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每文：薅毛認準一隻羊——《葫蘆僧官場觀察日記》之二

我本姑蘇葫蘆廟中小沙彌。人送外號「葫蘆僧」。

這個名字挺好的。我很喜歡。葫蘆裡面寶貝多。

這本日記，只是記錄而已。

上次說到我被賈雨村算計發配充軍。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結局而已。人生和官場，都要願賭服輸。不需要什麼廢話。

因為官場暗流洶湧。有鮮花，也有陷阱。

因為官場是舞台。需要各種演員，生、旦、凈、末、丑，缺一不可。

如果你是全才，可以同時演好幾個角色。

賈雨村之前，應天府有個王每文知府。王每文就是這麼一個好演員。

他其實很腐敗，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看出來，一直認為他是「包青天」、「海大人」，他不但能力強，而且形象好。江湖上從來沒有有關他的任何不利傳言。

這天上午，長安派來五名錦衣衛，負責把他抓獲歸案。他們到達府衙的時候，王每文青天大老爺還在一本正經，頭頭是道地給我們訓話，讓我們和他一樣，奉公守法，不貪不沾，愛民如子。。。

他講得滔滔不絕，講得頭頭是道，講得天花亂墜，講得唾沫四濺；他時而苦口婆心，時而聲色俱厲，時而語重心長；躺有理論，深入淺出，有事例，舉一反三。。。

五名錦衣衛和我們一樣，聽得都快入迷了。幾乎達到了「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捕君從北來，五馬立踟躕」的地步。

他講得太好了！完全應該手工點贊打賞！五名錦衣衛幾乎忘記了此行目的。猶豫了，動搖了，迷惑了。這麼好的領導，如此兩袖清風，如此大義凜然，如此慷慨陳詞，絕對是正面角色啊，別抓錯了啊！

五名錦衣衛耐心等他講完，上前亮明身份，說明來意，他當場嚇尿了，喃喃自語：「我交代！我交代！該來的終於來了。。。」

可愛的王每文知府，演出終於結束了，不用再演了。我們也不用再看了。

之後我們陸續知道，王每文青天大老爺的可愛之處，在於「兔子不吃窩邊草」。

他老人家，一直以來，對自己要求非常嚴格，對身邊的衙役看得很緊。在我們眼裡，他以嚴厲著稱，不接受下屬的請託事項，不允許搞「烏煙瘴氣」。

王每文知府有個貼身幕僚陸某，跟他一干九年多，有幾次提拔機會，但王知府先對自己人「開刀」，堅決不「照顧」，直到其他人提拔差不多了，陸老兄才得以任用。

陸秘書私下對我I說，他花了所有積蓄，貸了款，買了一套新房，喬遷之前，王知府專門叮囑：「需要銀兩，可以找我，千萬不要收禮犯錯誤。」頓時感動得老陸眼淚嘩嘩地。

我靠！其實這都是假象。真的沒想到啊，王知府平時看似「嚴於律己」，背後卻完全兩副嘴臉。因為他找到了一隻姓趙的「金羊」，他薅羊毛只認準了這一隻羊。

王每文知府只讓自己做腐男，絕不允許身邊人如此。天下竟然有如此高人！天啦嚕！

王知府和上書房K師傅完全不一樣。K師傅有五任幕僚，一腐俱腐、一損俱損，全部跟著鋃鐺入獄了。

王每文知府有個同榜進士趙兄，兩人已是通家之好。趙兄有個趙子，從南方專門投奔王每文知府，希望得到王大人關照，能發點財。

王每文知府只有一個女兒，膝下沒有兒子，完全把趙子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在王知府關照力挺下，趙子生意順風順水，財源廣進。王青天儼然把趙某當成了自家的「錢袋子」和「提款機」。趙子「知恩圖報」，自己發了大財，短短几年，也王知府貢獻錢物累計兩百萬兩銀子。

王每文知府已經很小心了，他對群羊熟視無睹，無動於衷，只認準趙子這隻「金羊」，薅羊毛。薅得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神不知，鬼不曉，沒有半點風吹草動。一般情況，別人不可能發現。

萬萬沒想到，這隻金羊也不保險。不知道為什麼，某日趙子突然被錦衣衛抓走了。王知府如同掉入冰窟窿，惶惶不可終日，極度煎熬，幾乎崩潰，夜夜難以入睡，幾乎天天半夜驚出一身冷汗，醒來就再也睡不著，白天常常魂不守舍，一個人時，唉聲嘆氣，多次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腦袋，害怕被趙子供出。

即便如此，王知府仍心存僥倖，總覺得趙子會守口如瓶，不會將他供出來。直至被錦衣衛帶走那天，王知府還對趙子抱有幻想。

可是幻想最終還是破滅了。趙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呸！沒出息的貨！害人不淺！害人害己！

和這位前任王知府相比，賈雨村下場要好得多，賈雨村能吃好喝好睡好，起碼沒有牢獄之刑。

但是賈雨村先生，你今天眼皮跳了沒有？睡得安穩否？

你的故人，俺葫蘆僧還惦記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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