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故事:23歲中國姑娘背包137天的徒步孤旅
這是「勇氣故事」系列
第一篇故事
前言
偶爾從鋼筋水泥中逃離,荒野總能給人帶來片刻的寧靜。在漫長的荒野孤旅中,人們回歸到更加純粹樸素的生活狀態,開始思考些簡單的人類學命題,因此便有了公路文學和冒險故事。
大部分人第一次聽說張諾婭用了137天,孤身徒步長達4289公里的PCT( Pacific Crest Trail,美國太平洋山脊小徑)的故事,第一反應會是這個姑娘被什麼刺激到了吧。和所有的冒險故事一樣,在路上她經歷了一波又一波的困難:沙漠,雪盲,迷路,99次露營,80次淌河,94天不洗澡,森林山火,艷遇,遭遇灰熊和響尾蛇……
然而在探索故事更核心更本質的精神指向時,你會發現,其實這個故事還有一點點不一樣:她遇到無數有趣的人,被愛情糾葛,被親情牽絆,但是到了最後,她還是她。她不需要文學作品中的「救贖」和「尋找」,在漫長的徒步修行中,她一次次地得到,再一次次地失去,然後再次出發。這不是一篇小說,卻是比小說更加具有張力的真實故事,走的人需要勇氣,看的人也需要耐心。
通徑徒步
森林人山口的灰褐色岩石就像一堵豎直的高牆,任何試圖想要翻越這座高牆的背包客一眼望去,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堵牆在湛藍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冷峻,漠然地聳立在美國內華達州的西耶拉山脈。
剛剛從惠特尼峰下撤,緊接著又要翻越這座天塹,張諾婭眼球有些紅腫,臉頰顴骨處也曬出了高原紅。在攀登美國本土第一高峰惠特尼峰的途中,張諾婭摔碎了太陽鏡,在雪地強烈的反射下造成了輕微雪盲。再加上輕微高原的反應,腦袋隱隱作痛。
比高反和雪盲更可怕的是迷路。想像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前人走過的腳印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海拔4000米的森林人山口是PCT小徑的最高點,即使在晴天也會大雪覆蓋。有過在800公里的科羅拉多大峽谷徒步37天的經驗,23歲的張諾婭不懼怕孤獨,但是她卻害怕迷路。踏上太平洋山脊小徑,徒步第46天,迷路已經讓人輸不起。
此刻,男友正在不遠處的獨立鎮瘋狂地打聽她的消息,母親對自己徒步的事情一直不太支持,外婆在網上焦急地等待她的微博更新,「石頭隊」的夥伴在前方等待。一切都不明朗。能見度不足10米的森林人山口,天地間的顏色只有灰白,張諾婭的絕望連同暴風雪,置身在一片混沌之中。
前方「只剩」下3000公里,張諾婭還需要徒步90天,才能抵達美國-加拿大邊境線的PCT終點,76號紀念碑。而在美國白人男性居多的PCT小徑徒步之路,年紀最大的有75歲的老人,年紀最小的有8歲的小孩,但卻從來沒有中國女性嘗試過走完全程。這位有些倔強的90後姑娘想要在5個月內走完4200公里的PCT小徑,成為一名通徑徒步者。
邊境起點
太平洋山脊小徑的起點位於美國-墨西哥國境線,「棧道天使」鮑勃今天覺得有點反常:為了讓自己的徒步日曆看起來順眼一點,大部分徒步者選擇在1號、10號、15號開始徒步,比如,4月1日就有幾十人出發,而在4號出發的徒步者屈指可數,現在他的車上就有一位。今天要送到起點的,是一位在PCT上少見的女性,一位身材嬌小的亞洲女生。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2014年4月4日,凌晨4點44分,鬧鐘響起。張諾婭刻意選擇這麼一個「吉利」的時辰起床出發,自嘲般地希望一切大吉大利。
張諾婭坐在鮑勃的車上,望著窗外發獃。山谷中的朝霞格外賞心悅目,心中卻有些波瀾。出發前,她在社交媒體上動情地寫道:「再過六天,我終於不必在計算每件裝備的重量,不必計算食物的卡路里,不必閱讀書本上那些冰冷的名字,而是結識更有溫度的朋友…PCT將會在我的腳下成為現實,我不會再等待故事開始。」
這位中國姑娘的車座旁,放著自己改裝過的輕量化背包,這是她始終如一的夥伴。儘管做好了在荒野中漂泊150天的計劃,裝載了全部家當的背包卻只有4.7公斤,張諾婭可以輕鬆將它舉過頭頂。背包里的38件物品都屬於「輕量化」,在行前都經過張諾婭親自稱重,精確到「克」。
墨西哥邊境的PCT起點有些荒蕪。南加州的黃土上,點綴著幾株稀稀疏疏的綠色植被,幾個高低不等的水泥石柱組成了紀念碑,徒步者賦予了他們更多的意義。戴著一頂圓邊速干戶外帽,穿著一件翠綠色的皮膚衣,卡其色短裙,輕便的越野跑鞋,張諾婭手持著巴掌大小的國旗微笑,留念合影,「PCT即將成為現實,終於不再等待。」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從美國-墨西哥邊境的南端紀念碑出發,也有選擇從美國-加拿大邊境開始。從北向南的徒步者,他們被圈內人稱為「Sobo」。張諾婭選擇了較為主流從南到北的走法,「Nobo」,這能讓她認識到更多的朋友。和大部分路上的背包客一樣,張諾婭獨立但不孤僻,她渴望融入這幫群體,她嚮往每天從A點走到B點,每晚把睡袋在銀河下鋪開的,和隊友一起共進晚餐的生活。
徒步PCT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行前計劃必須做到事無巨細,才能成為「通徑徒步者(Thru- hiker)」。在一個季節內,嘗試完成一條完整的路線的徒步者,被稱為「通徑者」,他們享有水源、營地、棧道天使的服務等等的優先權,當然還有沿路徒步者的最高敬意。
張諾婭為了計劃此次徒步,在行前8個月就做好了充分的規劃和準備。在個人博客貼出的這份精細的計劃書中,包含了PCT基本常識、路上的人、徒步生活、挑戰、補給、準備等六大部分,小到一頓晚飯的熱量參數,大姨媽的解決方案,大到PCT的徒步歷史和自己的徒步哲學。這份計劃書不是寫給自己,而是寫給所有關心她的人看,讓他們知道,我,張諾婭,並沒有瘋掉。
張諾婭沒有瘋掉,並不等同於路上沒有瘋狂的元素。比如,第4天的「牛仔式露營」。這種露營方式在「學院派」背包客看來簡直有違常識 :沒有睡袋帳篷和防潮墊,一個簡單的塑料布墊在地上,露天席地,仰望星空就能睡。事實上,這種露營方式在南加州的沙漠非常舒服,張諾婭在日記中記錄道,「月亮的光芒住在大地,讓人合上眼也能感覺到有溫度的夜色。沙漠上乾燥的暖風吹過山脊,速度很溫柔,一起剛剛好。」
和張諾婭一起體驗「牛仔式露營」的,還有剛剛結識的夥伴,被張諾婭稱為「灰姑娘」的莎拉。也許是在中國當過老師的經歷,也許是滿世界亂跑的見聞,也許是活潑可愛的性格,張諾婭十分喜歡這個姑娘。可是,這位胖胖的姑娘並沒有全程陪伴張諾婭,事實上,在人生的道路上,莎拉也並沒有走得很久。
13個月後,當在阿巴拉契亞小徑徒步,被圈內的朋友告知莎拉去世的消息時,張諾婭震驚錯愕。「莎拉和老公喝了幾杯酒後走回家,到了公路邊一個觀景台的地方,她爬上去要聽海豹的聲音,然後就掉下去了…我當時好震驚你知道嗎?我現在說起來的都很震驚。」張諾婭事後談及此事,依然感到惋惜,但又為她感到欣慰:莎拉的人生極致瘋狂,但又非常圓滿。
旅途總是在開始展示溫柔的一面,然而僅僅在第7天,張諾婭就體驗到了PCT的殘酷。行至聖費利佩山脈,天氣陰得有些沉悶,風大,偶有顆粒刮在臉上,分不清是風沙還是雨點。行走在暴露的山脊一側,腫痛的膝蓋,總是張諾婭覺得有些不太對,所以不停地喝水,以至於最後不得不舔著背包上汗蒸後的鹽漬,來彌補鹽水之間的平衡。然而這些「慘狀」跟之後的幾十天相比,卻算不了什麼。
棧道奇蹟
在漫長的上百日徒步中,全程背負所有的食物和補給是不切實際的,很多徒步者選擇了把事先打包好的包裹,分批寄送到沿途指定的郵局補給點。在做行前計劃時,張諾婭精打細算地準備了29個沿途寄送的包裹,除了堅果、牛肉乾等零食,以及通心粉、土豆泥等熱食之外,還有越野跑鞋,日記本等日常用品。按照張諾婭事先的計劃,「文藝」按時依次把29個白色塑料袋裝的包裹寄送到各地。
文藝是張諾婭的男朋友,可並不像張諾婭一樣痴迷於戶外運動,對於女朋友的這次PCT徒步,他卻是親力親為地支持。他成熟且理性地愛自己的女朋友,雖然張諾婭不像普通女生一樣愛打扮愛名牌,還總是像小男孩一樣跑來跑去,但是喜歡就是喜歡,願意在她的夢想中主動扮演一些角色。
徒步第8天,張諾婭在176公里處的華納溫泉,又收到了一個補給包裹。華納溫泉的補給點並不大,但是棧道天使蒙蒂卻能提供三餐,網路,冷氣,洗澡,甚至還有車送去郵局領包裹。那些在一起開始就被PCT打擊的徒步者,可以在這裡好好地喘口氣。
顧名思義,棧道天使(Trail Angel)是一群心靈美好的志願者,一群甘願為徒步者做出奉獻的人。有人願意提供家裡的住宿,有人願意提供餐食,有人願意提供交通。「水天使」是棧道天使中最具代表性的,在炎熱的沙漠之中,水天使自願運送十幾升甚至幾十升的水源,藏在沿途以供徒步者及時補給。任何接受棧道天使幫助的徒步者都是心懷感激的,因為他們本沒有義務做出奉獻。
試想,當你在徒步中最困苦,最要命的時刻,突然發現在小徑旁邊的巨石後藏著食物——還有可能是可口可樂或薯片——你會怎麼想?徒步過程中,任何意外的驚喜,任何無私的奉獻,都被徒步者們當作「棧道奇蹟(Trail Magic)」去感恩。風景,經歷,友誼,棧道奇蹟,等等共同構成了美國徒步文化中最美好、最獨特的元素。
長距離徒步也是孤獨的,好在徒步中會遇到有趣的朋友。徒步第20天,張諾婭和兩名徒步者結成「石頭隊」。墨西哥的男青年卡洛斯熱愛戶外運動,在美國也已經混跡多年,本來在美國的簽證就有些水分,但是天生一副白人的長相成為了他最好的通行證,後來竟然憑此長相成功矇混過加拿大邊境。
54歲的「奶爸」艾德是棧道上徒步者的典型,美國人,白人男性,中產階級銀行家,行為舉止十分儒雅有風度。由於奶爸是同性戀,經常毫不顧忌暴露自己的身體,比如在組成隊伍的第一天,奶爸就在一處野溫泉里玩兒全裸,張諾婭好不尷尬…
張諾婭是「石頭隊」三人組裡特殊的成員,不過卻是最重要的一位。因為「石頭」的隊員取自於張諾婭的江湖綽號「中國石頭(Chinese Rock)」。
徒步PCT之前,張諾婭唯一的一次徒步經歷就是科羅拉多大峽谷徒步。2013年,張諾婭看到了另外一名華人女生王陽的網路招募帖子之後,衝動之下就隨她一起去徒步了科羅拉多棧道,沒想到徒步一開始兩個人就走散,結果張諾婭自己一個人走完了800公里的漫漫長路。
走散當天,張諾婭在一座石頭上留下自己的消息,沒想到王陽竟然巧妙地錯過了,石頭上的信息卻被當時所有的徒步者看到。從此,「Chinese rock」的名字傳開,並且沿用至今。科羅拉多之後,張諾婭收穫了一個綽號,和一個痴迷於長距離徒步的愛好。
在PCT之後,當張諾婭在另一條史詩級徒步路線,阿巴拉契亞小徑徒步時,「Chinese Rock」這個綽號被省略成了「Chinese」,而後又被誤讀成了「China」。從此China即是張諾婭,張諾婭即是那為美國三大徒步路線中的中國女生「China」。
在南加州徒步的這段時間,石頭隊的組合十分默契,張諾婭曾經動情地說:「奶爸和卡洛斯,全世界最完美的徒步夥伴,如果不能和他們一起走到加拿大,我會很遺憾的。」
然而張諾婭沒想到的是,第41天,「石頭隊」的組合在行進至1100公里的肯尼迪草甸時,就解散了。
惠特尼迷蹤
南加州的沙漠一路向北蔓延,從墨西哥國境線出發以來,一路上的關鍵詞基本圍繞著沙漠、乾燥、酷熱等等,這一切將在1100公里的肯尼迪草甸終結。肯尼迪草甸是沙漠和雪山的分界線,它好比是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門外就是內華達山脈的雪山,濕潤,寒冷,一條又一條的深溪。
肯尼迪草甸前方不遠處,就是著名的美國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峰(海拔4418米),它開啟了橫亘長達640公里的西耶拉山脈。張諾婭記錄道:「西耶拉是火山與冰川的結晶,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山脈之一,也是PCT全縣最美麗的地方。」
徒步者們選擇在肯尼迪草甸這裡集結,整頓休息,這裡也是攀登惠特尼峰的大本營。當「石頭隊」一行三人到達這裡時,他們正面臨著一個棘手的問題。嚴格意義上講,惠特尼峰並不是PCT小徑上的必經之路,而是距離小徑14公里之外的獨立山峰。但是,路過這裡的徒步者,沒人能夠抵擋住登頂惠特尼峰的誘惑,它就在眼前,快的話甚至可以一日往返。
尷尬的是,根據天氣預報的消息,在未來第五天會有暴風雪,如果攀登惠特尼峰,張諾婭等人通過這裡時恰好在第六天。所以,要麼是等著五天的暴風雪過去,等到好天氣窗口來臨再去攀登,或者是賭一把,硬闖試試。作為一群要在一個季節內完成通徑的徒步者,商議的結果似乎沒有任何懸念:一行人決定強行硬闖惠特尼峰。
「石頭隊」三人都是精兵強將,僅僅用了三天就瘋狂地徒步了100公里,來到了惠特尼峰的腳下。沿路上跋山涉水,淌過若干條溪流。奶爸和卡洛斯每次過河都小心翼翼地脫掉鞋子。張諾婭有些不以為然。
徒步PCT之前,張諾婭做了大量的功課,閱讀了11本相關書籍,定期關注20多個PCT相關的網站,也看了大量的視頻資料。視頻中的前輩們大多是直接趟水過河,反正過幾天也要濕鞋的,索性就不脫了,而且越野跑鞋的速干透氣性能都還是不錯的。
攀登惠特尼峰的前一天晚上,十分寒冷,由於瀕臨山腳,海拔上升,溫度驟降至零度以下。「因為當時海拔已經快到4000米,我記得奶爸把卡洛斯叫起來,說太冷了,然後就鑽進了他的帳篷里…」張諾婭笑著回憶道。
凌晨五六點出發的時候,張諾婭發現,還沒有干透的鞋子竟然凍住了!卡洛斯出了一個餿主意,用沸水解凍。磨磨蹭蹭了一個小時,石頭隊三人終於出發。時間耽誤了太久,奶爸和卡洛斯二人在前面極速狂奔,張諾婭在後面跌跌撞撞。惠特尼峰的路上遍地冰雪,而他們都沒有冰爪,張諾婭穿得又是一雙還沒有徹底解凍的跑鞋,緊跟在後的她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
等張諾婭爬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太陽鏡摔得支離破碎,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讓她更覺得驚恐的是,她發現前面的兩人早已不見蹤影。她迷路了。
迷路,閃電,和獨自露營,是張諾婭長距離徒步伊始,就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然而這三件事在科羅拉多山谷,張諾婭第一次長距離徒步的時候,一樣都沒落下全部遇上了,哪怕是事後想起,依然心有餘悸。
去年在科羅拉多大峽谷徒步,和朋友走散之後,張諾婭經歷了一次嚴重的迷路,她看了一下路的方向就覺得不太對,就把包放下來走到了山的另外一邊,在山林里一路披荊斬棘,跌跌撞撞地在野地里從白天走到黑夜,在密林里繞來繞去。想起了當時的場景,到現在張諾婭「腿都在抖」。
有了上次迷路的經驗,這次PCT,張諾婭自以為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PCT計劃書》中,她就已經預料到必定會遇到迷路,導航主要依靠紙質地圖,指南針,事先已經下載到手機了的全套地圖,以及幾個手機軟體。
然而,所有為迷路做的準備現在都一一失靈。她嘗試用GPS去導航,發現手機GPS的定位十分不準,再次徹底陷入了迷路的境地。越迷路越慌張,越慌張越找不到路。張諾婭後來回憶道,她大概迷路了四五十分鐘,在這四五十分鐘里也沒有喝水,每次她迷路的時候不吃不喝,只想一直找路,內心十分不淡定。
絕望森林人
就這樣摸索了40多分鐘,張諾婭才終於找到卡洛斯和奶爸等人的足跡,然後循著足跡慢慢找回步道。隨著海拔的爬升,驚魂甫定的張諾婭已經殫精竭慮,高原反應逐漸加劇……直到前方一片開闊,看不到更高處,張諾婭就在這種焦慮、高反中登頂了惠特尼峰。
站在惠特尼峰頂的張諾婭並不舒爽,因為緊接著她又開始焦慮下坡。如果說除了迷路,閃電和獨自露營之外,還有什麼更讓張諾婭發怵的,那一定是「下坡」了。
張諾婭的閨蜜,曾經一起徒步過尼泊爾EBC、ABC的王佶揚說:「張諾婭上坡可能比其他人快很多,但是走下坡,尤其是下坡比較陡的時候,她就是很慢的,她有時就是最後一個。她非常怕摔。」
張諾婭小心翼翼挪到山腳下的大本營時,已經是晚上6點了。已經是身心俱疲,本想紮營睡個昏天暗地,但是發現營地里只有一名留守在這裡的年輕人。「石頭隊」的其他兩位留言說,他們先走了,在前方6.5公里處等她紮營,一起過森林人山口。張諾婭心想,只有6.5公里,很快,不到兩個小時肯定就走完了。
她低估了這短短的6.5公里:「晚上在北坡完全看不見路,就是好絕望你知道嗎?在雪坡上什麼都看不見,頭燈最多只能看五米。當時就快哭了,就是又迷路了。那天晚上,在黑夜裡迷路,真是最絕望的時刻。」
一天之中,第二次迷路,張諾婭再次陷入深深的絕望。也許母親的反對不無道理。
對於張諾婭動輒上百天的長距離徒步,家裡每個人的態度都是截然不同的,其中持反對態度的就是母親。
1994年,張諾婭的母親飛去了美國,父親常駐在北京,於是三歲的張諾婭只能交給重慶的外婆撫養。張諾婭的童年是缺失一定程度的母愛和父愛的。好在外婆的教育方式和心境讓她在一個健康的環境下成長,並養成了相對獨立的性格。
2008年,張諾婭移居到了美國,在紐約上高中。雖然離母親更近了,但是很難像其他母女一樣親密。王佶揚說道:「她跟她媽媽,還是有一點距離感。但是她對媽媽沒什麼大意見,她倆相處得還蠻好的。」
2013年,當張諾婭的父母得知,女兒要去科羅拉多徒步一個多月的時候,雖然沒有激烈反對,但也不是明確支持。
或許是科羅拉多徒步的順利,也許是《PCT計劃書》中周密詳盡的安排,這次PCT徒步父母依然沒有持明確的反對,但也不是絕對的支持。「反正心裏面,她爸爸媽媽就是有一點擔心她,小女孩嘛,擔心她的安全,主要是基於這麼一個考慮吧!」張諾婭的外婆回憶道。
回到PCT出發之前,即使張諾婭的全家人都持明確的反對態度,依然阻止不了張諾婭徒步,但是如果有了他們的支持,在張諾婭一次次絕望的時候,她的心底會有種無法擊碎的堅定,讓她的這段旅程變得更有力量。
晚上九點,一般是張諾婭晚上睡覺的時間,但此時張諾婭剛剛抵達營地。當精疲力盡的她濕著鞋子找到卡洛斯和奶爸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然而張諾婭並沒有太多心思在社交媒體上抒情和感慨,因為第二天,他們要翻越艱難的森林人山口。
徒步第46天,得知暴風雪馬上來臨,奶爸和卡洛斯甩下張諾婭直接沖坡。森林人山口的北坡大雪封山,坡度將近60度,沒有任何冰雪裝備的徒步者,不得不踩著前人的腳印,否則就有滑墜的危險。一對法國情侶陪著張諾婭,三個人組成一個臨時的小團隊。
輕飄飄的小雪灑落,當三個人終於爬到森林人山口的時候,沒有心情和時間感嘆,所有人都不說話,而是與時間賽跑:如果在PCT最高點處遭遇暴風雪,後果如何大家心裡都清楚。
西耶拉暴風雪
埡口一片混沌,前方的能見度只有不到5米,幾個人追尋著前人的腳步,硬著頭皮下坡。下了沒多久竟然發現腳印沒了,因為前面的徒步者在能見度較好的時候,改用屁降的方式滑下去。沒有了腳印,幾個人陷入了迷路的境地。好在法國情侶的認路能力較好,幾次把錯誤路線撥亂反正。張諾婭的衣服濕透了一層又一層,幾近失溫狀態,她卻沒有時間和精力關心。迷路,暴風雪,眼下任何一樣都有可能令他們陷入極其危險的情況。而且,接下來還有一座同樣高聳的山口要翻越。
據法國情侶回憶,當他們決定在埡口之下的某處就地紮營,不再繼續冒險趕路的時候,張諾婭是「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法國情侶認為,如果強行翻越第二座山口,在天黑的時候恰逢暴風雪和高海拔,危險係數陡然上升。儘管張諾婭並不十分認同,但是她更害怕一個人再次迷路。
徒步第47天。法國情侶和張諾婭站在森林人第二處個埡口的時候,暴風雪來臨,前方「完全沒有能見度,全白」。幾天來身體和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張諾婭感到十分疲憊。法國情侶不斷催促,等暴風雪來的時候,三個人被困在這裡,沒有出路,只有死路一條。
暴風雪來得比想像的快,三個人不說話。他們期待前方能有人出現,把他們帶離這將近20公里的風雪地帶。但是在暴風雪天氣,有哪位遊客還會來這裡徒步呢?希望極其渺茫。
在耐力運動中,當人們遭遇艱難困境的時候,往往會自責,翻來覆去地追問自己當初為什麼開始。
為什麼徒步PCT?捫心自問,張諾婭很難給出一個精確的答案。
或許是對荒野的眷戀,張諾婭在37天的科羅拉多徒步之後,依然想念這種感覺:在飛機上看到自己走過的土地,頗有感慨;走在城市車水馬龍的街上,會恍惚聽到有人在說「科羅拉多」的名字;沒有社會習俗的約束,沒有工作上的壓力,沒有讓人糾結的戀情,「只有幾個素不相識的徒步者一起瘋就可以了。」
去年剛剛完成科羅拉多小徑,剛剛回來三四天的時候,張諾婭就開始莫名其妙地著手準備徒步PCT的事宜,就好像這是一件生命中注定要發生的事情。「我覺得就是緣分,就是水到渠成,」張諾婭回憶道,「我對PCT差不多也足夠了解了,長沼什麼都告訴我了,我也知道如果我要走的話,馬上就有人解答我的一切問題。」
長沼是張諾婭在科羅拉多徒步時,最後幾天才認識的一名日本徒步者。長沼對於張諾婭來說,是一位精神領袖一樣存在的人物,引導她不斷前行。在她看來,長沼是一位能為愛好而活的人,是張諾婭從小汲取到所有關於「愛默生」、「梭羅」、「佛學」、「哲學」等精神理念的現世化身。長沼說過,他最喜歡的三樣東西,衝浪,釣魚,和徒步,如果以後要死的話,希望自己死在海里,因為那樣會讓他感到幸福。
而張諾婭身上的某些特質,也吸引著長沼。在科羅拉多徒步的最後幾天,張諾婭和長沼傾慕著對方。長沼回到日本後,出了本書,在書里把他和張諾婭之間的故事寫進了書里,只不過張諾婭的身份換成了一位美國人。在戶外活動中,兩個人產生莫名的情愫並不罕見,人們甚至給這個現象取了個名字,Trail Romance(小徑上的浪漫)。
在科羅拉多的時候,比張諾婭年長17歲的長沼,沒少提及美國戶外徒步三重冠,PCT(太平洋山脊小徑),AT(阿巴拉契亞小徑),CDT(大分水嶺小徑),還有Thru- Hike(通徑徒步)等名詞。「我特別想探索長沼說的那個『通徑徒步』是什麼感覺,因為我是遇到他之後才開始對Thru- Hike有了真正的了解。」當張諾婭開始著手準備的徒步PCT的時候,也同時決定了一定要用「通徑徒步」的方式,從南到北一次走完。
突然,法國男生在雪地上尖叫了一聲,不是驚恐而是喜悅。「就好想一個人打獵的時候發現了新鮮的鹿的腳印,」張諾婭說,他們發現了人的腳印,然後笑著補充道,「他還特意用了『Fresh(新鮮的)』一詞。然後他就在那裡吼,他說絕對是今天留下的,然後開始狂叫。」
等張諾婭三人重返人類文明,回到獨立鎮,和卡洛斯、奶爸等人重聚的時候,幾個人感慨萬千。張諾婭回想著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西耶拉山脈的一天簡直就是一本書。
張諾婭的男朋友文藝,也從2000多公里外的達拉斯趕來獨立鎮。在女朋友「失聯」的這幾天,他已經在鎮上瘋掉了,滿世界的尋找,見人就問她去哪了去哪了。然而,看著這樣關心她的男朋友,張諾婭只會感到更加愧疚,有些話欲言又止。
PCT傳奇
1935年,柯林頓·克拉克提出了「太平洋山脊小徑」設計藍圖的構想,1993年PCT步道的最後一段才徹底完成。即使太平洋山脊小徑長達4200公里,總爬升近150,000米——相當於從北京徒步到拉薩,還要再爬兩趟珠穆朗瑪峰——但它和每一個步道一樣,在半個多世紀中,從不缺少傳奇。
斯科特·威廉姆森(Scott Williamson)是PCT上的皇帝,但在其他人看來就是一個徹底的瘋子。這位曾經64天就完成通徑徒步的前紀錄保持者,從1992年,18歲第一次走上PCT小徑以來,先後13次完成PCT小徑的通徑徒步,並且還在2004年的一個徒步季節中,玩了一手「悠悠球(Yoyo)」——從PCT的起點走到終點,再掉頭折返回起點,人們戲稱之為「悠悠球」——2006年,斯科特又玩了一次「悠悠球」。據說,斯科特的裝備幾乎都是自己製作的。
如果說斯科特是皇帝,那麼安妮什(Heather Anderson)相對應地成為了PCT的女皇。斯科特是「瘋子」,安妮什是「魔鬼」(美國《背包客》雜誌的封號)。2013年,安妮什用時60天17小時12分,從PCT的南端墨西哥起點,一路縱穿美國,「跑步」到了PCT的北端加拿大起點。更恐怖的時候,她在途中背負了所有的裝備和食物,沒有接受任何人的幫助,甚至就算去補給站點也沒有搭車!頗有意思的一個小細節就是,安妮什全程穿的都是一條連衣裙!
然而,無論是「瘋子」斯科特,還是「魔鬼」安妮什,都遠沒有謝莉爾(Cheryl· Strayed)為PCT在主流領域的影響力做出的「貢獻」大。2012年,謝莉爾根據自己1995年徒步PCT當中1600公里的事迹,寫成了當年暢銷書《Wild》。2014年,該書被翻拍成同名電影《涉足荒野Wild》,並獲得奧斯卡和金球獎的提名。也恰恰是2014年,嘗試通徑PCT小徑暴增至原來的4倍——從平均每年500人,增長至每年2000人。
《涉足荒野》電影的開頭頗能抓住觀眾的眼球:肩負著著碩大背包,女主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頂,脫下靴子,發現幾枚指甲有些鬆動,咬咬牙狠心拔下,卻不小心把旁邊的靴子碰倒,靴子隨即跌落山谷,靴子在陡坡中跌跌撞撞,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片刻的迴響證明它的存在。憤怒之餘,女主角朝著山谷狂吼,然後把另一隻靴子也扔掉了。
徒步第57天,張諾婭也經歷著極其類似的情節。
進入內華達山脈之後,也多了黑熊活動的痕迹,它們喜歡翻掏徒步者的行李和食物,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徒步者被強制要求背負「熊罐」。徒步者要把一些有刺激性氣味的東西放進密封的熊罐,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黑熊染上被飼養的習性。
此時,張諾婭又迷路了。1公斤的熊罐體積不小,只能外掛在的背包外面。她正在呼哧呼哧地攀爬一個45度的雪坡,想要爬到高處尋找正確的方向,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熊罐掉了,沒有立即滾下去,而是慢慢地下滑。45度的坡度太陡,把背包取下來風險更大,張諾婭索性任它一直滾到山底,再無奈地下山去揀熊罐。
北美國家公園裡很少發生黑熊傷人事件,但張諾婭的外婆還是不放心。「美國有熊,我擔心,我就讓張諾婭每次出門一定要帶一個口哨,你吹一吹,動物還是有些膽小的。」外婆回憶著,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笑道,「我看到她發到網上的照片都帶著口哨,掛在那背包上面,我也就放心多了。」
張諾婭也非常愛外婆,她認為外婆跟她是比較心有靈犀的。但卻總是不敢把這種「愛」表達得過於透徹:「我非常愛他們,但是又覺得有一種想靠近又縮回手的這種感覺,就是若即若離,隔著一張紙的這種。」
張諾婭從小就跟外婆一起長大,在父母都反對張諾婭長距離徒步的時候,外婆也是家裡面第一個支持她徒步的人。外婆認為,以前大人總是左右自己孫女的想法,但現在她長大了,自己的孫女喜歡做什麼事,也是自己的選擇。
和其他的長輩一樣,外婆也希望張諾婭在美國好好找一個工作,安一個家,安安分分地過一個美國白領的生活,但實在想不到張諾婭大學畢業之後就去徒步了。張諾婭發到網上、微博、朋友圈裡的每條動態,外婆都會關注,慢慢地,外婆也就理解了,並且從理解變成了敬佩。
外婆說,小時候在鄉間田埂的時候,張諾婭就怕走下坡,她的姐姐就拉著她走,沒想到後來她的小孫女鍛煉得可以了,實在佩服。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外婆非常想和張諾婭一起徒步,「真的很想」。曾經在一封郵件中,外婆給張諾婭寫道:「你在山上走,我跟你一起神遊。」
儘管張諾婭認為自己從小就不是一個愛美的姑娘,經常穿著運動裝出門,但在外婆眼裡,張諾婭始終是一個特別聽話的乖乖女,性格溫柔的小女孩。張諾婭的好閨蜜王佶揚也認為,其實她非常地女性化。
和張諾婭在尼泊爾徒步的時候,王佶揚觀察發現,張諾婭隨身帶著一個龍貓的玩偶,到了一處地方會拿著這個貓玩偶拍照,甚至跟龍貓講話,「有時候,她說話聲音可以變得非常嗲。」王佶揚笑道,「張諾婭的腦洞比較大,為了活躍氣氛經常會講些冷笑話,但是我們都不笑。她的思維特別跳躍,有時候蠻像小孩子的。」
荒野歸屬
和所有的女生一樣,張諾婭也會為情感糾結。她希望未來的男朋友能在戶外運動方面領導她,有行動力,並且是志同道合的一個人。在科羅拉多徒步的最後,長沼的出現滿足了她對一個理想男朋友的幻想,可長沼之所以是長沼,就因為他是一個漂泊不定的人,而張諾婭卻希望未來的男朋友和她之間能有一種「attachment(依賴)」。
男朋友文藝雖然成熟,對張諾婭非常好,願意付出,但可能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男朋友」。對於一個追求純粹精神世界的人來說,一旦自己的精神世界出現了裂痕,這個裂痕很快就會從紋路,慢慢地變成碎片,就很難繼續下去。但是在PCT徒步之前,心地柔軟的張諾婭又不忍心說出分手,一直拖到了現在。
「石頭隊」的奶爸勸說過張諾婭,如果你要跟他提分手,一定不要在電話里講,不要通過Email,而是要當面跟他說。張諾婭覺得有道理,於是一直沉著氣,忍著沒有說。
奶爸就是俄勒岡州人,所以他跳過了PCT上俄勒岡州的這一段。在第96天踏入俄勒岡州地界的時候,張諾婭就與奶爸就走散了。恰好俄勒岡州的風景十分單調,成片的沙漠和灌木叢,張諾婭冒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要在兩周之內搞定俄勒岡州的形成。
徒步114天,張諾婭終於走到了眾神之橋,俄勒岡州的終點。
在電影《涉足荒野Wild》,謝莉爾歷經千辛萬苦,歷經風霜走到了她旅途的終點,就是這個「眾神之橋」,從此這裡也成為了PCT徒步者眼中的聖地。激動歸激動,張諾婭並沒有大多感慨,對於一名想要走完全程的通徑徒步者來說,前方還有752公里的路要完成,接著就踏入了最後的華盛頓州的地界。
越是臨近PCT的終點,張諾婭就越是享受在路上的生活,或者說,她痴迷、留戀於徒步生活。剛進華盛頓州的時候,張諾婭就買好了去風河山脈國家公園的機票,緊接著PCT之後的行程。她說「我覺得好像路還沒走完。」
100多天的徒步,路上結識的朋友,遇到的種種困難,浮想聯翩的回憶,壯美的雪山,連同那些跌跌撞撞的迷路,一併組成了張諾婭對於PCT的獨特回憶。事實上,PCT對於她來講,已經不再是一條漫長的小徑,而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讓人留戀的生活方式。
終點的76號紀念碑,恰恰也是美國-加拿大的國境線。第137天,張諾婭的背包格外輕,速度快得像是在越野跑。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終點就在不遠處,那是由三個木頭組成的紀念碑,其中一個是徒步者登記的簽到簿,那裡寫滿了歷史,以及通徑徒步者的榮耀。
137天的PCT徒步之後,張諾婭經歷了很多,她感謝這些寶貴的經歷帶給她的改變,但本質上,她還是她。她依然為感情糾結,依然心思細膩,依然害怕下坡,依然倔強,也依然是外婆心目中的小女孩。很多人認為她是一個屬於荒野的孩子,但是她卻認為自己屬於城市。
法國作家弗朗索瓦絲?薩岡說過:「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夢想著平靜、童年、杜鵑花,正如所有平靜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樂隊和醉生夢死。」在張諾婭的內心深處,荒野只是讓她感到興奮,人類文明才是她最終的歸屬。
張諾婭朝著終點奔跑,即便那意味著儘快結束。她深處孤獨,卻並不喜歡孤獨。她是一個漂泊的人,同時也渴望過著一種平靜的人生。即使那裡有生活中種種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那裡真實如同她的精神世界。
撰文:壹小明
採訪:壹小明
圖片:張諾婭
實習:朱家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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