可是大演員的差別就在於，他有更多的空間，真正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甚至開發，等等。」趙又廷當下便明了，為了今後拍到更想要拍的戲，要給自己留出空間去做一些跳脫出舒適區之外的事情。

當時正逢徐克導演的電影《狄仁傑之神都龍王》（以下簡稱《狄仁傑》）向他伸出了橄欖枝，趙又廷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慮為什麼徐克導演選上了自己，自己該怎樣面對這麼一個豪華陣容的商業大製作。

與陳國富導演溝通完，他當即決定接受《狄仁傑》。「雖然狄仁傑你拍出來，大家可能不會說你演得有多好，但大家會覺得這部電影很好看，你是一個適合拍這樣的電影的（演員），你有票房的數據在這裡，為什麼不去做呢，難得徐克導演看上你，你是白痴嗎，還在猶豫什麼。」

他第一次意識到人氣是籌碼，是可以讓他更有競爭力、更有選擇權的砝碼。他開始重新審視商業片的價值與意義。儘管如此，他依然對「明星」兩個字避之若浼。他把這種行為歸結為「自我提醒」，或者是「自我把關的一種方式」。「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管道可以成為所謂的『明星』，所以『明星』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其實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清楚地定義『演員』是什麼，所以我還是嚮往做一個演員的身份。『明星』可能是附加的一個東西吧。」

電視劇《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以下簡稱《三生三世》）的熱播讓趙又廷人氣暴漲，網友形容他擁有「整容般的演技」，他扮演的角色夜華頻頻登上新浪微博熱搜榜，首次直播觀眾人數達到9000多萬。一方面，他為人氣帶來的肯定而開心，另一方面，他也為人氣引發的「追逐」所困擾。「誰會希望自己在吃飯的時候，被接二連三地打擾，說要合影，誰會希望在飛機上不能安穩地睡一覺，就一定要被每一個經過的人說，趙又廷，啪達，偷拍一下，沒有人會希望過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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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當有諸如此般的些許不快發生時，他又會安慰自己和旁人，「過了這陣就好了」。問及是否會恐懼熱度的稍縱即逝，趙又廷卻十分坦然，「這樣挺好的，趕緊讓這些東西過去就好。」

他深知，現在的一切，都是「浮雲」。最重要的還是把握住下一部作品。「每一次的成功或者是怎麼樣，都是來自於作品，作品的成功與否，不全是看在你自己的身上，但你自己參與的部分，你有沒有儘力地去做到，事先篩選作品的時候，你有沒有選對選好，有沒有想清楚。這些東西才是最應該要把控住的。名利這些東西，就都還好。」

為了回報粉絲的熱情，他在工作人員的「逼迫」下，開啟了第一次直播。鏡頭前的他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麼，開始依次回答徵集好的問題，並拒絕了唱歌、跳舞、講冷笑話的要求。直播最後，他說，「想跟『老遊艇們』（指趙又廷的粉絲）說一句，不用擔心，我不會變的。」

我問他這裡的「變」指的是什麼？他回答：「之前的積累的東西，都會汲取下去，我自己沒有迷失掉，你們可以放心。」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2016年上半年，趙又廷沒有休息過一天。接拍的兩部戲，前一部拍攝期拖延，後一部提前開拍，對趙又廷有知遇之恩的蔡岳勛導演也突然邀請他在電視劇《深夜食堂》中特別演出。「你說我怎麼可能給他說，不，導演我接不了，儘管我的事業是由你開發出來的。所以肯定得接，不可能say no的東西。」他無法推拒，只能麻煩公司重新調整檔期，要出了兩周左右的時間拍攝《深夜食堂》，也因此碰到了生平第一次嚴重尬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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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電影《南極絕戀》回台灣拍攝《深夜食堂》，接著回大陸拍電視劇《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然後再拍《深夜食堂》，再依次是《三生三世》和《南極絕戀》。

剛進《三生三世》劇組時，趙又廷全身浮腫，曬得黝黑，好不容易浮腫消下去，面容卻瘦得有些脫相。但檔期不允許他有任何休整，只能硬著頭皮上。每每提起，趙又廷依稀記得當時的混亂與痛苦。「角色的轉換（讓）我都快瘋掉了。《深夜食堂》演的是一個聾啞人的故事，非常的粗獷、骯髒的一個工人。再回去拍《三生三世》是夜華這樣的形象，就很難很難掌握，而且很煩。就說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月讓我安靜的集中的環境，但沒有辦法。」

好在過去的表演經歷為趙又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每部戲的拍攝都讓他學到了或多或少的表演技能。參演電影《九層妖塔》時，趙又廷經常和同在懷柔拍攝電影《尋龍訣》的黃渤吃飯、聊天，談談表演上的困惑。兩人在這之前合作了《痞子英雄》系列兩部電影，也是交情頗深的「兄弟」。一次聊天，他和黃渤討論：很多時候自己非常投入在戲中，但是出來最後的效果和預想的效果往往有較大的出入。黃渤說，每次拍攝他都會保留20%左右的清醒理智旁觀、掌握最後出來的東西。趙又廷聽後，覺得頗為受用，儘管更具難度，但也開始嘗試著將表演的投入比例維持在80%。

參與電影《搜索》拍攝時，陳凱歌導演對趙又廷說，教表演最好的一本書是《金剛經》。趙又廷看了整本《金剛經》，記住了其中一句話「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句話也一直受用於趙又廷對表演的理解。在他看來，表演不要有太多的設定，順著現場環境，順著當時的情緒感受，和對手演員給的東西，走出去，那些自然而然地出現的一些表演，是自己之前怎麼想都不會想到的。

這句話也如實地呈現在《搜索》中。一次與飾演葉藍秋的高圓圓試戲結束後，陳凱歌導演對他們說，「過了。」他們反應過來，說，「還沒開始演呢。只是試戲，想加的東西都沒加。」陳導回答，「這就是最好的表演。」他們嘗試著按自己的想法再演一條，卻發現果真沒有辦法超過當時的真實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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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當他們貢獻出導演認為最佳的「一條」後，遇上了一些錄音或是穿幫問題，需要再補一條時，陳凱歌導演直接答道，「如果觀眾看的是穿幫的道具而不是演員的表演，那就是我的問題，不是你（攝像師）的問題。過。」

陳凱歌的運籌帷幄也增進了趙又廷對導演的信賴。他將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給導演，每次表演不帶任何設定，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演，導演也不知道，一直拍，拍不好就再來。他非常享受那個過程，用「像被催眠一樣」描述那次表演經歷。「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表演）記錄，我是十九條，說一句話，拍十九條。圓圓有一個拍了三十幾（條），但我們都沒有任何的抱怨，在現場也不會覺得不舒服，而是會跟導演上下一心的感覺，我們今天就是要拍這場戲，拍這句話，拍不到我們明天再拍，拍到好為止，導演不會有任何的不耐，每一次給你說，給你的調整，你都會覺得有道理。然後就想盡辦法，把那個做到最好，就像上了凱歌導演的表演訓練班。」

規矩讓我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儘管趙又廷最大的企圖心在於表演，他卻堅稱自己沒有遠大理想，是個平凡、無聊的人，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依然是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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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趙又廷的家庭教育有著緊密聯繫。從小，趙又廷每天起床見到父母，會上前擁抱，回家後亦如此，生活中的瑣事也會毫無避忌地和家人分享。家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結識的新朋友，都帶到家中做客，了解這個家庭的氛圍和規矩，從而看雙方價值觀或是家庭氛圍是否契合。因而父母對趙又廷的同學、朋友圈都十分熟悉。

這種有跡可循的生活節奏讓趙又廷感到安穩，也讓他習慣於在自己設立的規矩與原則內自得其樂。他甚至沒有經歷過青年時的叛逆期，一直理性地把自己維持在最佳狀態。你會好奇他是否嘗試過突破這些規矩或是失控過，他用一組反問做了回答。

「有一句話常說，不要怕跌倒，從跌倒的地方站起來，就上了一課，繼續往下勇敢地走下去，這句話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我如果已經看到前面一個小石子，我再往前走就跌倒，我就繞過那個小石子，為什麼我一定要被絆倒，如果我看到我被絆倒，我何必去那麼做。」

（註：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佛教術語，出自《金剛經》。又稱無住心、非心。與般若心經中「空即是色」義同。意即不論處於何境，此心皆能無所執著，而自然生起。心若有所執著，猶如生根不動，則無法有效掌握一切。故不論於何處，心都不可存有絲毫執著，才能隨時任運自在，而如實體悟真理。）

（本文節選自《時尚先生》2017年4月刊）

攝影／尹超 策劃／吳煒

文字／一隻耳 化妝／木子

製片／亞豪 服裝統籌／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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