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分善惡不辯：流氓頭子竟被視為大俠數千年

班固說他罪行累累，「罪已不容於誅」；而司馬遷卻把視為傾倒天下眾生的英雄、大俠，說他「私義廉潔退讓，有足稱者」。那麼他是誰？對同一個人，為何兩大史家的評價有如此大的差異呢？我們到底該信誰的評價？

他叫郭解，西漢軹縣（今河南濟源）人，他的外祖母叫許負。許負曾給薄姬和周亞夫等相面，預言薄姬當生天子，周亞夫當封侯，會被餓死。這些預言後來都一一應驗，許負因而名動天下。

郭解的父親在漢文帝時因為行俠被殺，雖如此，郭解仍然子承父業，繼續行其所謂的俠。但郭解的行俠，頗具爭議。

據史料記載，郭解身材矮小，精明強悍，不好喝酒，年輕時十分殘忍狠毒，是個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他可以不惜犧牲生命替朋友報仇，也會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搶劫，私鑄錢幣，盜挖墳墓；在他心有憤慨不快，還會親手殺人。總之，年輕時的郭解，干過許多不法之事，殺過許多人。

郭解干過這麼多違法的事，為何能不被處死？這就體現了他的精明（或說是狡猾）。他每逢干違法的事，都選擇在天下大赦之前。等到他幹了違法之事被捕入獄，剛好恰逢天下大赦，他便得以逃脫罪責。

後來，郭解的年紀大了，其內心之殘忍狠毒，因為小事而突然做出怨怒行兇的事雖然如故，但多少還是收斂了一點，也開始以恩報怨，施捨別人。

郭解姐姐的兒子依仗郭解的勢力，同別人喝酒，時常逼迫別人乾杯。如果人家的酒量小，不能再喝了，他卻強行灌酒。有一回，被強行灌酒的人發怒，拔刀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兒子，然後逃跑了。

郭解姐姐怒道：「以弟弟翁伯（郭解的字）的義氣，人家殺了我的兒子，兇手卻捉不到。」於是便把兒子的屍體丟棄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

郭解派人暗中追查兇手的去處。兇手窘迫，自動回來把真實情況告訴了郭解。郭解聽後，說：「是我外甥無理，你殺他是應該的。」於是放走了那個兇手，把罪責歸於姐姐的兒子，並收屍埋葬了他。

郭解每次外出或歸來，人們都躲避他——由此可見其橫行鄉里——只有一個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著他，郭解派人去問他的姓名。

門客中有人要殺那個人，郭解說：「居住在鄉里之中，不被人尊敬竟至於此，這是我自己道德修養得還不夠，他有什麼罪過。」於是便暗中囑託尉史說：「這個人是我最關心的，輪到他服役時，請加以免除。」

以後每到服役時，縣中官吏都沒找這位對郭解不禮貌的人。這人感到奇怪，跑去追問其中原由，這才知道原來是郭解使人免除了他的差役。於是，他袒露身體，負荊去找郭解謝罪。

同時，上了年紀的郭解還努力保持著恭敬待人的態度，不敢乘車進縣衙門；到旁的郡國去替人辦事，事能辦成的，一定把它辦成，辦不成的，也要設法使有關方面都滿意，然後才敢去吃人家酒飯。

司馬遷因此宣稱：當時有許多人特別尊重郭解，爭著為他效力。特別是少年人及附近縣城的賢人豪傑，更是把郭解當作人生楷模，行為榜樣，半夜上門拜訪郭解的車子常常絡繹不絕，甚至連郭解家的門客都備受推崇，有許多人爭著要把他們接回自家供養。

漢武帝元朔二年，為了加強統治，方便管理，朝廷下令將各郡國的豪富人家遷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貧，不符合資財三百萬的遷轉標準，但遷移名單中有郭解的名字，官吏因而害怕，不敢不讓郭解遷移。

大將軍衛青替郭解向漢武帝求情說：「郭解家貧，不符合遷移的標準。」但漢武帝卻說：「一個百姓的權勢，竟能使將軍替他說話，這就可見他的家不窮。」

郭解於是被遷徙到茂陵。人們為郭解送行，共出錢一千餘萬。而當他被遷移到關中後，關中的賢人豪傑，無論從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聽到他的名聲，都爭著與郭解結為好友。（司馬遷認為這是人們敬重郭解，但我以為，人們這麼做也有可能是在送瘟神、迫於郭解的淫威）。

軹縣人楊季主的兒子當縣椽，是他提名遷徙郭解的。郭解哥哥的兒子痛恨他，便砍掉楊縣椽的頭泄恨。楊家人上書告狀，又有人把告狀的人在宮門下給殺了。漢武帝聽到這消息，下令逮捕郭解，並交有關部門審問。

軹縣有個儒生，陪同前來查辦郭解案件的使者閑坐，郭解門客都稱讚郭解，替郭解說好話，他卻說：「郭解專愛做姦邪犯法的事，怎能說他是賢人呢？」郭解門客聽到這話，竟然還不知收斂，暗中派人殺了這個儒生，並割下他的舌頭。

官吏以此責問郭解，令他交出兇手，而郭解確實不知道殺人的是誰。殺人的人始終沒查出來，不知道是誰。官吏向漢武帝報告，說郭解無罪。時任御史大夫的公孫弘卻不贊同，議論道：「郭解玩弄權詐之術，因為小事而殺人，他自己雖然不知道，但這個罪過比他自己殺人還嚴重。應該判處郭解大逆無道的罪。」漢武帝於是下令誅殺了郭解的家族。

縱觀郭解的所作所為，說他是十足的黑社會流氓頭子也不為過。然而在司馬遷看來，郭解卻是一位值得稱道的大俠，還替郭解辯解說：「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與暴豪之徒同類而共笑之也。」（我哀傷世俗之人不能明察這其中的真意，卻錯誤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與暴虐豪強之流的人視為同類，一樣地加以嘲笑）

讀史至此，我們不得不懷疑司馬遷的是非善惡觀是否健全。郭解的所作所為，與暴虐豪強之流有何不同？難道我們能因為郭解做了幾件看起來挺有道義的事，而忽略了他的諸多不法行為？！

而更為可嘆的是，數千年來，竟然有那麼多人受司馬遷的影響，也跟著司馬遷是非不分，善惡不辯，把郭解之流視為大俠。在這些人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法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