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的胭脂，染出「紅」樓夢？

作者

周汝昌

也正如中國偉大文學家魯迅、巴金等人所共同確認：雪芹書中人物，大都是「真有其人其事」的，即皆由現實生活中人物原型而寫成的小說角色。因此，當雪芹發現了他最關切的一位女子的事迹與他原先的預料設想有了巨大的變化時，他便不得不按照自己訂下的創作原則去改動已寫的若干部分了。

這個女子是誰？

她就是書中的史湘雲——她的真實姓名是不便、不肯也不敢公開的，只是用化名「脂硯齋（主人）」，意思是用胭脂來代替黑墨的人——這當然鮮明地提示了她本是一位女性的事實。

脂硯齋，她也就是用硃紅色的字來細細批點《石頭記》的那個「神秘的人物」。

這個脂硯，畢竟是什麼人呢？

原來這位批書人是一個女性，而且就是書中名之為「史湘雲」的那個「脂粉香娃」。她實際上是李煦的一個孫女，曹寅的夫人李氏是她的祖姑，而雪芹是她的表兄。

雪芹筆下的史湘雲，是個豪言爽語、心直口快的令人喜愛的少女，與別的姊妹都不相同，是典型的北方人，也是典型的滿俗化了的八旗少女的風格（她們不是病態美人，體質好，喜活動，慕男裝，甚至也好武術）。比如書中的林黛玉，嬌弱的體質，內向的性格，那確實是江南少女的特徵，與湘雲就成對比了。

這是一位極可敬愛而又極可憐憫的女子，她的命運十分不幸。李煦家從雍正初年敗落了，她的上一輩婦女成了罪家的女口，照例是要配給豪勢之家為奴的。她本人成年之後也會是類似的命運，或者是要由內務府指派須與某家男性為婚的。她的婚姻也是十分不幸的一段經歷。經歷了巨大的變化，流落到苦難之中（甚至也許是一種下層社會的污穢之地），其遭遇可憐，而身份也為人所賤視。

她在患難中流轉，本來早已與雪芹失去一切音訊，彼此都不知飄零於何處了。雪芹自小與她的感情最厚，時時想念不忘，而無由得訪其下落。

誰知在此極不幸之中，卻出現一樁奇事，真所謂「不幸中之大幸」——她的真身份與家世來歷，為一位仗義的公子所探知，就把她從火坑中營救出來，並且設法讓雪芹得知一切，最後竟然重會。千難萬險之後的這種重會，悲喜二字已不能形容了。悼亡喪偶的雪芹，流落失所的脂硯，經那義士等人的撮合，竟然成為夫婦。正如宋代詞人所說的：

從別後，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對他們二人來說，實境與夢境，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真有難分難辨之感。

明白了這番道理，方能懂得他們的小說故事為何稱用「夢」字。他們都再三表示「經歷了一番夢幻之後」，「是幻是真空歷遍」，其中真實意味是什麼了——而絕不是一般人所解釋的是消極的「萬境歸空」「人生如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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