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核危機下的中朝關係:慣性、安全利益與思維轉型
本文刊發於新加坡出版的《隆道觀察》2016年3-4月看(第11期)
王江雨(作者任教於新加坡國立大學法學院)
充滿無數問號的神秘關係
2016年一開始,中國周邊的超級熱點不再僅僅是南海爭端。北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用又一次核實驗將全世界的注意力集中到朝鮮半島。3月2日,聯合國安理會一致投票通過一個決議草案,其中包含的對朝制裁措施空前嚴厲,除各種禁運和對朝鮮有關個人和企業的制裁外,決議還要求凍結朝鮮核武器與導彈武器相關的金融資產,禁止朝鮮銀行在國外開設分支機構,而其中最為嚴厲者,乃是要求聯合國成員國必須檢查所有過境的朝鮮進出口貨物,並禁止所有制裁名單上的實體所控制的船隻靠港。當然這些制裁併沒有嚇住朝鮮,金正恩愈戰愈勇,在聯合國決議通過後屢次發射彈道導彈示威,朝鮮政府在3月26號還通過自己在YouTube的頻道公布了一段宣傳視頻,題為《最後的機會》,模擬展示北朝鮮洲際導彈轟炸華盛頓的實施核爆的畫面,威脅對美國發起核攻擊。
在朝鮮半島的核遊戲中,國際社會的制裁和北朝鮮相應的導彈發射及言辭威脅並不稀奇。但這一次情況有所不同,因為此次這個號稱「史上最嚴厲的制裁草案」的通過,是中國與美國共同主導的,是中美雙方歷時兩個月緊張雙邊談判的結果。令很多觀察者驚奇的是,不同於以前只同意進行不痛不癢制裁的立場,中國這次貌似對朝鮮大動肝火,非常認真地要進行使朝鮮付出代價的制裁。作為舉世公認的朝鮮的最主要貿易夥伴、外交後盾甚至是軍事後盾,中國這樣做無疑是正確的一步,但也使得整個朝鮮半島的局勢更加令人費解。
中朝關係向來是國際關係中最神秘最不可捉摸的國家間關係,蓋因這兩個國家之間來往基本上都是秘密外交、黑箱作業,不僅外部世界無從得知其具體行為,就算「內部人」,包括外交系統人士,估計不到特別核心的層級也不甚了了。但大略觀之,總體決策顯然受制於一些陳舊意識約束,處理問題時手法拘謹,觀念保守。
舉例而言,中朝關係中有一眾問題非常令人困惑。比如,為什麼中國每年給朝鮮那麼多援助,掌握著朝鮮的經濟生命線,卻對朝鮮沒有多大影響力?為什麼中國也樂於對外宣稱自身對朝鮮沒有特殊影響力,但其他國家卻普遍認為中國是唯一能夠影響北朝鮮的國家?在核試驗和發射衛星問題上,朝鮮真的事先完全不知會中國?其中原因是什麼?朝鮮確定無疑依賴中國,為什麼在行事時候卻被認為不顧及中國的利益,遑論面子?朝鮮核試驗,製造國際熱點,是不是也能對美國造成牽制,分散中國在其他方面受到的壓力?根據國際法,朝鮮是不是真的無權擁有核武器?相對於其他不被承認但被容忍的擁核國家如以色列、印度和巴基斯坦,禁止朝鮮擁核是不是一種歧視待遇?朝鮮擁核是不是不可逆轉的?朝鮮的核武器真正威脅的是誰?半島能否實現無核化?中國內心裡是不是真正希望朝鮮不擁有核武器?美國真的在意朝鮮擁核嗎?朝鮮半島能統一嗎?中國和美國是不是真心希望朝鮮半島統一?誰更害怕朝鮮半島統一?
也許可以說,對於這些問題,目前誰也沒有答案。絕大多數評論者(包括筆者本人在內)連最基本的事實都無從掌握,任何評論都難免瞎子摸象。另一方面,由於缺乏貫通上下的信息交換,也因為各種忌諱,未能充分發動國內各種智識資源來討論,群策群力既無從談起,乾綱獨斷也未見英明,事實的發展說明對朝問題的決策充滿素眼可見的混亂和不合邏輯之處,遠見卓識更付之闕如。
對於研究國際問題的專業學者來說,種種形格勢禁之下,只能拼湊各種零碎信息,根據國際關係的理論常識和一般邏輯進行分析。分析的深度,就要看分析者各自的學術功力,同時也依賴於某種直覺。在國際問題分析中,這種直覺指的就是分析者的現實感。
中朝關係:從歷史到現實
歷史上看,中朝關係一直是作為中華上國的中原王朝和作為藩屬國的朝鮮的關係。在東亞的「天下」體系下, 朝鮮與中國維持一種模範性的朝貢關係,朝鮮尊崇中原文明,接受中國皇帝冊封,而中原王朝則保障朝鮮的獨立和安全。歷史上的中朝關係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種千年的和諧關係。最後一次帶有敵意的雙邊戰爭發生在隋唐之際,其時是朝鮮半島的「前三國」時期,唐朝在新羅的邀請下發兵數十萬勞師遠征高句麗,屢戰無功,一度遭到嚴重挫敗,但唐朝畢竟軍事資源豐富,可支撐曠日持久消耗巨大的戰爭,且當時朝鮮半島「第一強國」高句麗又發生內鬥,最終新羅在唐朝幫助下統一朝鮮半島。新羅手段強硬圓滑兼具,此後既將唐朝勢力逐出朝鮮半島,又遣使請罪,甘做藩屬,最後唐朝不得不認可新羅對朝鮮的統治,斷絕了染指半島之心,而從此朝鮮與中國進入了千年睦鄰友好時期,雙方開展了貿易、文化和政治上的頻繁交流,此後中原王朝與朝鮮之間再也沒有發生過戰爭。
不管在帝制中國時代是不是有過系統的相關理論歸納,千載之中的中國與朝鮮半島的關係是基於如下基本認知的:第一,中原王朝以痛苦經驗學習到以武力征服朝鮮代價太大也無此必要,而朝鮮也認識到中原王朝能給自己帶來的巨大殺傷,所以認可中國為「上國」,甘願以藩屬自居,接受冊封,並且期待中原王朝的安全保護,所以雙方形成了某種「恐怖平衡」基礎上的尊卑有序的依賴關係。第二,認識到必須和平相處後,雙方反倒能成為真心的「友邦」,無保留地開展密切交流。交流過程中,中國典章文化的「軟實力」不斷影響朝鮮,日益強化了朝鮮對中國文化的尊崇,直到中華文明潰敗於更強勢的西方文明。第三,朝鮮半島局勢與中國國運息息相關。中國雖不直接控制朝鮮,但也絕不容許朝鮮半島為外來勢力所控制,成為威脅中原安全的橋頭堡。敵對外來勢力能控制半島時期,也必是中國最衰弱的時期。這也是為什麼此後中原王朝歷次不惜代價出兵朝鮮(如萬曆三大征之一的援朝抗倭、明崇禎皇帝與內外交困之際仍派兵援助朝鮮、以及清朝末年國運飄搖之際仍派袁世凱出兵朝鮮),都是為了將日本侵略勢力逐出朝鮮,而成功後必全師退出。換言之,一個繁榮統一的朝鮮是中國之友,而被外來勢力控制的朝鮮半島則必是中國之敵。
歷史的發展正是如此,朝鮮結束與中國的屬邦關係是在日本的脅迫之下。1895年的《馬關條約》規定朝鮮不再是清朝的藩屬,大韓帝國隨之成立,1905年日本自任朝鮮的保護國,1910年更迫使韓國政府簽訂《日韓合并條約》,正式吞併朝鮮半島,殖民統治直到1945年。這個時候,朝鮮倚重了千年的中華宗主國也正在遭受其「百年國恥」,無力對此加以阻止,不能給朝鮮提供任何保護,可謂懦弱無能,姑息綏靖。朝鮮半島在這段時期完全脫離了中國的掌控,中國成為半島的局外人,這是與中國國家安全極端不利的局面。
從殖民統治解放出來的朝鮮半島,這時候也與中國沒有關係,而是由美國和蘇聯來做主,雖然根據雅爾塔協議的安排,朝鮮半島應該由美、蘇、英、中四大國共管。斯大林與杜魯門達成以三八線為界對朝鮮分而治之的協議,美國在南方扶植李承晚政權,蘇聯則在北方栽培金日成,但美蘇兩國先後撤出了自己的軍隊。
朝鮮與中國進行國家級的來往,是因為金日成想武力統一朝鮮半島,需要蘇聯和中國的支持。毛澤東送給金日成三個整建制的朝鮮人組成的師,金日成以此為基礎發動朝鮮戰爭,結果引來美軍重返朝鮮半島,遭到嚴重失敗,中蘇協商的結果,是中國軍隊以人民志願軍的名義大舉進入朝鮮半島「抗美援朝」,三年浴血,各方死傷無數,最後換來的仍然是朝鮮半島以三八線為界分為兩個國家政權的舊局面。
關於朝鮮戰爭對中國的意義,現在不同看法非常對立,又說打出了國威的,也有說勞民傷財不值得的,也有說是歷史倒退的。拋開這些爭議,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抗美援朝使中國又一次符合歷史邏輯地成為朝鮮半島的「局內人」,甚至成為最主要的玩家之一。
中朝關係並不總是像雙方官媒所美化的那樣是「鮮血凝成、牢不可破」,而是充滿了各種動蕩和互相埋怨。1950-1957年這段時期,即朝鮮戰爭的發生到後續處理期,其實是中朝關係最不好的時段,雙方關於軍事指揮權和後勤控制上有很多分歧,再加上金日成為清除異己而排擠殺戮親中的「延安派」朝鮮高層,導致中朝關係很緊張。但1958年毛澤東決定志願軍撤出朝鮮半島,並加大對朝鮮的經濟援助,雙方關係開始變得日益親密,但總體上講朝鮮還是跟隨蘇聯路線。
從古到今,朝鮮與中國之間從來都沒有成為現代意義上正常的國與國之間關係。在帝制時期,朝鮮是東亞天下體系中中國的模範屬邦,甚至以「小中華」自居。在社會主義時期,中朝關係如著名歷史學家沈志華教授所形容的,「是一種在特定意識形態框架內形成的家庭關係、兄弟關係」。雖然世易時移,相關各國的內外環境均有很大變化,中朝也都是現代意義上主權獨立的民族國家,但歷史因素仍在中朝互相看待對方時發生很大影響,這是現在局面下理解朝鮮半島局勢所必須考慮的。
從朝鮮的角度看朝核問題
搞核試驗的北朝鮮如今已是眾矢之的,無論是外媒還是中文媒體,都對朝鮮譴責有加,但鮮少見到從朝鮮角度去考慮這個問題的。更有甚者,朝鮮及其領導人,被外部媒體有意無意地塑造成卡通一樣的形象,邪惡與小丑兼具,而朝鮮國內對領袖誇張和無限拔高地讚美,加上其無視國際輿論的乖張行事方式,無疑使外部世界樂意看到朝鮮時時以醜惡可笑的面目被描述。但這種卡通畫的方式看久了也會養成一種心態,也可能會以卡通世界黑白分明邪正不兩立的二元方式來分析朝鮮問題,從而使焦點模糊,結論失真。
無論於情於理,朝鮮本身的想法和立場不容忽視。這是因為,朝鮮的行為是受其思想意識推動的。沒有理由不認為朝鮮貌似乖張的行為背後沒有著現實主義的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動因,如果不能忽視朝鮮的行為,那麼同樣就不能忽視他們的想法和關切。
朝鮮為什麼一定要有核武器?朝鮮是不是走上了擁核的不歸路?對朝鮮來說,這首先是一個國家安全的問題。在朝鮮看來,它的外部安全環境非常惡劣。1950-1953年的朝鮮戰爭最後是以一個具有臨時性質的《停戰協定》的法律文件而結束的,交戰各方迄今並未簽訂一個和平條約,因此在國際法上講,這場戰爭仍未結束。體現朝鮮半島仍處於戰爭狀態的現狀是,幾十年來,一方面朝鮮不斷挑釁,另一方面美國在韓國有大量駐軍,美韓年年舉行以朝鮮為假想敵的大型聯合軍演(如2016年3月到4月的軍演規模達幾十萬人),雙方互相威懾,都是一副將對方除之而後快的架勢。另一方面,朝鮮過去在戰爭中的盟軍中國並沒有表現出與朝鮮並肩作戰的態度。當然,朝鮮沒有堅定盟國是咎由自取,因為自朝鮮戰爭後,朝鮮就沒有與中國聯合作戰的意願,而是儘可能排斥任何中國勢力在朝鮮的存在,生怕中國對朝鮮的政治軍事有任何染指。但總之在美韓強敵壓境這種局面下,朝鮮不可能不抱有強烈的不安全感,而追求擁有最強大的武器,以圖進可攻退可守,也在情理之中了。以朝鮮某評論員的說法,過去半個多世紀,從未有任何其他國家像朝鮮那樣受到美國長期的、持續的威脅。
國際上被美國視為邪惡勢力的其他政權的覆滅,給朝鮮的教訓恐怕也是絕對要擁有核武器,決不能放棄核武器。薩達姆的核武器是假的,卡扎菲主動放棄了核武器項目,到最後都被西方攻打,導致國破身亡。如果他們手裡真有核武器的話,恐怕今天各自的一國之主還當得好好的。
從朝鮮的角度看,國際社會在朝鮮核問題上立場也是比較虛偽。雖然公認只有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有權合法擁有核武器,但這個本身也是強權政治平衡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即使根據此項唯五常可擁有核武器的明規則,印度、巴基斯坦通過九十年代末的核試驗,也已經成為有核國家,且並沒有從根本上影響這兩國與美國的關係。美國的鐵杆盟友以色列更是已經擁核幾十年。國際社會既沒有對這些國家進行實質的制裁,甚至都不進行常規的核檢查,這其中的虛偽和勢利,不言而喻。
在核武器問題上,朝鮮難以避免地覺得美國背信棄義。1994年在美國前總統卡特的斡旋下,美國與朝鮮達成數個核框架協議,朝鮮答應凍結其核設施,美國同意牽頭成立朝鮮半島能源開發組織,負責為朝鮮建造輕水反應堆並提供重油,以滿足朝鮮的能源需求。後續的發展很清楚:美國根本沒有履行輕水反應堆的承諾,到小布希時期,則實行更為強硬的對朝政策,將其與伊朗、伊拉克一起列為「邪惡軸心」。這種大棒高懸的情勢下,朝鮮不可能對美國產生信任。
國際法上看,《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強化和保障了美、中、俄、英、法的核武器國家地位,剝奪了其他國際發展核武器的權利,朝鮮曾經是該條約的締約國,但已經退出公約,且其退出並不違反公約的強制性規定。在這個意義上,並沒有實在的國際法來判定朝鮮擁有核武器是否違反國際法,除非可以清楚證明,朝鮮發展核武是為了以武力威脅國際社會或侵略他國。
另一方面,朝鮮自身的體制讓朝鮮高層既有不安全感,也有一定僥倖心。朝鮮的體制,既不是社會主義性質,也不是資本主義民主,而是一種獨特的現代家天下極權世襲體制,且帶有主體思想結合「白頭山血統」的政教合一色彩。如今金氏家族將全體國民禁錮在疆界之內,封鎖一切外來消息,依靠謊言、洗腦和恐懼維持專制,其統治手段嚴峻酷厲而民生凋敝,人民掙扎在生死線上。這種狀況,決定了朝鮮目前不具備中國式改革的條件,即以開放促進改革。如果朝鮮打開國門,朝鮮人民看到自己的生活水準不僅和同一民族的韓國人有天淵之別,和西邊的鄰居中國也沒法比,恐怕難以和統治者和諧共處,整個國家也無法從容「改革開放」。此外,朝鮮的體制也並非始終沒有業績。事實上,在七十年代中期之前,朝鮮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一直高於韓國,朝鮮人的生活水平也長期高於韓國和中國。雖然今天不斷有朝鮮難民越境逃到中國,但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人民出逃的方向卻是相反的– 由中國逃到朝鮮。在金日成統治的大部分時期,朝鮮並不存在今日的饑荒問題。所以金日成在朝鮮人民心目中地位一直很高,而朝鮮政權也一直以條件好了之後回到金日成統治期那樣的「黃金時代」來號召和團結國民。儘管朝鮮當時的良好經濟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蘇聯和中國的援助,但在朝鮮統治者看來,自身體制沒有多大問題,有問題的是外在的敵對環境。有了核武器,就可以在確保自身安全基礎上進行經濟改革,實現經濟發展。
回到問題的本質,要理解朝鮮問題和提出有建設性的解決方案,不可不先存「將心比心」的同理心,要理解這件事情本身的來龍去脈,並將朝鮮自身的安全關切作為評判問題的必要考慮的因素。
中國視角下的中朝關係及其觀念轉型
理解朝鮮的關切並不是完全接納朝鮮的立場。對中國來說,在朝鮮問題上有著自己的關切和利益也是理所當然的。即使是充分理解和考慮其他利益相關者的立場(包括朝鮮、韓國和美國),中國所能做的,也只是以本國利益為主,適當照顧其他國家的立場,這其中的關鍵在於尋求能夠實現各方「合作共贏」的利益重合區域。
廣泛認可的說法是,中國對朝鮮長期採取支持和偏袒的態度,是以朝鮮在核問題上橫行無忌。至於中國為什麼要這麼做,有說是因為是意識形態盟友的,有說是因為朝鮮是中國的戰略屏障的,也有說是因為中國擔心朝鮮政權垮台,會引發沖向中國的難民潮。但細究起來,這些說法都有似是而非之處。第一,意識形態盟友關係早就不存在了,即使雙方有意識形態上的共同點,中國也不會因為這個原因以目前這種幅度來挺朝鮮。中蘇關係破裂,本質上講是利益和國家發展方向之爭,其中摻雜了領導人個性造成的悲劇,並不是意義形態同盟的破裂。第二,如果到今天還認為朝鮮對中國能起到巨大的戰略屏障作用,恐怕真是拘泥教條之至了。現代戰爭並無前後方之分,外敵要進攻中國,並不需要挺進到鴨綠江邊。此外,中國要實現朝鮮半島和平穩定的目的,就是不能允許在半島存在敵視中國的勢力,而單方面支持朝鮮,並不能達到這個目的。第三,所謂的難民潮首先有一個會不會發生的問題,而即使發生,也不會難以處理,而是通過中韓合作可以妥善解決的技術問題。
中國自身在朝鮮半島的根本利益之一,就是半島不能出現沒有制衡的與中國為敵的勢力。半島目前的局面是韓朝互相敵對,美軍大批駐紮,這是中國必須與朝鮮站一隊的地緣政治原因。如果這種局面改變,則中朝關係就可能改變。中國的根本利益之二,就是半島無核化。如果朝鮮擁核,且不說朝鮮是否真的將其核武針對美國(要記住美朝之間並無根本衝突),以及朝鮮是否有那個科技能力,但朝鮮的核武器穩穩噹噹可以打到中國的。再者,就算沒有戰爭行為,鑒於朝鮮將核武研發和試驗場地置放於中朝邊境,如果發生核泄漏,中國免不了是最大的受害者,可能整個東北和華北部分地區都要世世代代遭殃。科技發達如日本,尚且發生福岡核泄漏事件,對朝鮮尚處在初級階段和核技術,如何讓人放心?最後,如果朝鮮擁核,那麼就完全沒有理由反對日本、韓國甚至是台灣擁核,這樣被有核國家和地區包括的中國的國家安全會處於極其險惡的境地,國家統一之夢也將灰飛煙滅。
未來:中國主導下的統一,以及一個獨立中立的朝鮮半島
在朝鮮問題是期待中國態度在短期做齣劇烈改變很難。當然,如果仔細辨析,可以看出中國的對朝政策,其實是一直在發生變化,不僅所謂的「血盟」關係已經不復存在,比如儘管《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條約》尚在生效,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已經多次宣稱中朝之間是「正常的國與國關係」,直接忽視條約規定的在一方遇到武力侵略時另一方的救助義務。但另一方面,當前形勢下放棄朝鮮肯定不是選項,因為這不僅法理有虧(如前所述的條約義務),在政策上也不是好的選擇。
中國的近期目標應該是軟硬兼施,和其他相關方一起促使朝鮮中止核試驗,比如說可以通過放緩制裁措施來交換朝鮮讓步。但稍微長遠來看,這只是權宜之計,因為朝鮮可以反覆玩這種遊戲,以敲詐勒索其他利益相關方,到最後是其核武計劃年年有進展,而國際社會對其始終束手無策。
治本之策離不開轉變觀念。中朝自抗美援朝依賴幾十年「同志加兄弟」關係,卻對朝鮮內政毫無影響,這本身就是一種失敗。中國近百萬士兵「抗美援朝」,幾十年如一日對朝鮮進行大規模經濟援助,卻在朝鮮政治體制內絲毫找不到發揮影響力之地。反觀美國,卻能一方面全面影響韓國社會的方方面面,並且緊密控制韓國的國防和軍隊(韓軍至今仍在美軍的指揮之下),另一方面還能贏得韓國的親近、依賴和尊重。對中國而言,要找到治本之策,在朝鮮半島必須轉變觀念,積極有為,放棄僵化的「不干涉內政」政策,在當代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允許的範圍內對朝鮮內部施加影響力,培養和保護親華政治精英,並依賴他們帶動朝鮮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提高人民的生活水準,真正實施有利於朝鮮人民的對朝政策。
長遠來講,朝鮮半島要真正實現長治久安,還是需要實現朝鮮半島的和平統一。目前通說認為,出於「分而治之」的權謀,中美兩國都不樂見半島統一,中國尤甚。但就中國而言,一個統一的朝鮮半島,絕對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前提是:第一,中國在統一的過程中發揮主導和推動作用,第二,統一後的朝鮮半島,所有外國駐軍必須撤離。
應該說對中國和朝鮮半島的朝鮮民族而言,這會是一個雙贏方案。半島統一後建立一個和平、中立和繁榮的朝鮮民族國家,會非常反對外國駐軍的存在,但對中國會天然親近。對美國來說,這卻不見得是最佳方案,因為統一後美國繼續駐軍就沒有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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