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主戰一方只投入800人馬，但卻影響了世界的格局

（李靖故居中塑像）

李靖（三）

許蠶

李靖既為有唐一代首屈一指的軍事家，則在敘述他的生平時，就不可避免地要寫到他的軍功所在，以下一章全系這方面的內容，對打打殺殺不感興趣的讀者或者會覺得厭煩。但讀多了歷史人物的興衰榮辱，就會知道一個軍人要想在波譎雲詭的亂世中創造一番正當的功業，並且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真是殊為不易，而李靖居然都能夠做到，只此一端，便可知他的智慧之超常，那麼他在行事過程中所運用的方式方法，必有值得我們借鑒之處。

在投唐後最初的兩三年里，李靖一直在李世民的幕府中充當一個參謀的角色，出出主意，提提建議，處理一些日常事務。畢竟與李淵有過嫌隙，想一下子獲取信任還是不太可能，需要一個試用期來考驗他的忠誠，同時考察他的能力。

在這個期間，李靖因為跟著李世民去打王世充有功，被授予開府的職位。開府指的是成立府署、挑選僚屬，就是自己可以獨立搞一個衙門了，這當然是一個大大的權力和榮譽。在漢代只有三公、大將軍可以開府，但到了東漢末年，天下大亂，手頭實力較強的軍閥如李傕（董卓的部將）在當車騎將軍時也開始開府了。魏晉以後，更是放開資格，但凡有個將軍職銜的都可以開府。

所以李靖這個開府，名目還是這個名目，但身份地位與早期的開府已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是一個四品的官職，而且因李淵當時對他的疑厭，這還是一個榮譽性的散官，並無實際的開府資格。

但不管如何，李靖已初步地展現出了他的軍事才華。

李靖後半生打了很多仗，細說起來免不了連篇累牘，所以我們不妨選取三個代表性的戰例，來概括一下他在軍事上的成就，並從中一窺他的軍事指揮藝術。

第一個是滅冉肇則之戰。

大約在武德二年的七八月間，李靖被李淵調往夔州（今重慶奉節）協助李孝恭攻打南梁蕭銑。接到命令後，李靖率數騎赴任。在這個過程中，他幫助兩個李唐的宗室擺脫了困境。

一是在路過金州（今陝西安康）時，他幫李淵的侄子、廬江王李瑗打敗了鄧世洛。鄧世洛是當地的土著首領，當時領著幾萬人佔山為王，屯居在秦嶺的山谷間，李瑗率軍前去討伐，不料連續打了幾次敗仗。李靖就給他出謀劃策，結果一舉擊潰了鄧世洛所部。

（宜昌隋唐時名峽州，圖為宜昌風光）

二就是幫李孝恭打敗了冉肇則。李孝恭也是李淵的侄子，當時擔任夔州總管，他後來成了李靖在南方戰場上的最佳拍檔，但在雙方見面之前，李靖差點就丟了性命。

那時候李靖已經從金州趕到了峽州（今湖北宜昌），由於蕭銑的部隊控制著要塞，李靖手上的兵力又有限，因而遲遲不能前進。李淵聽說他滯留不前，又想起了先前他要告發自己謀反的老賬，於是心一黑，密令峽州都督許紹搞死李靖。《舊唐書》在寫到這個情節時，用了「陰敕」（並非正大光明地下達命令）兩個字，來表現李淵手段的陰狠，從中自可見史官的春秋筆法。

但這個許紹卻是個愛才的人，很欣賞李靖的軍事才幹，於是打報告給李淵，說了不少李靖的好話。他是李淵的老朋友，在李淵那裡還是很有分量的，這樣李靖才又逃過了一劫。

冉肇則是開州（今四川開縣）一個少數民族的酋長，當時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稍微有點資本的人大約都想搶些地盤創個業，冉肇則既有一點資本，也有一點野心。他要創業，首當其衝的對手就是李孝恭，李孝恭是大唐公司南方市場的主要負責人，目前已經佔領了川蜀一部分市場並且還在不斷開拓——於是在武德三年的三月，他率眾攻打夔州。李孝恭率軍迎戰，結果被冉肇則打得灰頭土臉。

正束手無策之際，天上掉下個靖哥哥，李靖來了。一番謀劃後，李靖率八百名士兵偷襲了冉肇則的營壘。冉肇則部隊大勝之後，估計是懈怠了，沒料到唐軍這麼快就反攻，結果措手不及，被殺了個人仰馬翻。冉肇則慌亂之下率軍落荒而逃，卻又在一個險要處遭到了李靖的伏擊，自己戰死，部下被俘獲的有五千多人。

冉肇則死了之後，大唐在川蜀就沒有了競爭對手，川蜀這個市場就算穩定了。川蜀一穩定，至少有兩個好處，一是天府之國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糧草，二是川蜀處在長江的上游，自上而下去開拓長江下游的南方市場就比較順手。

所以捷報傳到長安後，李淵很高興，當場就跟大臣們吹牛，表揚自己用人得當，他說：「朕聞使功不如使過，李靖果展其效。」所謂使功不如使過，意思是指有功的人恃功而驕，往往誤事，而犯過錯誤的人，為圖戴罪立功，小心謹慎，全力以赴，成功的機會反而大得多。

然後他又給李靖許願，「卿謁誠儘力，功效特彰。遠覽至誠，極以嘉賞，勿憂富貴也。」好好乾吧，我不會虧侍你的。為了安慰李靖，抹去他擔心再被殺頭的心理陰影，李淵又親筆給李靖寫了一封信說：「既往不咎，舊事我忘之久矣。」忘當然是不會忘的，只不過是跟李靖聲明一下：你只要照這樣為我玩命打天下，以前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你放心吧。

這是歷史記載中李靖獨自指揮的第一場戰爭，它的勝利使得李靖擺脫了尷尬的處境，獲取了李淵的信任，除了免於性命之憂，還從此獲得了指揮戰爭的權力。在此之前，他一直以幕僚的身份出現在戰場上，此次去南方，這一身份也依然沒有改變。

滅冉之戰不過是事急之下一種權宜的應急，所以他能指揮的部隊，不過800人馬而已。對李孝恭來說，這800人馬大約就是一筆風險投資，李靖勝了當然求之不得，敗了也不會影響他的實力。至於這筆投資所獲取的巨大收益，估計是他當初所預料不到的。

這場戰爭從參戰人數來看，雙方加起來不過數千人，從對手來看，也只是地方上的一個豪強，無論如何都算不得大製作，但究其本質，卻是中國歷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戰。

因為這一戰，誕生了一位超級巨星。這個巨星此後平江南，定漠北，滅東突厥，他的學生和老部下蘇定方後來又率軍攻滅西突厥，迫使突厥人西遷，影響所及，連世界史也為之改變。沒有這一戰，我們的主人公或者就此湮沒於茫茫史海，或者又要很多年後方得出頭，歷史的走向也會因之而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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