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然：希特勒上台的「黑天鵝」事件是如何發生的？

本期作者：梅然（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

一戰後，德國成為了民主制共和國，俗稱「魏瑪共和國」，雖然它面臨反民主的右翼的威脅，但在20世紀20年代中後期，納粹黨掌權看似沒戲；此時，德國民眾更願意維持魏瑪政體，幾次議會選舉中的多數選票也投給了中間派和左派政黨，納粹黨在1928年選舉中的得票率只有慘兮兮的2.6%。因此，從此時看，數年後希特勒和納粹黨就攫取德國的生殺大權算是出人意料的「黑天鵝」事件。（詳見學術劇4.19）

那麼，希特勒上台的「黑天鵝」事件是如何發生的？

在1940年上映的卓別林名作《The Great Dictator》

勃魯寧的緊縮：德國的冬天，納粹的春天

納粹黨命運的轉折點是1929-1933年的世界經濟大危機。這導致德國經濟大滑坡，失業率劇增，廣大老百姓怨聲載道，納粹黨乘機大肆進行極端宣傳以蠱惑人心，於是支持率迅速走高。

這不是新觀點，但要強調：大危機對德國有如此殺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德國政府對危機應對有誤；換言之，如果換一種經濟對策，這或許能限制德國危機的嚴重性，從而不讓納粹黨那麼滋潤。

這要說到一個人，海因里希·勃魯寧(Heinrich Brüning)，學者、財經專家和政治活動家，來自中間偏右的「中央黨」。1930年3月，他被德國總統保羅·馮·興登堡(Paul von Hindenburg)任命為總理。他採取了大規模的經濟緊縮以應對危機，比如提高利率、限制貨幣發行、增加稅收、裁減公共開支包括福利支出。

勃魯寧

在大危機初期，緊縮也是各國中流行的對策。在當時歐美各國決策層中，最流行的看法是：大危機是寬鬆的貨幣和財政政策背景下的金融投機所致，要恢復經濟，必須搞緊縮，將那些投機泡沫打掉。再比如，當時歐美普遍實行的是金本位制，也就是各國貨幣直接或間接與黃金掛鉤，與黃金的比價是固定的，其最大優點是有利於保持匯率的穩定和國際收支的平衡，進而促進經濟穩定，而面對大危機中的銀行擠兌、外匯流失、搶兌黃金等行為，金本位制的信奉者強調，金本位是必保的命根子，必須通過緊縮以防止它崩潰。

但是，搞緊縮等於不打麻藥而刮骨療傷，因為它會進一步限制消費和生產，加劇蕭條，即便能恢復經濟，也是以先將經濟進一步放血為代價。當代經濟學家的主流觀點似乎是：當年大危機並非寬鬆政策促成的，緊縮和維持金本位也非正確的對策，而且事實表明，哪國對金本位和緊縮放棄得越早，走出大危機也越早。

不過，勃魯寧大搞緊縮，首先是在於有如下「心機」：此時德國還要向一戰的戰勝國賠付大量賠款，如果緊縮能讓德國經濟雪上加霜，就有足夠理由去主張大幅減少甚至取消賠款。他曾私下這樣表白過。正是這種打算，讓勃魯寧的緊縮顯得比他國更「凶」。比如，與1930年相比，德國在1932年的公共開支下降了26.6%，而英美各是下降7.2%和13%。這也便於理解，大危機中德國的經濟困境為何看似比他國更糟？

勃魯寧看似成功了：雖然他在1932年5月下台了，但按照7月的洛桑國際會議的決定，德國再拿30億馬克的「安慰金」就行，賠款問題就此了結。

但從結果看，激進緊縮是喝毒酒解渴：德國經濟空前地冰冷，失業率飆得空前高，普通大眾的處境空前惡化，於是，他們將對現實的空前不滿空前地發泄在選舉上，將危機看成空前機遇並大肆造勢的納粹黨也就等來了空前斬獲。

在1930年9月的議會選舉中，納粹黨(NSDAP)得到18.3%的選票，僅次於左翼大黨兼長期以來的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的24.5%。1932年7月，議會選舉再次進行，此時勃魯寧已下台兩月，但與緊縮相關的經濟嚴冬正是寒風最肆虐的時候，選民們用選票更強烈地表達了情感：納粹黨斬獲了37.2%的選票和230個議席，升至議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變成了老二。1932年11月，又有新的議會選舉，納粹黨的得票率是33.09%，仍排第一，第二還是社會民主黨。

在1932年早春，德國還舉行了總統選舉。從1925年就當總統的現任總統、皇帝時代的陸軍元帥和「戰爭英雄」興登堡成功連任，但首次參選的希特勒的得票率排名第二。

納粹黨的選舉海報。文字分別是：腦力和體力勞動者選擇前線戰士希特勒！對付飢餓和絕望，就選希特勒！

納粹的春天來了，但其冬天也未必遠

德國的納粹霧霾空前地加重了，但還不好說它已重到聞之即死，如下幾點值得留意。

第一，在大危機中，納粹黨之外的其他主要右翼政黨在選舉中也是輸家，或算不上贏家。原來的頭號右翼政黨「民族人民黨」在1928年的得票率是14.2%，在後三次選舉中則是7.03%、5.91%和8.34%。

既然這兩大右翼政黨都在利用危機蠱惑人心，為何納粹黨得勢，原來樹大根深的民族人民黨卻走衰？常見的解釋是：納粹黨此時已比其他右翼政黨組織得更好，也更民粹，更「接地氣」，更善於「拉仇恨」，比如：他們建立了較嚴密的指揮體制和地方組織，成員在思想上也更統一，擅長用大眾化語言去煽情，擅長釋放刺激聽眾腎上腺素的狠話硬話，以及一個個宏大承諾，擅長將希特勒包裝成從一戰起就為民族而戰的鬥士，擅長誘惑年輕人，擅長用示威遊行去刷「存在感」，還擁有準軍事組織即「衝鋒隊」(Sturmabteilung, SA)和「黨衛軍」(Schutzstaffel,SS)並動用之服務於政治目標，例如用 「衝鋒隊」的招搖過市去彰顯本黨的聲勢、紀律和戰鬥精神，用他們的打砸搶去破壞對手的競選。

希特勒接見「衝鋒隊」

第二，納粹黨並非唯一在危機中壯大的政黨，屬於激進左翼的德國共產黨也這樣。德國共產黨將大危機批判為資本主義腐朽的大暴露，將建立無產階級政權宣傳為唯一出路，將納粹譴責為大資產階級的邪惡代表，也從怨氣衝天的老百姓那裡得到了更多選票，在三次議會選舉中的得票率是13.1%、14.2%和16.86%，均排第三。在總統選舉中，共產黨領導人恩斯特·台爾曼(Ernst Th?lmann)的得票也排第三。

台爾曼。他在1933年被逮捕，11年後在集中營中被殺。

第三，在這三次議會選舉中，納粹黨的得票率都未過40%，左翼政黨、中間派政黨和溫和右翼政黨的得票率合計仍超過50%。常有人說，希特勒是被人民選上台的，但至少多數選民並未投納粹黨的票。

當代研究的主流看法是：在德國的工礦業工人選民中，投票給社會民主黨或德國共產黨(後者也是早先從前者中分離出的)的比例其實還是最高的。這兩個左翼政黨一直是工人階級的政治代表，在工人中很有根基。納粹的「票倉」首選中產階級，特別是其中下層。他們原先過得不錯，但家底不厚，因此在危機中也備受衝擊，即便溫飽仍好於工人，但失落感反可能更強。他們作為小有產者和小知識分子，對代表工人的政黨素有警惕，受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的熏染也更多。從一戰前開始，他們就主要投票給中右黨派。如今，他們憤憤不平地更多投票給更有新鮮感和和煽動性的納粹，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在1932年底，納粹黨也面臨重要挑戰。比如，在11月的選舉中，他們的得票率比上次降了4%；此時，他們賴以「圈粉」的經濟危機也已有所緩和。再比如，他們的經費越來越少，內部也吵起來了。當時，負責納粹黨全國組織建設的叫格雷格·斯特拉塞(Gregor Strasser)，他在黨內很有號召力，但與希特勒在思想和策略上的分歧在暴露。另外，不僅中左力量在警惕或抵制納粹黨，在其他右翼勢力中，覺得納粹黨言行太出格、鄙視他們或只想將其當槍使的也大有人在，後面會再說。

斯特拉塞

第五，納粹黨雖然是1932年選舉的贏家，但並未立即獲得執政權，至1932年底仍是在野黨，在中央政府中沒有一官半職。

納粹黨從未贏得過半選票和過半議席，並非理應被給予執政權。但在1932年下半年，他們作為第一大黨，還是有望派人到朝中做官。不過，希特勒與總統興登堡懟上了：希特勒堅決要求由自己當總理，興登堡則拒絕任命，最多只讓他當副總理。斯特拉塞與希特勒的一大分歧也在這：前者覺得，一直在野「裸奔」的納粹黨能當副總理已是突破，對本黨也有利，何必那麼任性呢？

上述五點表明：第一，在大危機中，德國老百姓並非像今天很多人想的那樣，一屁股坐到了右翼那邊，多數人並非將選票投給了納粹或其他右翼黨派，主要右翼政黨的得票率並未全面上揚。

第二，截止1932年，並無足夠理由認為，納粹上台是大勢所趨甚至不可逆轉。

第三，鑒於納粹黨在1932年11月的選舉中有所「掉粉」，如果它仍是在野黨，由於經濟危機在緩解等因素，它在新選舉中有可能繼續「掉粉」。若這樣，它可能回歸平庸，甚至回歸得票率不到5%的苦日子。

因此，納粹黨在大危機中迎來了春天，但其冬天就一定遠么？

希特勒的「貴人」們

但在1933年1月，希特勒「突然」當上了總理。

幾個實權人物對此「居功至偉」，他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地成了希特勒的「貴人」，從而成為了德國和全世界的罪人。

還可從勃魯寧說起，但他可不算這些人之一。勃魯寧並非典型右翼，他既反共，也討厭納粹，並對其有所打壓，主要是對「衝鋒隊」和「黨衛軍」鬧事出台了禁令。對於興登堡再次當選總統，他也是勞苦功高。這時興登堡已經八十多歲，有些干不動了，但勃魯寧想，除了這位在任老總統，真看不出誰有把握在總統競選中阻擊希特勒(以及共產黨的台爾曼)。是他代表著邁不開腿的興登堡往各地跑，見選民，做演講。

總統是魏瑪德國最有權勢的職位。根據憲法，總統有權任免總理及閣僚，有權解散議會和重啟議會選舉，有權否決議會通過的法案，還是軍隊的最高統帥；總統還有權在「秩序和安全」受到威脅時發布「總統令」(但要得到內閣的聯署)，包括限制公民的基本自由，雖然議會可否決這些政令，但總統可以解散議會和重啟選舉。若經三分之二的議員同意，可以在現任總統任期未滿時重選總統，但用這招來罷免現任總統很不易，因為「三分之二的議員同意」這個門檻比較高。

因此，只要興登堡喜歡納粹，後者就會沐浴在陽光中。興登堡是老牌右翼，憧憬著恢復一戰前的君主制。因此，總統位置上的他是一個看金庫的「小偷」。不過，從1925年就「看金庫」的他是一個偏謹慎的「小偷」，他主張「合法」地改天換地，比如右翼贏得選舉、控制議會並修憲。但是，興登堡反感希特勒和納粹黨。出身貴族、有紳士派頭的他覺得納粹黨言行粗鄙極端，並作為昔日的老元帥倨傲地仍將希特勒視為一個卑微的下士。興登堡和希特勒首次見面是在1931年10月，但不歡而散。興登堡不反對與納粹黨合作，不反對讓其進入政府，但他發誓：我只要還是總統，希特勒當總理就沒門！

興登堡，以及一部重要著作《興登堡：權力、神話與納粹的興起》

給希特勒幫忙更大的叫庫爾特·馮·施萊謝爾(Kurt vonSchleicher)，一個將軍，但更是政客。他長期扮演負責與文官政府溝通的軍方代表的角色，加之長於權術，與興登堡及其兒子奧斯卡也過從甚密，因此能量很強，自視也很高。

施萊謝爾也是想推翻民主搞專制的右翼。他主張：1、興登堡利用對內閣的任免權，任命一個右翼內閣；2、如果該內閣的政策不能被議會批准為法律，興登堡就以維護秩序和安全為由發布總統令，讓這些政策得以執行；3、如果議會通過對內閣的不信任投票，或否決總統令，興登堡也可解散議會和重啟選舉。這樣，就能維持一個右翼政權的運作，再伺機推翻魏瑪政體。他覺得，自己最有資格成為這出大戲的首席導演。

勃魯寧在1930年5月下野就與施萊謝爾對興登堡大進讒言密切相關。他覺得，勃魯寧不夠右，也不應打壓納粹黨。他認為，納粹黨已有不少議席，與其合作有價值，這便於讓議會支持興登堡和右翼內閣，便於推翻魏瑪政體，也便於對付德國共產黨。但他也不大瞧得起納粹黨和希特勒，主要是想將他們當槍使。

施萊謝爾和巴本

興登堡任命的勃魯寧的繼任者叫弗蘭茨·馮·巴本(Franz von Papen)，也屬於右翼和興登堡的親信。他當總理也是施萊謝爾推薦的，在後者眼中，巴本有點笨，易被自己操縱。施萊謝爾還與希特勒達成了經興登堡同意的一個交易：納粹黨支持巴本內閣，作為回報，先前針對衝鋒隊和黨衛軍的禁令將被廢除，還將重啟議會選舉。這樣，就有了1932年7月的選舉，納粹黨由此頭次成為議會第一大黨。於是，希特勒的胃口大了，要求當總理。興登堡則嗤之以鼻：這個下士最多當副的，當總理是休想！希特勒也叫上板了：想拿個沒實權的副總理擺平我？休想！

這樣，加之中左黨派也不挺巴本內閣，議會在9月通過了對它的不信任投票，興登堡於是解散議會和重啟選舉，於是有了1932年11月的選舉，納粹黨的得票率和議席數都有所下降，但還是第一大黨，巴本內閣仍主要靠興登堡用總統令撐著。同時，施萊謝爾與巴本的權力之爭也出現了，前者覺得後者並非像原來想的那樣易受自己擺布。

11月選舉中的這張社會民主黨的海報將巴本、納粹和共產黨都列為反對對象。社會民主黨和共產黨的不合作也是納粹得勢的一大原因。

於是，施萊謝爾覺得巴本也失去用處，他又使了個陰招，讓興登堡將巴本解職，任命自己當總理。他親自出馬，也是由於有如下算盤：鑒於納粹黨在11月選舉中的成績在回落，內部還有斯特拉塞等人的挑戰等麻煩，是他們現在更需要與自己合作，否則恐怕以後連當部長的資格都沒有；自己如果依託納粹黨能在議會中獲得支持，在總理位子上就更耍得開。

但是，希特勒仍是犟驢，「我要當總理」死活不打折！施萊謝爾與興登堡的關係也出了岔子：他的一些財經政策讓興登堡惱火，一句玩笑話又得罪了興登堡的兒子奧斯卡，後者不再在老爸面前給他美言。施萊謝爾以往是躲在背後向他人放冷槍射暗箭，如今在總理位子上也飽嘗了冷槍熱槍、暗箭明箭的滋味。

打冷槍的就包括巴本，他對於被施萊謝爾攆走很不爽，想捲土重來。他與興登堡的交情也一直不錯，後者先前將他免職也是很不情願。巴本也想讓納粹黨支持自己當總理，但希特勒還是一根筋：我要當！巴本只好同意讓他干正的，自己干副的。他也盤算，即便希特勒是總理，自己也能控制他。他和奧斯卡都勸說興登堡不要封殺希特勒。在軍方和經濟界中，也有不少人替希特勒說話。施萊謝爾其實也覺得，讓希特勒干總理強過讓自己的政敵巴本來干。

1933年1月30日，興登堡將施萊謝爾解職，皺著眉頭任命希特勒為總理。

興登堡和希特勒

對於希特勒的上位，最重要的仨人就是施萊謝爾、巴本和興登堡。但要強調：

1、他們此時都不喜歡納粹和希特勒，但都想利用有不少議席的納粹，以推翻魏瑪政體和建立右翼專制，並不想讓納粹主宰或長期主宰大權。

2、他們都以為，即便希特勒當了總理，仍可以控制他。希特勒在上任時也看似像個「小媳婦」，比如：興登堡可隨時將希特勒解職，如同公婆可休了小媳婦；巴本是副總理「二太太」，但與「公婆」興登堡的關係要比「大太太」希特勒近得多；內閣中只有兩個不重要的部長是由納粹黨人擔任，如同希特勒從娘家只帶來兩個陪嫁丫頭。

3、興登堡也不是必須任命希特勒為總理。比如，如果巴本不打算把總理讓給希特勒，興登堡應沒意見；施萊謝爾也曾請求興登堡用總統令或重啟選舉讓自己留任，只是後者不想幫他。

4、希特勒得到任命也是由於施萊謝爾與巴本和興登堡的矛盾，以及後倆人間的私交。

5、對於希特勒被任命為總理，巴本和興登堡的作用更大；但對於納粹勢力的上升，以及希特勒接近總理之位，施萊謝爾的作用更大，比如，主要是他趕走了打壓納粹的勃魯寧，解除了有關禁令，並安排了讓納粹黨躍升為第一大黨的議會選舉；他先後將勃魯寧和巴本的內閣搞垮，也讓希特勒無形中愈發成為總理的一個人選。

6、如果希特勒此時未當上總理，也拒任他職，如前所言，鑒於經濟危機在緩解等因素，仍是在野黨的納粹黨往後很可能走下坡路。斯特拉塞曾說，如果再拖下去，我們的運動要垮，我只好到山裡歇著去。

《第三帝國的來臨》，關於納粹上台過程的一部名著，作者理查德·埃文斯是當今最重要的德國史學者之一。

極權時代的來臨

因此，希特勒在總理問題上的一根筋是在賭博。但他贏了，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成為總理的他迅速擴張和鞏固了自己和納粹黨的權力。

1933年2月27日，德國的議會大廈發生火災，此即著名的「國會縱火案」。今天西方學者的主流觀點是，無足夠證據表明是納粹黨自導自演了這場火。但是，納粹黨說這場火是德國共產黨放的，是他們暴力奪權的前奏。在希特勒慫恿下，興登堡出台了總統令，中止了憲法規定的很多公民權利。

納粹進而利用它大肆打壓反對派尤其是德國共產黨並控制國家，其他因素也令其如虎添翼，比如：在希特勒出任總理時，納粹黨也得到了國內最大最重要的「普魯士州」的內政部長一職，從而控制了該州的警察；總統令還允許中央政府為維護秩序而接管地方各州政府，這也為納粹控制地方開了便門；衝鋒隊此時也已像瘋長的野草，近乎橫行無忌。

衝鋒隊員變成了「協警」，與警察一起巡邏。

緊接著，按希特勒的要求並經興登堡同意，新的議會選舉在3月來臨。即便此時納粹對反對派欺負得厲害，還明裡暗裡地操縱投票，但其得票率也不過是43.9%，社會民主黨和共產黨的得票合計也有30%。

再接著，納粹拋出了一個「授權法案」(Erm?chtigungsgesetz)，它讓內閣有權撇開議會而制定任何法律。3月23日，納粹通過軟硬兼施，通過大耍流氓，包括用衝鋒隊員控制會場內外，迫使議員們以「符合」憲法的「三分之二多數」，通過了這一憲法修正案性質的法案。它隨後經興登堡簽署生效。

此時，德國的中左政黨或軟弱渙散，或幻想納粹不會變本加厲，或只想文斗而非武鬥，最可能搞暴動的德國共產黨也已被納粹打成重傷。只有兩大「體制內力量」看似還可管管納粹。一是軍隊。但由於或是親納粹或沒看透納粹，或是認為「職業軍人」不應干政，將軍們不想管。二是，也是更重要的，總統興登堡。他有權罷免希特勒，為此後者上任後在他面前一直恭順得像小媳婦，雖然巴不得他早死。這老頭也怪，本來反感希特勒和納粹黨，如今卻緊配合著給他們放權，即便他的一些親信或好友包括巴本也呼籲不能讓納粹亂來。有人說：1、興登堡已太老太弱，體力腦力都跟不上，加之希特勒在蒙蔽忽悠，也就睜一眼閉一眼。2、他總想推翻民主和恢復威權君主制，但一直「壯志未酬」，如今自知行將離世，心有不甘，只能將希望放在希特勒身上。

1934年2月25日，希特勒在國家歌劇院門口恭迎興登堡。

1934年8月2日，86歲的興登堡因肺癌去世。他死前寄語希特勒，望他重建君主制，即將威廉二世或其後人迎回當皇帝。痴人說夢，與虎謀皮。

希特勒終於可以稱王稱霸了。8月19日，就如下問題的全民公投上演：你是否同意將德國總統和總理的職權合并，都交給作為「元首」的希特勒？官方宣布，贊成者有88%。納粹再次用「符合」憲法的方式，最終實現了大權獨攬。請留意，直至納粹德國垮台，魏瑪憲法都未被正式廢除。

在此前的6月30日至7月2日，希特勒對政敵搞了一次集中大掃除，此即著名的「長刀之夜」，施萊謝爾在家中被殺，斯特拉塞也被幹掉。勃魯寧則已逃到國外，後在哈佛教書，於1970年去世。巴本僥倖逃過「長刀之夜」，後做過駐外大使，二戰後受到審判但很快被釋，89歲時死的，活得比興登堡還長。（作者：梅然；編輯：鬍子華；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

梅然，先後畢業於南京大學歷史系和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現為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領域是國際安全與戰略、戰略史、國際關係史，著有或參編有《德意志帝國的大戰略：德國與大戰的來臨》、《國際關係史》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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