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對張國榮的愛，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人

人物 04-01

14年前的明天，香港，海風和煦，春天來了。

哥哥

張國榮

，想趁這個機會，再清楚地看一眼香港。

傍晚，他登上了維多利亞港不遠的文華酒店24樓露台，遠眺。

美景依舊，可惜他不快樂。

18點41分，他縱身一躍，結束了漫長的不快樂。

本來按照日程，19分鐘後，哥哥將和自己的摯愛

唐鶴德

（哥哥叫他唐先生）見面，再一起去打羽毛球。

哥哥再也沒有赴約。這個約定，被他帶到了天堂。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這種情，從少年時便已開始。

張國榮說過——

他（唐先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對他，我什麼話都可以說。對我來說，他宛如我的弟弟。我與他在小時候就認識，我母親是他的乾媽，特別是在他家人移民美國以後，他就像我們家人一樣了。小時候調皮搗蛋，經常互相打鬧，所以成了朋友。

每個人都是一段弧，能夠湊成圓圈的，便是一對。

哥哥和唐先生，恰恰就是茫茫人海里，最合適的一對。

跟唐先生在一起之前，張國榮也曾經有過幾段男女戀情，最後都無疾而終。其中最廣為人知的是毛舜筠。

差一分，差一秒，愛情都難成火候。更何況，差得更多……

1982年12月9日，哥哥和唐先生這對知心好友再次重逢。一位是26歲歌壇新秀，一位是24歲銀行精英，金枝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當時張國榮入行不久，漫天的非議、噓聲困擾讓這位自尊心極強的年輕人很糾結。

而那時的唐先生已經在銀行業闖出了一小片天地，擔任萬國寶通銀行與渣打銀行高級投資顧問。於是，他幫忙打理哥哥的財務、照顧哥哥的日常生活。

唐先生甚至寧願自己吃廉價盒飯，也要掏出自己幾個月的工資，借給哥哥來度過經濟上的難關。

雪中送炭的人永遠比錦上添花的人要少得多，唐生就是在我在未成名前給他雪中送炭的那個人。要是換成現在，那只是錦上添花了，未必會有現在珍惜這份感情。

兩位年輕人惺惺相惜，一起度過了那段美好的日子。

在張國榮暫別娛樂圈、退隱加拿大期間，兩人一起在異國過著沒有鎂光燈、沒有狗仔隊的日子，閑來打打球，偶爾招呼朋友開開派對。

他們的生活比一般人想像中的紙醉金迷平淡多了。即使去最愛的泰國旅遊，也大多躲在酒店裡，各自健身、游泳，一起吃午飯、喝下午茶，泡吧是幾乎沒有的，偶爾出去購物，然後就是聊天，聊不完的天。

這才是相處的日常，也是感情的真義。

但是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註定是驚世駭俗，而非平平淡淡。

1995年，張國榮重返樂壇，兩人的同性之戀成了狗仔隊的香餑餑，各種謠言紛紛擾擾。

在90年代的香港，社會風氣相對保守，對同性之愛非常不寬容。作為公眾人物，哥哥承受的社會輿論壓力可想而知。

漫天的非議，都敵不過兩人發自心底的真情。

哥哥選擇了最直接、甚至可以說是最兇狠的方式，回擊了種種非議。

他指斥狗仔隊跟拍唐先生。

實在非常厭惡。我不要緊，他只是一般的上班族，卻被記者們追到東追到西，還亂拍照片，搞得工作也做不好……我實在覺得我對不起他。

他在萬人面前承認唐先生在他心中的地位。

1997年1月4日，在萬人齊聚的「跨越97演唱會」上，張國榮隆重地穿上了一襲隆重的西裝，站在皎潔如月光的追光燈下，將一曲

《月亮代表我的心》

，獻給了這位「生命中最摯愛的人」。

這首歌，送給我的母親，也送給我生命中一位最摯愛的好朋友。其實你們也猜得到是誰，還不就是唐先生么？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首歌，唱給了唐先生，也唱給了他們這段真摯的愛情。

冒天下之大不韙，讓自己的愛人來得光明磊落，雙雙勇敢地站到了公眾的目光之下。

有了這種勇氣，才能在朋友的宴會上，毫無顧忌地秀恩愛，一邊唱著情歌，一邊從背後摟著自己的愛人。

有了這種勇氣，才能在狗仔的偷拍下，依然勇敢地牽著手往前走。

哥哥早就知道身後有著偷偷摸摸的閃光燈，他不但不迴避，反而特意將唐先生的手牽得更緊。對方的堅定，讓唐先生不再擔心，毅然轉過身，繼續前行。

這一牽手，便是一輩子。這張被人稱為「世紀最堅定的牽手」的照片，在哥哥眼中，

「很美，美得像海報」。

一言一語，全是愛戀，他們用行動，澄清一切莫須有的緋聞。

到後來，唐先生辭去了銀行的職務，一心一意當起張國榮的財政大臣、生活管家、情緒垃圾桶。當哥哥抑鬱症發作的時候，陪在他身邊，撫慰他情緒的，都是唐先生。

在演唱會上，他常常用OK的手勢作為愛的暗號，向台下的唐先生示愛。甚至還將這份情唱進了自己的歌曲《我知你好》當中——

為我學會/自己不喜愛的嗜好/好/你的擁抱/亦擴大我自己空間領土/好/我感受到/沒有話說/甚麼都給我代勞/好/誰人更加好/當比較你/相差幾多倍數

每每談起自己的另一半，哥哥都是一臉寵溺的笑容。

我倆在一起將近十五年了，感情這回事就是這般奇怪，我倆真的是一對很奇妙的combination（組合）。他好好，對我真的好好，他又會愛屋及烏，對朋友，對同事都義無反顧，對我就更直情無得講啦（對我好到簡直沒話說）！他是主賜給我的。

只怪紅塵多作弄。

互相陪伴21年之後，命運把他們無情地分開了。

這一次，竟是死別。

2003年的愚人節，張國榮給全世界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玩笑。

被抑鬱症折磨了好幾年的他，那個時候頻繁出現手抖、睡不著、出冷汗、胃酸倒流的病態反應。留下最後一句話，便從24樓縱身一躍，生命定格在永遠的47歲。

Depression（沮喪、抑鬱）。多謝各位朋友，多謝麥列菲菲教授。呢一年來很辛苦，不能再忍受，多謝唐先生，多謝家人，多謝肥姐。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

這一躍，劃傷了春天的天空，也劃傷了唐先生的心。

唐先生髮了瘋地想念已經死去的愛人。他強忍著悲痛，四處奔忙，去殯儀館為哥哥打點喪事，期望以最完美的形式，來送別永遠逝去的愛人。

當哥哥離去第二天，流言滿天飛的時候，他站在媒體前，為愛人正名。當被記者問到，此刻你是不是最愛哥哥？他激動地回答道：

你為什麼說是此刻？我一直深愛他，不止現在，十幾年都是！

4月8日，送走張國榮的這天，香港迎來了雷暴警告和黃色暴雨警告。天在哭，人也在哭。唐先生以未亡人的身份，坐在靈堂家屬第一排第一個座位。

他給哥哥送上了此生最後的告別，署名「摯愛：唐鶴德」——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一周之內，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唐先生，形容消瘦，由兩名親友攙扶著才能站穩。淚濕衣裳，眼睛沒有離開過哥哥的遺像，手中依然是哥哥生前對他示愛的OK手勢。

張國榮走了，彷彿也帶走了唐先生的靈魂。愚人節不再是一個讓人展露笑容的節日，這個刻骨銘心的日子，成了不忍面對的忌日。

可惜，哥哥不會再出現。

2013年，唐先生接受《明報周刊》採訪時寫了這麼一段話：

以前我在這個傷心的時候，都會用鴕鳥的方法，飛往美國去逃避現實，以為這樣就可以忘掉傷痛。但這個刻骨銘心的日子所帶來的傷痛，是不會因為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有所減輕。隨著時光的流逝，傷口總算黏合起來，但仍是傷痕纍纍！這幾年，我都會選擇在家中度過這個難以釋懷的時刻。慶幸地有一班好友和哥哥的親人，經常給我帶來慰問及陪伴我度過這個傷痛的時光！

生活依舊，除了打球以外就是和好友們聚餐。現正在學習生活好每一天，相信這樣就是對至親最好的回報。最後容許我在此跟Leslie說一聲，

「願意今生約定他生再擁抱」。

正如他所說，努力生活下去，才是對摯愛最好的回報。

你不在了，我幫你完成剩下的事情。

他每天獨自帶著哥哥生前的愛狗Bingo出去散步，就連家裡的門牌，依然掛著哥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