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topher Bailey 的革命之路

時尚 04-01

創意的誕生總是伴隨著無所畏懼

在第一個宣布採用「即看即購」模式後

Burberry在Christopher Bailey的帶領下

走上一條從未有時裝品牌涉足的道路

　　▲ 設計師Christopher Bailey

坐在我面前的這位男士經營著一個市值80億美元、擁有160年歷史的時尚帝國。在7個月前，他帶領所屬的品牌放棄了傳統的作秀模式，並由此打亂了整個行業的節奏。

沒錯，45歲的約克郡人Christopher Bailey可能幹了一件就時尚界而言影響力不亞於工業革命的事，還有比這更英國的嗎？

「我覺得我們只是在對的時間做了一件對的事。」Bailey如此解釋品牌去年的決定，「舊有的體制已經無法滿足新時代顧客的需要——如果不現在做出改變，更待何時？」

在時尚行業，傳統的做法是：設計師構思完成的新系列以一場發布會的形式展示給媒體和買手；系列經過媒體的報道傳達給消費者，與此同時買手開始訂貨；接著這個系列投入到生產中，最後進入店鋪開始銷售。

這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從發布到銷售往往需要4至6個月的時間。「很多人都無法理解，」Bailey說，「為什麼我們為一場秀製造了這麼大的新聞，然而秀上的東西要到半年以後才可能擁有。這當中有一個太長的時間差。」

儘管如此，錯季節作秀的模式——即在春天發布秋裝，在秋天發布來年的春裝——在整個20世紀得以不斷完善，從未受到挑戰，直到iPhone、在線直播和Instagram的出現。當傳播的迅捷和普及讓時裝秀從小範圍的業內活動擴大為眾所周知的熱點，當越來越缺乏耐性的現代人在其他各領域都習慣了立即下單，時尚界無疑應該做出調整。Bailey說：「時尚本就是個反映當下的行業。」

反映當下，或許；及時改變，很難。當然，有時掀起一場革命僅僅要的是一兩個人的帶領。1960年代末，正是由於Yves Saint Laurent在巴黎左岸開設成衣店鋪，讓整個行業醍醐灌頂，從此高級成衣取代了高級定製服的地位；1990年代末，正是由於Helmut Lang不顧時裝周的官方日期提前作秀，一眾紐約設計師相應追隨，由此紐約時裝周從四大時裝周中最後一個舉辦變為第一個舉辦。

　　▲Burberry 風衣、鞋

毋庸置疑，時尚又到了迎接改變的時刻，而這一次的起頭人非Bailey莫屬。在Burberry內部，有關調整作秀模式的討論絕非一朝一夕，最早可以追溯到2009年品牌第一次在線同步直播時裝秀時——那也是時尚界第一次有品牌對秀場進行直播。「那可以算作一個標誌性事件，」Bailey說，「那時我就知道，人們看待時尚的方式將從此改變。」

改變的還有設計師對待時裝秀的方式：隨著顧客越來越了解「我們」，「我們」也必須越來越了解他們。此後所有的Burberry時裝秀都是基於這一認識來製作的，從設計秀場布景到邀請表演者，乃至安排星光熠熠的前排看客，這一切都不僅服務於有幸身臨發布會的2000名觀眾，更服務於電腦和手機前的普通消費者。

簡而言之，如今的時裝秀已經從早年面向業內人士的活動變為面向顧客的活動。在Bailey看來，合并男女裝秀、提供即看即購服務，只是在此基礎上「自然而然」的決定。

真正決定性的一刻發生在去年2月5日：當天，Burberry宣布成為首個將男女時裝秀合二為一併採用即看即購模式的時裝品牌；同一天的晚些時候，Tom Ford亦宣布自己原定該月舉行的秋冬系列發布會延遲到9月舉行，以使得新系列滿足即看即購的需要。猶如多米諾骨牌效應，包括 Tommy Hilfiger 和 Paul Smith 在內的品牌在 Burberry 發出公告的一周內都作出了類似的聲明。

　　▲ Burberry連衣裙

去年9月20日，在名為「匠人之屋」的秀場，Burberry展出了實行新模式後的首場發布會。靈感來自於Virginia Woolf關於身份穿越的小說《奧蘭多》，系列中許多款式的設計模糊了性別，諸如裝飾著蕾絲花邊的襯衫，由男女模特分別穿著。

「9月是一次測試，我們得到了許多有益的反饋，證明這一模式是有效的。」Bailey說，並舉例當時推出的Bridle包很快便成為Burberry全球範圍內第3受歡迎的手袋。

即看即購，顧名思義指的是顧客可以在時裝秀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在店鋪或網上下單購買新系列。為了確保這一點，Bailey的團隊在秀前3個月即已完成系列的設計，而買手採購以及媒體拍攝都在簽訂保密協議的情況下進行，避免了提前曝光。接下來就是和各位供應商打交道的工作了。「其實做到這一切並不難，需要的只是效率和信任。」Bailey說。

在改革時裝秀的過程中，Bailey甚至取消了季節的概念，過去的春夏系列和秋冬系列如今僅以作秀時間命名，分為9月系列和2月系列。

「季節已經是一個過時的概念。」Bailey指出。你在這期雜誌上看到的正是剛剛於倫敦發布的最新2月系列。當其他品牌在發布最早要到7月上市的秋冬系列時，Burberry的2月系列已經進入店鋪，並且在雜誌上同步投放。

　　▲ Burberry外套、襯衫

看看這個系列吧。在取材《奧蘭多》之後，Bailey的新作再次致敬英國文化。已故雕塑家Henry Moore的作品啟發了這個系列的方方面面，從象牙白色風衣的廓型到襪套式高跟鞋的鞋跟設計，部分日裝則是受到Moore本人所穿的工作服的啟發。

對Bailey來說，這是個相比以往更加私人的系列，因為Moore——還有畫家David Hockney和雕塑家Barbara Hepworth，另兩位Bailey仰慕的藝術家——和他一樣生於英國約克郡，是一個他從小熟悉的名字。

「我想把 Henry Moore 的比例和輪廓做出來，然後再抽象化，把他的創作思路融入到我們的創作中。」Bailey說，「他的作品都是大型雕塑，人們習慣從遠處欣賞。他們多半以為這些作品的表面是光滑的，但其實不是這樣。雕塑的表面是有材質感的，我想把這種材質感帶進這個系列裡。」

整場秀的高潮當屬謝幕部分，79名模特在原本的著裝之上身披伊麗莎白時代風格的華麗裝飾再次現身，可想而知，這些綉有羽毛或珍珠的斗篷和頭飾都是需要定製的特殊作品。

此前，業內人士對即看即購模式的主要質疑在於它可能會降低創意的品質，因為當一個系列在商業的考量下早早完工，它肯定會趨於保守而欠缺驚喜。

Bailey帶來的謝幕系列無疑是對此的回應：如果你想要驚喜，這個系列送給你；如果你懷念為一款心儀的衣服等待許久的感覺，這個系列也適合你。（據悉，謝幕部分的定製系列每一款只會生產5件，價格店洽。）

謝幕部分同時帶出了一個被絕大多數觀眾遺忘的事實：雖然以風衣著稱，Burberry在創立初期亦是一家斗篷製造商。從1856年建立開始，創新和與之相伴的無所畏懼的精神似乎一直存在於這家時裝公司的基因中，先是於1911年成為旅行家Roald Amundsen征服南極的指定服飾提供商，繼而在一戰中為英國軍隊提供雨衣。

我問Bailey，怎樣看待Thomas Burberry其人。沉默了一會，Bailey說：「他很可能沒有料到自己的創意會有如此持久的影響力……我很感激他為這個品牌注入的精神，我們要做的就是將之發揚光大。」

　　▲ Burberry風衣

Bailey於2001年加入Burberry，最初的頭銜是設計總監。2004年他升任創意總監，手中握有掌控品牌形象方面更大的權力。2009年，他被任命為首席創意官；2014年，他再進一步，成為首席行政官。在此期間他曾與不同的女性品牌管理人合作，從Rose Marie Bravo到Angela Ahrendts。

今年，他迎來了一位新的生意搭檔——來自Céline的Marco Gobbetti。隨著後者的加入，Bailey的頭銜將變為品牌主席兼首席創意官。你不能想像任何一名設計師在一個不以他名字命名的品牌擁有這麼大的權威，但Bailey做到了。

Bailey在Burberry的16年是時尚品牌高歌猛進在全世界擴張的16年，是奢侈品牌面對「快時尚」壓力不得不提升自我的16年，也是百年老牌謹慎突破邁向數字化的16年。「在我剛來的時候，新系列的展示是在倫敦的店鋪內進行的，規模非常小。」Bailey回憶道，「我還記得第一天上班的情形，我的辦公室還沒準備好，所以我只能在地上畫草圖，那時我很快就有一個系列要發布了。」

在上世紀末品牌頻頻任命新人為創意總監的時期，人們總傾向於用某某人將帶領某某時裝屋走入21世紀的表述來形容對設計師的期盼。但事實上，直到即看即購模式終於發生的今天，時尚行業才真正來到一個有別於從前的世紀。

讓我們面對現實：時裝設計在可見的未來很難有本質上的改變。我們不會嘗試三個袖子的上衣，而標榜科學技術的面料和裝飾品也被證明很難進入日常生活。作為這一代的設計師，Bailey的影響力或許已不在於設計本身。但不可否認的是，時尚仍有許多未解的議題，等待著Bailey等設計師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