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說斯科塞斯絕對是個瘋子，這話聽起來是讚美

文 | 黑澤明

虹膜翻譯

我第一次見到斯科塞斯是在紐約的一家飯店。

那天，飯桌上他突然開始向我介紹老彩色電影的問題。

「早期的彩色電影已經開始掉色了，除非我們馬上採取緊急措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噼里啪啦說得很快，好像點燃了一團火。

（註：五十年代拍攝的一部分彩色電影因為技術原因很容易褪色，這在八十年代成為電影界非常關注的一個問題，斯科塞斯投入了很大精力幫助解決。）

馬丁·斯科塞斯

他說的倒的確是個嚴重的問題，但我一下走神了，我被他的態度深深吸引。我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某種氣質，一下令我覺得是在同某個很像他的人講話。這樣來說對斯科塞斯不太禮貌，但我急切地在腦子裡搜尋，到底他像誰呢？

我想起來了！梵高！

文森特·梵高和他弟弟提奧最著名的通信，還有他和高更對話時的腔調都似成瘋魔，這一點和斯科塞斯非常相似。

過了很多年，我開始準備一部以夢為主旨的新片。這部電影里有很多我曾經做過的夢。其中一次我夢見自己遇到梵高。我開始寫劇本前已經想好了，扮演梵高的最佳人選就是斯科塞斯！那就是說，我能夠在《夢》里創造出與梵高的會面是因為我見過斯科塞斯。我馬上把劇本送給他懇求他能夠出演這一角色。

《夢》

很快他就回復，同意了！而且寄來一盒磁帶，錄下他誦讀的台詞。他在裡面說話照常很快，但效果極佳。工作進展神速，八月，他來到北海道。當天他就化好裝，試好戲服。第二天早上我們準備停當，下午就開始拍最後一個鏡頭。

大多數情況下，我會從一個角度拍一個場景。但那天，我在推軌上用了兩台攝影機，彷彿有什麼東西把我和梵高連到了一起在對話。我們拍完時，日頭還高。我和斯科塞斯坐在帳篷里，天南海北閑扯。那天，斯科塞斯異乎尋常地顯得害羞而話少，我聽說他在擔心拍攝效果。

《夢》

「那些都對勁嗎？我總覺得似乎做得不夠好。但是，當我看到最後那個場景時覺得正是我們需要的，很驚訝。」

我做了一件很對不起斯科塞斯的事。我本來應該向他詳細解釋那個場景在我剪輯出來後應該是什麼樣子。但我們在帳篷里聊天時，我腦子裡全是下一個場景，梵高走在山路上，路將田切成兩半，消失在遠方。同時，一大群烏鴉從山那邊飛來，天空被黑色的陰影染上不詳的顏色。

我該怎麼拍這個鳥群的場景？我一點都沒主意。我腦子裡太亂了，尤其是和斯科塞斯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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