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薇：人生很疼，你得忍一忍

　　無可否認，趙薇是中國過得最動蕩而複雜的女明星之一。我問她如何看待過往的一些事端。她說她習慣於給事情想個悲劇性的結尾。「在那種狀態下，你會抱著最壞的打算去做事情。第一，你將來不會失望，第二，你就會盡心儘力，好像在挽救一個生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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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訪安排在了臨近春節的時候，早上9點見到趙薇時，她素顏，穿著衛衣，戴著厚厚的圍巾坐在化妝鏡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著哈欠，神色中有些即將放假的輕鬆和掩飾不住的疲倦。

　　「春節也就放一周假，但所有人都很有儀式感，把各種有的沒的，大事小事一併收網打包。」她在微博上寫道，「各種總結各種忙，其實一周後日子還是一樣過，只是此種儀式感很有撫慰作用，感覺任何不好的東西都可以往去年狠狠扔過去……」

　　過去的一年並不輕鬆，但她卻說那是「對未來來說不錯的一年」。「人重複做一件事情很久了，也會疲倦的，一些考驗啊或者是什麼東西，能讓人的心態一下子回到新人的感覺。」

　　此時距離憑藉《還珠格格》一夜成名已經過去了將近20年，她早已不再是那個會被突如其來的關注，和「撲面而來的整個社會」嚇壞的小姑娘。在從演員到導演的轉變過程中，名利帶來的利弊最大化地作用於她的身上，至今，誰也無法否認那篇對她最著名的採訪標題—《中國女演員比我過得動蕩而複雜的沒幾個》。

　　「太多人還是把她作為明星了，她之前頭上的光環太突出了、太強大了，很多人對她的印象扭轉不過來。」攝影師曾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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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趙薇親密的合作夥伴，以及不可多得的良師益友，編劇李檣曾在接受採訪時總結過這些動蕩給她帶來的影響：「我覺得她從小成名被恐嚇過，也被辱罵過。她會知道去爭一個你長我短，爭一個表面上的勝負是沒有意義的；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她覺得通過這件事情能完善自己。」

　　對於趙薇來說，這20年經歷的變化，僅僅源於一個簡單的出發點—「很想有一番事業，可以把爸爸媽媽和家裡人照顧好」。她沒有殫精竭慮的計劃，在她看來，那時的閱歷還支撐不了對複雜人生的想像力。

　　但她的確有一些懵懂的願望。那雙令她日後大放異彩的大眼睛，小時候曾一度困擾著她。「我小時候長得特別可愛，永遠一副長不大的樣子，大眼睛一瞪，特天真、特煩人。其實我特別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有味道的那種類型。」

　　時間順水推舟，在合適的時候給了她想要的。「很多雙魚座年齡大了還在扮可愛，卡哇伊、少女心那種，但我不是，我性格也不是，我不喜歡黏黏糊糊的、一碰就倒的那種性格和狀態。」

　　直到現在，她依然認為自己是被時間和現實推著，不能停也不能退，一路「自由發揮」下來的。

　　4年前，她曾在採訪中描述自己30歲後的感受，「30後自己心裡定了不少，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能做到哪一步。原來很多事都是用賭博的心態去做，撞運氣，會有點惶恐，但往往也能摸到頭彩。現在能不能做一件事，之前就會感覺到，這點挺好的。」

　　然而現在的她並不熱衷於談論自己，即使說起來，也是聲音很輕，語氣很淡。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重新接受人生的變化。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說35歲人活著就能看見自己。」趙薇說，「在創作上也是，確實不是說30歲好像就定了，40歲穩如泰山。其實可能到了60歲，你也不一定能定下來。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變幻莫測的，只不過有的人的故事被放大了，人人都能看到。」

　　無論是作為演員、導演，趙薇都已取得了世俗標準中的成功，但對她來說，這些身份都仍未帶來精神上的自由。她知道自己還沒有達到自在的境界，沒有一件事能用玩的心態遊刃有餘地完成，但又不得不做。

　　「你已經有足夠的經驗、足夠的能力、足夠的判斷，你也不是孩子了，比你更有能力、有經驗的人，他們年齡可能大了，也要休息了。你不能到現在還大家怎麼說我就跟著怎麼做，那是小朋友成長期積累經驗的做法。你只能做這種開發和創造的事情，你不能現在還問別人或者比你更小的人，問了幹嗎？」

　　採訪進行時，攝影師陳漫在一旁挑選拍攝服裝，趙薇看著她，突然來了靈感。

　　2017年，趙薇將更多的以監製身份參與到電影創作中去，正在籌備的其中一部電影是以北京話為基礎的狂想故事。在化妝間里，她臨時給在北京南城長大的陳漫設計了個角色—一個比拍攝對象還要妖嬈的攝影師，甚至連具體的細節動作都設計好了。趙薇在化妝鏡前演，陳漫在她身後一邊學一邊笑。

　　這顯然比談論自己更讓她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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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蘇有朋、趙薇和林心如難得聚在一起吃了頓晚飯。三人的合影被趙薇放上微博後，不出意外地引髮網友的一片懷舊之情。20年前，他們是「小燕子」、「五阿哥」、「紫薇」，臉上帶著藏不住的青澀、天真和嬰兒肥，20年後，他們都無法再只用「演員」這一個身份概括，也不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形容的少年人。

　　那天晚上，趙薇和剛剛成為媽媽的林心如講了不少自己和女兒小四月的故事，兩人一邊翻著手機照片，一邊抑制不住地喜悅，蘇有朋在一旁聽著，覺得有趣得很。他們並不常聚會，但對於蘇有朋來說，這是這份友誼最珍貴的地方。「朋友到這種程度，都不是膩膩歪歪的年紀了，我不是動不動就講肉麻話、噓寒問暖的人，可是這些人就會住在你的心裡。」

　　2013年，趙薇的導演處女作《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即將上映，她打電話給蘇有朋，提了一句首映日期，問他要不要來。當時蘇有朋還在拍攝電影《甜蜜殺機》，他草草算了一下，首映前一天的凌晨正好殺青，於是痛快地一口答應。殺青當天，他幾乎沒怎麼睡覺，直接從台灣飛到北京，趕去了電影首映禮。

　　「這種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人生重要的一刻，我非到不可，我拼了。」蘇有朋笑著說。趙薇待他，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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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拿到電影《左耳》的方案時，蘇有朋正和趙薇一起在上海錄製《中國達人秀》，經常一錄就是三天，「那三天就是從早到晚錄到死」。有天晚上，蘇有朋帶著《左耳》的小說找到趙薇，告訴她自己也要做導演了，要拍這本書，問她有機會的話要不要看一下，給些意見。

　　令他意外的是，趙薇花了一夜的時間看完了書。第二天她對蘇有朋說，這個小說的分量有點大，改編起來會很難。當時電影《左耳》還處在團隊搭建階段，趙薇給他推薦了不少她認為信得過的人選，「她覺得你要真的找到真心愿意幫助你的人」。回憶起來，這些至今讓他感動。

　　「除了以前我們熟知的演員之外，她後來又多了導演、朋友，還有文化傳播者的形象，可是不管後來的身份再多樣，再複雜，她骨子裡面的那種像俠女一樣的仗義，那種真性情，有話不吐不快的性情依然沒變。」

　　電影《左耳》講述了一個關於青春期的迷惘、掙扎與成長的故事，對蘇有朋來說，趙薇是演唱主題曲的不二人選。

　　「如果是一個年輕的女生來唱，她跟女主角李耳的年紀相仿，她就需要用第一人稱來唱，可能就是我現在正在痛，我得學著忍一忍。可是如果找的是趙薇，我們都知道趙薇的成長，她中間有過大起大落，有很多風浪，但她活得非常勇敢，非常真實，非常真誠，你從她的聲音就能聽出來。所以她會以一個大姐姐的角度來告訴年輕人，很痛，你得忍一忍，她能用一個過來人的角度詮釋青春的成長，那個口吻是不同的。」

　　對待邀約，趙薇非常謹慎，她太忙了，怕自己勝任不了。蘇有朋告訴她，這時候推掉的話他找不到人了，沒有人能表現的比她更好。「她那個俠女性格就來了。」趙薇答應了下來。拿到歌后，她要求先看電影，掌握整體的感覺，再聽歌曲會放在什麼位置，把握情緒，這些都了解後，才正式開始錄歌。

　　她沒有辜負蘇有朋的期待，歌曲MV的結尾處，這位老朋友為她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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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4月14日，《左耳》主題曲的發布會上，蘇有朋和片方各捐了25萬元給趙薇和麥特文化傳媒CEO陳礪志發起的V愛白血病專項基金（以下簡稱「V愛基金」）。

　　和一般的公益項目不同，白血病救助耗資大，風險高，由於移植排異的世界性難題，患者存活率低，存活期短，在此之前，幾乎沒有專門針對白血病的救助基金。

　　「資金量大，意味著籌款壓力大；風險高意味著隨時可能會有公關危機，尤其是涉及到存活率低的白血病移植手術；有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意做白血病項目的捐助，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擔心投入很高的費用和心血，最後因為手術失敗或者術後排異保不住患者，這對捐助者的情感是很大的打擊。」陳礪志解釋。

　　陳礪志素有「明星公益推手」之稱，曾與范冰冰、羽泉等眾多明星合作過公益項目，在因《致青春》的營銷和投資合作與趙薇熟識後，他先後幫她聯絡過200萬左右的公益捐款。在聊天過程中，趙薇告訴陳礪志，她想做一個固定的、長期的公益項目。陳礪志考慮再三，決定把自己有過公益個案經驗的白血病救助介紹給她。

　　「一是因為移植手術需要大資金量，薇姐有這樣的號召力；二是我們肩負著傳播正確治療白血病，以及傳播『白血病是可以治療的』這個理念的兩個目的，薇姐有這個社會影響力；第三是白血病項目風險大，危機四伏，需要有擔當的人，薇姐正好是一個有責任感，有正能量的人。」

　　將白血病項目的風險、困難，以及這個領域鮮有關注也沒人敢碰的現狀告知後，出乎陳礪志的意料，趙薇毫不猶豫地確認。她告訴陳礪志，總要有人來做，既然別人不做，那我們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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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2月24日，V愛基金正式成立，專項資助3歲至14歲白血病患兒的移植手術。趙薇和陳礪志分別捐出100萬和50萬作為首期啟動資金。當時，明星公益正經歷著信任危機，面臨著人們對資金流向和是否作秀的雙重質疑。

　　「薇姐倒是沒有太多擔憂，她一向大大咧咧，而且做事只注意效果不考慮風險。」但他們不得不為基金的長期運行想出長久之計—所有捐給V愛基金的錢，直接用於白血病患兒的救助，不產生任何管理費用，行政費用；基金的管理和執行這些行政事務，由趙薇和陳礪志單獨負擔所有費用。並且，每筆捐款都逐月在微博上進行公示。

　　「這是之前很多單位做不到的，為人垢病的地方，她竟然克服了這個困難，把這件事情做到了，我覺得挺了不起的。」蘇有朋說，「那一次公益的信用危機，以我旁觀者的角度看，我覺得對社會整體風氣有非常大的影響。我覺得趙薇能夠打破這個僵局，突破了所有人質疑的點，做這件事情，真的好棒啊。」

　　基金成立後，趙薇的參與程度也讓陳礪志驚喜。一直以來，他和明星在公益上的合作基本遵循固定的模式—明星負責籌款，負責「影響力」，他負責執行，負責運營。然而從V愛基金成立的第一天開始，趙薇幾乎全情投入。「她的微博都趕上基金官微了，而且親自籌備兩周年晚宴，一個人募集了1 700多萬善款。」

　　蘇有朋看到趙薇的微博才知道V愛基金，她沒有特別和他提過。仔細研究過網上公示出的所有章程後，蘇有朋乾脆地做出了捐款的決定。「至少我那個時候沒有能力做基金會這樣的事情，可是有趙薇，你頂著（明星公益信任危機的）壓力，出來做這件事情，那太好了，我只要直接捐錢給你們，由你去做，太好了，我支持你這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V愛基金成立至今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累計30餘萬人捐款，有人幾乎每個月固定捐款5000元，也有人一次幾百塊，一個月好幾次地堅持了兩年的時間。陳礪志很高興看到人們對待公益的態度的改變，而這些捐款在兩年多的時間裡資助了26名白血病患兒。

　　在2016年底的兩周年慈善晚宴上，蘇有朋認捐後順利完成手術的患兒樓思遠上台將自己畫的畫送給了他，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幸福感。那天晚上，他再一次捐出了25萬元，這意味著又有一名白血病患兒將得到救治。

　　隨著經驗的積累，V愛基金正在逐漸拓寬救助的範圍，首先放寬的是對患者年齡的限制，從原來的3歲至14歲擴大到3歲至22歲，並且從2017年開始，每年的救助人數從之前的12人增加到24人。

　　趙薇和陳礪志都明白，這是一項需要長期堅持的事業。「我們共同的心愿就是，有一天我們都不在了，V愛基金還在。」

　　「她雌雄同體的。」 談起自己20年的好友，蘇有朋的聲音里透著一股驕傲。「她有女人很細膩敏感的地方，她其實本身愛的能力很強，與此同時她又有男性氣場，當她需要霸氣、需要果決的時候，她也做得到。所以這樣的人才能既是小時候的玩伴、哥們兒，又是你的搭檔、你的熒幕CP，未來還可能是合作夥伴。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本文節選自《時尚先生》2017年3月刊）

　　攝影／陳漫（Studio 6）

　　編輯／謝如穎

　　撰文／程戴斯

　　造型／鮑小樓

　　妝發／卜柯文

　　服裝統籌／川川

　　助理／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