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蘭騎士：春困懶乏，該醒醒了

克利夫蘭位於北美大陸中部，地面寬闊，好草良花，春季尤美，加上又是水田豐美之地，春季再安逸不過，尼采說「春天不是讀書天」，擱這很熨帖。不過偷享春閑是一回事，球場上也左顧右盼的漫不經心，可不是克利夫蘭騎士隊應該做的，但事實上他們正在一場又一場地演示，什麼叫春困。

截至北京時間28日敗走聖安東尼奧，整個三月騎士隊打了15場球，6勝9負，其中有13場讓對手得分超過100，近5場任由對方取下場均109的高分，防守崩壞如是，很難相信這是一支在東部呼風喚雨的強行軍。

騎士近4戰3負，三場分別輸給掘金、奇才和馬刺13分，12分和29分，對手分別取得126,127和103分，潰散程度可見一斑。

講防守，會有人這麼想：「A太菜了，被B打爆」；「C真不行，連D都防不住」，說來極類狹路相逢一刀一劍對刺，很是有勁。可惜，NBA不是這樣的。

沒有十全十美的防守，因為沒有面面俱到的球隊和人，很簡單的例子：不能說2009年總決賽第5場「科比手感不好，幸虧阿里扎和老魚發威」、2013年總決賽第6場「韋德沒打出來，還好有巴蒂爾」，防守發力有所偏向罷了，騎士也一樣，不過就目前的陣勢和狀態，已經不是有偏向，而是偏科，成了攻防兩端失衡。

所謂「失衡」，意指騎士能打出冷硬兇悍防守的陣容，進攻同樣滯重艱澀，動不起來；進攻橫天貫地的搭配，防守起來也是里通外透，我家大門常打開的慷慨氣。

上賽季逆轉勇士登頂以來，騎士的防守套路本應定型：強側用換防、延阻不讓持球攻擊核心能隨心所欲，以及彌補身高上的劣勢；弱側靠無限輪轉阻絕轉移球，杜絕移動和行進間的攻擊；退防如雄鷹護子（參看詹姆斯2016年總決賽G7掌劈伊戈達拉上籃），用前赴後繼的前場籃板拉慢對手快攻速度。

騎士最重要的武器：曰換防，曰弱側輪轉，曰極速轉換，在三月都像被上帝之手在一夜之間抽離，魂不守舍了，更不用提執行的intensity（強度）了。

一言以蔽之：懶。

一．退防

先說退防，這是最能體現一支球隊防守intensity的指標，除去勇士那種各個有如雲之翼，插翅可飛的精靈球隊，其他球隊的快攻，只要心夠絕，總能加以限制，但騎士什麼都沒做到。

遠征丹佛，騎士隊開場讓勒夫欺負普拉姆利撲不出禁區，當頭兩記三分敲山震虎，掘金不為所動，普拉姆利開始全場補位猶如哈雷機車，約基奇深屯禁區守株待兔，歐文、史密斯等人愛耍中投就聽之任之，隨時準備收籃板，推轉換。（見下圖）

錢德勒、哈里斯一干側翼猛獸飢餓難耐，看到約基奇號令便直插前場，騎士擋不住塵土飛揚的反擊，分差在第一節便拉開（見下圖）：

騎士甚至不作出退防時有針對性的站位，三人全都往禁區縮，錢德勒除了上籃，都可以直接分給哈里斯外圍封喉。

到了下半場詹姆斯主持球時，掘金築起高牆，封鎖每一種可能的傳球線路，逼迫詹姆斯單挑（這在過去很多年被證明是相對明智的，參見2015年總決賽），一對一被火車出隧道的勁頭衝垮便認了，沖不垮，反手就是轉換進攻。

對壘奇才一役，剛開場就被沃爾和比爾雙槍帶出的槍林彈雨打蒙了頭：奇才在防守端利用戈塔特擴防，翼側遇擋拆則延阻限制歐文突破，逼歐文單挑，詹姆斯長期只能在弱側遊盪，糟糕的是，球常常在另一側，他連沾手的機會都沒有，於是奇才後場兩位出動，先下手為強（見下圖）。

兩次分別被迫封堵沃爾開山裂石般反擊的，竟然是特里斯坦·湯普森和勒夫，前者尚可一戰，後者是出了名的防守覆蓋面小，毫無章法，騎士全隊開場就暈頭轉向，奇纔則三軍用命，單節領先了11分。

說回對馬刺，第二節中段比分尚在僵持階段，隨後風雲突變：騎士讓馬刺在4分鐘內打出一波22比6的攻勢，心氣也被這一趟洪流沖得七零八落：波波維奇深諳騎士七寸所在，殫精竭慮地指揮全隊製造轉換的機遇，總原則有兩點：邊線夾擊、堵死內線，後一條其實是從頭至尾貫徹的策略，甚至不惜重現類似半個月前對火箭時阿爾德里奇撲出禁區單面哈登的局面（見下圖）

阿爾德里奇緊守歐文，不惜讓格林錯位死磕高自己10公分，重將近15公斤的勒夫，弱側帕克和戴德蒙虎視眈眈卡死路線，騎士滯澀；第二節側翼邊線夾擊是馬刺十多年的老招數，不過今天有變：以前常是「防中堵邊」再引誘持球者傳高難度的轉移球，伺機截下反攻，今天馬刺等不了了，對騎士他們向來熱氣沖首，夾擊後直接身體卯住，下手抄球，於是看到：阿爾德里奇籃下輕晃上籃得手，米爾斯弱側交叉掩護走出遠射，萊昂納德黑雲壓城強襲籃筐，驚得特里斯坦·湯普森俯首側身而避，比賽就此定鼎，隨後第三節米爾斯的抄球串花手上籃，萊昂納德死亡纏繞後單臂襲框，都是鞭屍，再順手給騎士本場的墓碑上刻字，讓他們死得其然。

三場都是第一節開頭便被旋風般肆虐，很明顯，注意力渙散，左顧右盼，已經不會被球場鼓噪的聲響刺激到神經，宛如漫步者，卻非堅甲巨盾的戰士所為。

二．弱側輪轉

這一點其實比退防更磨人：倘若是自己手上的球被搶斷，拼著一口怒火也可能回追，嘗試還施彼身，成功了，鐘鼓震天而響，情勢倒轉，不成功，也能顯示出「我努力了只是沒追上」，於心無愧；而出色的輪轉則要求不知疲倦地跟隨無球進攻手，讓自己的肉身似木屑般撞上、閃躲、擠開一道道頑石般肉牆，才有可能完成一次成功的阻攔，更何況是48分鐘的鏖戰，近百次磨鍊，但冠軍球隊就應該能做到：不說全場緊繃，至少能在一個集中的長時間段肆意壓迫不知疲倦，從而震懾對手，但騎士沒法做到這一點。

像前文所說的，騎士問題在於攻守失衡，怎麼看出來呢？還是這三場，騎士不是沒有反撲：他們是躍躍欲試欲鞏固王座的新貴，不是徒有斜陽之光的老王，不會束手待斃：對奇才，第二節初和第三節末尾擺出小球陣容（德隆+科沃爾+傑弗森+詹姆斯+福萊；德隆+歐文+科沃爾+傑弗森+福萊），用速度讓奇才並不那麼敏捷的第二陣容疲於奔命，用外圍牽制力讓奇才的防守內外交困，

奇才內線空虛得可縱馬賓士，外圍射手隨時待命，於是分差一絲絲靠近，到第三節末段，騎士防守阻絕球，趁比爾單獨帶隊時撲殺弱側走位，掀起兩次高潮，到理查德·傑弗森雙手上籃後，只差4分，歐文拉起傑弗森時的神情，才讓人反應過來，這是一支曾經在總決賽絕境中捨生求勝堪比鐵軍的隊伍。

奇才處變不驚：他們是擁有巴克利、鯊魚嘴裡的東部第一控衛約翰·沃爾，有一群血液比冰河還寒冷的射手（比爾、波特、莫里斯們），第四節沃爾天搖地動地衝進油漆區，騎士小球陣容攻擊端穿梭如飛花，圓潤流轉，防守端則噤若寒蟬，無法阻擋沃爾的殺傷，弱側草叢引弓，騎士再度落後，從此再沒追上。

打掘金也在第三節最後猛醒，歐文和德隆兩位抖擻神威，騎士打出招牌的「王牌持球，射手環伺走位，弱側切割」的攻擊戰術，分差從第二節最後的20分迫近到10分左右，但約基奇和法里埃德的存在掐滅了騎士最後的希望：白砂糖般細膩甜美的約基奇拉到弧頂，其他人山呼海嘯地往騎士籃下招呼，約基奇幾乎是用高出騎士防守強度一個檔次的傳球智商玩弄防線，對陣奇才時，騎士的防線是被衝垮的，面對掘金，面對傳球猶如薩博尼斯般神出鬼沒的約基奇，他們的防線被一刀刀切割，誰都能從弱側啟動撒野，騎士無動於衷，甚至沒人吼倆嗓子，詹姆斯徒有焦愁，別無他法。

奇才和掘金已經為馬刺提供了相當精彩的教學範本，更何況馬刺的轉移球本身就如信息網般全面且精細，足以籠罩騎士隊上空，第一節末尾馬刺一口氣拉開到10餘分，情況如下：萊昂納德罰球區吸引防守，分弱側吉諾比利三分刀落；萊昂納德單挑特里斯坦急停不中，吉諾比利弱側閃出補進前場籃板；米爾斯正面擋拆分弱側底角空位加索爾壓哨索命。

騎士全隊惶惑，第二節一股腦都往外面跑，內線完全置之不理，馬刺輕裘揚鞭，直搗黃龍：

籃下也能到位，但是沒人伸手攔住米爾斯，甚至沒人嘗試犯規，這就是所謂開始犯困，強度下去了。

退防與輪轉，兩大頑疾讓騎士在昨天慘敗給馬刺後將盤桓已久的東部第一拱手送給凱爾特人，這可能都不是關鍵，在東部，他們沒有主場優勢也胸有成竹，但關鍵在於，泰倫·盧教練一再說的「季後賽看真傢伙」，能瞬間爆發嗎？

詹姆斯在賽季前虎著臉，說球隊要效仿兩次三連冠衛冕賽季的公牛，不過騎士這個三月的氣質，跟當時公牛基本不沾邊（1992年公牛打出當時隊史最佳67勝，並被長時間認為能達到70勝；1997年公牛繼1996年72勝後又打出69勝），卻更像2001、2010年的湖人，以及詹姆斯待過的2010年的騎士和2014年的熱火，這些球隊都有共同之處：厚度紮實，老將數目如雨，常規賽防守漫不經心，隨時可能送出一輪三連敗，然後再開始晃晃蕩盪贏球上路。當然，這其中2001和2010年的湖人最終奪冠，前者還創造出了歷史最佳季後賽戰績，但別忘了，那是兩個不夾擊就拍不死的怪物——巔峰鯊魚+烈火般熾熱的年輕科比——的組合拳的效果，2010年湖人在季後賽的艱難歷史有目共睹，而兩支曾經的詹姆斯球隊都在季後賽飲恨，這肯定不是騎士願意看到的。公牛的不同之處在於，禪師從1991年開始做三件事：統計每場比賽中球隊的「後場觸球數目」，包括且不止於後場籃板、封蓋、搶斷、將對手球碰出界、糾纏的爭球……助教巴赫曾經說過，不一定要將球權奪過來，但要保證持久的aggressive和intensity；第二件，將喬丹和皮蓬分成兩組，各自帶隊打4對4，目的在於讓冠軍們保持飢餓感，渾身充滿競技的仇恨，並隨時能潑灑到賽場上；第三件，在第二年或者第三年找出一條「渾水」的鯰魚，打破隊內昏昏欲睡的沉悶，比如後三連冠時期的庫科奇。帕特·萊利在1990年遠走洛杉磯時說過：「殺死冠軍的是冠軍本身。」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喬丹、勒布朗、科比、伯德等人般或綿長、或隱忍、或透進骨髓的偏執和恨，並將其轉化成求生慾望：這些都需要實現成日復一日的重複訓練、控制飲食、場上注意細節，臟活累活一把抓……摸摸手上的冠軍戒指，誰不想躺著喝蜜糖？這也是為什麼禪師要控制人心的關鍵，也是騎士犯懶的核心原因。

當然，騎士也可以說，現在JR的傷勢尚未痊癒，腳步和腦子還有點不在頻道上，球隊的真防守問題（缺少巨人）一直存在，想擺脫博古特，結果傷了，不還在等桑德斯嘛……輸馬刺，丟頭名本身可能並不算大事，以騎士的底子也可以像OK組合一樣不用主場優勢一路衝進總決賽，但有些富貴病，現在不下點葯醒醒，季後賽也就不一定來得及了。

（詹姆斯在落後馬刺16分之際，都看不到憤怒時聳鼻子的神態了）

（本文作者：羅帥單位：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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