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年度科幻電影《降臨》：無所謂時間的虛無，向前向後都是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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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架貝殼狀的不明飛行物突然出現在地球，懸浮在不同國家的上空，這場突如其來的「降臨」引起的世界的猜疑與恐慌。他們是誰？他們從哪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美國軍方找到了語言學家露易絲·班克斯和物理學家伊恩·唐納利，希望能夠破解外星人謎團。

「語言是文明的基石，是把人們聚在一起的粘合劑，也是衝突中最先使用的武器」，與大多數有關外星人的電影不同，本片不再是關注人類與外星生物形態、觀念上的差別（如星際迷航），兩種生命形態的不同語言所導致的思維差異成為了《降臨》討論的重點，「第一次接觸」的結果也就不再局限於我們印象中人類的毀滅或者新希望的誕生，而是人類得到一種新的感知世界的方式後發生的變化與作出的選擇。經過數次的接觸，露易絲髮現外星人使用了一種極為特殊的圓環狀的文字，並逐漸了解了其中的奧妙，也不知不覺中獲得了窺探過去和未來的能力。但是由於被破解的信息分為十二個不同的部分，一場全球性的危機險些爆發，最終露易絲通過未來的自己所得到的信息，化解了這場危機。

對沒有讀過原著的觀眾來說，這部電影在劇情上似乎存在著一個大反轉。由於露易絲對女兒從出生到去世的「回憶「被安排在開頭，在第一次觀影時，我一度認為女兒的過世是她心中的傷痛，又因為導演極具迷惑性的剪輯，讓我嘗試著用類似《穆赫蘭道》的夢境分析法去解釋露易絲在研究外星語言時腦海中浮現的女兒的一生。

實際上，《降臨》是一部在結構上比較嚴謹的電影，影片開始時女主關於回憶、時間、開始與結尾的旁白就暗示了女兒可能是露易絲的未來而非過去。此外，片中前半部分出現的鏡頭和台詞很多都對後面劇情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鋪墊作用。總之，在電影界開始最後一幕時，謎團漸漸被解開，露易絲的經歷也完整的呈現在我們面前，那種投入劇情所帶來的觀影快感是非常令人享受的，因為我們越是深入故事，投入角色，我們就越是希望角色可以成功，也就能從劇情和角色中得到更多的情感上的回報，這就是戲劇中的等值回報原理。

想要理解《降臨》，不得不說一下片中涉及的語言學理論：薩丕爾-沃爾夫假設，即語言對思維有決定作用，所有的高層次思維都依賴於語言。由此推出一個結論：除非拋棄了自己的思維模式，並且習得說目的語的本族語者的思維模式，學習者不可能駕馭另一種文化區的語言，一個比較好理解的例子是《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碇真嗣在駕駛明日香EVA 2號機甲時要把德語改成日語作為他的思考基準。應用到本片，外星人的語言不具備線性特徵，不用考慮句子的順序，書寫時也不用為腦中的文本預留空間，而由於這種語言結構沒有時間先後和因與果之說，他們的思維也就可以超越時間與因果。

基於以上的理論，影片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如果世界上不再有時間先後，嚴格因果邏輯，你可以同時感受過去、現在、未來，你將如何面對自己的人生？本片在結尾將高潮轉入溫情，露易絲逐漸預見到自己的未來是藏匿在幸福之後的悲劇，丈夫伊恩會和他離婚，珍愛的女兒會在25歲那年去世，在這樣的問題面前，露易絲仍然選擇大膽的去愛，去享受新婚的喜悅和初為人母的幸福，而不是在預見未來之後選擇逃避。的確，怎麼能為了自己免於心碎的結局就剝奪了女兒來到這個世界和並在探索世界的過程中成長的權利，又怎麼能那未來的不幸去懲罰自己呢？賦予孩子生命，就是一位母親最深情的愛。有趣的是，露易絲並沒有用給尚將軍打電話那樣的方式來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而是選擇接受。可能對她來說，預見未來不一定要改變它，無論是其中的幸福還是痛苦，不去親生經歷，也就失去了意義。

如果以另一種方式解讀，這部電影還有更多的內涵。露易絲在研究外星語言的時候，鏡頭不斷以閃回的形式講述露易絲女兒牙牙學語的經歷，就在映射人類學習外星人這種非線性語言的過程。外星人送給人類的「禮物」是他們的語言，人類一代一代送給子女最好的禮物也是語言，孩子們通過語言去認識這個世界（露易絲兒女學到「零與非零博弈」時突破模糊意識的狀態），而人類則是通過這種語言所帶來的思維去實現向更高層次文明的跨越，這樣的大小主題的照應，也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觀影的快感。基於影片本身的開放性，還有關於宿命論的說法，影片中露易絲不斷提到「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關於我們兩個的」，但是為什麼伊恩也學習了外星語言他卻不能夠預知未來？或許露易絲是某種程度上被選中的人。此外，關於國際合作的討論也格外亮眼，不過看著中國被塑造成了一個霸權國家的形象感覺確實不太好，建議別太在意政治上的射影，理解故事本身就好。

拋去故事，就電影本身來說，導演出色的鏡頭語言結合配樂在與外星人接觸時營造了令人神經緊繃的氛圍，實際上，對於一部科幻作品來說，能不能塑造一個真實可信的世界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為了增加電影的可信度，導演不遺餘力地用細節來讓觀眾相信：銀幕上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不是一個完全虛構架空的世界，從而讓故事更有代入感。比如女主一行人進入外星飛船時帶著的籠中鳥，本來是礦工們下井作業，為了避免發生危險用鳥來感知地下世界的變化，這和進入地窖前要點上一根蠟燭是一個道理。令人印象更深刻的則是外星飛船內艙體粗燥的質感和內部重力系統的運行，即便並不知道背後的原理，我們仍然傾向於相信這些細節是真實的，並且渴望獲得和與角色之間更多的聯繫，在角色最終作出選擇的時候，我們才會感同身受。

最後談一下原著。在我看來這次改編是極為成功的，直觀地說，電影完美展現了很多小說無法刻畫的細節，更重要的是影片用視覺的手法將對非專業人士來說難以理解的外星語言形象化，破除了觀看這部電影最大的障礙。優秀的攝影與剪輯加上出色的音效都為電影版加分不少，本片也力壓《血戰鋼鋸嶺》和《愛樂之城》奪得本屆奧斯卡最佳音效剪輯獎。但是，像所有改編電影一樣，《降臨》也有著無可避免的缺陷，即是否符合原著？被刪掉的費馬最小時間定理、有些生硬和尷尬的國際局勢，和被明顯弱化的男主角的形象。可能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答案，但是電影本來就和文學有很大差異，電影更像是文學、戲劇、攝影、音樂、美術等藝術形式的結合，而且它最重要的表現方式是鏡頭語言，幾段文字可能只是影片中的一個鏡頭。而《降臨》把這一切完美的表現了出來，把硬科幻的原著小說變得充滿溫情，又保持了探索謎團的樂趣，不失為一部優秀的改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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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莫耶斯的螺旋香檳

詩詞歌賦 光影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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