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辣粗俗的趙姨娘，為什麼能「嫁給」 賈政？

趙姨娘不是嫁入賈府的。她原本就是賈府的家生奴婢，在賈府的地位也不是什麼二房姨奶奶，而是「屋裡人」。另外，其實能生出探春的趙姨娘的相貌未必不好。

為什麼趙姨娘夠資格做賈府妾？首先，妾和妻不同，本質上只是伺候男主人的生理需求，順帶幫助男女主人雙方獲得更多子嗣的一個「工具」，不需要考慮娘家資質，品位能力眼界更不在考察範圍內。

其次，妾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在實際操作中又分很多不同檔次。以紅樓夢為例，尤二姐這樣出身良家，從外面正式娶來，又正式拜見過長輩的妾地位相對較高，正房王熙鳳亦不能隨意打殺發賣。而其餘大多數的妾還都是奴婢，只是多一項伺候男主人生理需求的兼職，這種在賈府稱為「屋裡人」，「跟前人」，男女主人仍可以按處置奴婢的方法對待，比如鳳姐嫁給賈璉之後，就將他原有的「屋裡人」收拾得乾乾淨淨。

更微妙一點的地方在於，即便是「屋裡人」，也有高下之分，所謂「外頭的」和「家裡的」。前一種在外有家，只是簽幾年工作合同（所謂「活契」），期滿就要放人，如果想留人家做姨娘，還要看人家願意不願意。比如襲人，家裡原先並不情願，看到寶玉重視襲人才同意了。後一種全家都在賈府做奴才，身份更低賤，做不做妾由不得自己，故而家生奴婢的鴛鴦在大老爺面前就「逃不掉」，要拒絕做妾就只能指望賈母罩著。

一個佐證是73回邢夫人訓斥迎春懦弱的話：「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探丫頭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當年你娘比他娘強十倍……」，可見迎春生母屬於地位較高的妾，而趙姨娘屬於地位最低賤的家生奴婢。其他還有些細節，比如趙姨娘仍然要做奴婢的活計，而尤二姐這樣非奴婢的妾室是不需要的。

現在我們知道趙姨娘夠格做賈府的低級妾室了，但賈府能找的女人那麼多，為什麼是她被選中做賈政的「屋裡人」呢？這個沒有明證，但通觀書中賈府一貫的擇妾程序，其實也不奇怪。

首先，這些大戶人家非常要面子。他們認為男主人自己置妾是很丟人的，體面的做法是長輩賜妾或者女主人出面，然後男主人「遵從長輩意願」或者「為了香火大業」接納下來。

比如尤二姐，明明是賈璉自己找的，但是進了府里對長輩交代的時候，仍然冠以王熙鳳做主的名義。薛蟠惦記香菱很久，薛姨媽和夏金桂都不發話，他就得不了手。而迎春的老公不經許可亂睡丫環，傳出來就被賈府女眷所不齒。

在這種是非觀的熏陶下，賈政對於置妾的態度如何可想而知。不管他內心深處喜歡什麼樣的女性，在外面做出來，必然是不耽於女色的：長輩/老婆給什麼樣的妾就睡了，不挑食……

因此趙姨娘多半是賈母或者王夫人選的。賈母和王夫人擇妾的風格如何呢？賈母給寶玉擇的晴雯「身為下賤」，王夫人給寶玉擇的襲人「粗粗笨笨」——並不是她們不疼愛寶玉，捨不得把好的給他，而是她們深諳內宅管理之道，深知妾室需要好拿捏。賈母的邏輯是選擇能幹但地位卑下的，堪為驅遣但要生要死只在主人一句話，王夫人的邏輯是選擇無能且缺乏野心的，不會威脅主人的地位，看似風格各異，實則殊途同歸。

而趙姨娘，首先出身夠低微，其次十分無能，懼怕王夫人，時時想著要在王夫人面前賣好而不是挑戰她，也不懂得什麼利害關係，第三還沒有真正的野心，一輩子最大的野心就是獲得高級妾室待遇，被外人挑唆著搞一次魘鎮，還是以害王熙鳳為主，害寶玉倒是其次，宅斗指數連她兒子賈環都不如。再加上我們知道，趙姨娘年輕時未必不好看，生育能力也是很強的，這樣一個能夠滿足主人家主要需求，又不會對主家構成威脅的人，作為妾室的選擇是不奇怪的。

最後，我們也不要覺得趙姨娘的粗俗多驚人了，書中她出現的次數比較多，而且總在有小姐和副小姐們的場合，反襯之下自然是粗鄙不堪，但看看賈赦身邊兩個年輕妾室佩鳳偕鴛，還不是一開口就「跌出黃子來」；尤二尤三是良家女，王熙鳳還是豪門女，噴起髒話來也是不遑多讓的；富家女夏金桂除了比趙姨娘更愛附庸風雅之外，實際上草包程度和趙姨娘不相上下。

那個年代接受過教育的女性非常少見，有良好教養的女性更是只存在於少數家庭中的少數派。趙姨娘的教養實際上和賈府並沒有那麼格格不入，只不過賈府上的中年奴婢多數不具備「半個主子」的身份，周姨娘等「半個主子」也沒有她那樣生育的資本，不會那麼張揚，所以趙姨娘看起來尤為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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