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化清潔劑是人類致命的殺手？

編者按：

「石化清潔劑對人體是否有危害？」一直都是消費者比較疑惑的問題。最近，有篇流傳甚廣的文章《石化清潔劑是人類致命的殺手》，號稱清潔劑會誘發癌症。但仔細分析後，這篇文章有許多謬誤和誇大之處。較真邀請了胡遠東醫生對該文進行查證。此為第一篇，主要對謠言的來源、謠言製造者的小算盤以及受眾的心理進行了分析。

前兩天，騰訊較真平台的編輯同志轉給我一篇文章《石化清潔劑是人類致命的殺手》（以下簡稱《石》文），要我做內容的真偽辨析，可看到這題目我就想吐槽：「石化清潔劑是什麼鬼？難道還有和石化產業無關的清潔劑？」。要知道，幾乎所有現代生活的日用品，從奶瓶到抗腫瘤藥物，最終都可以跟石化工業的產物扯上關係，「石化清潔劑」就不是一個定義清晰的科學概念。然而在尋根溯源的過程中，我逐漸發現這篇文章的背後似乎不只是無意識的誤讀，而是有組織的歪曲，因此把整個「破案過程」和最新的相關科學意見都記錄下來，以饗讀者。

原料來自石化工業的部分日用品

這篇文章主要拼湊、歪曲了另外兩篇文獻內容

作為專業人士，這種公眾號熱傳的健康類文章在寫作套路上的破綻倒是很容易看出，然而追溯其來源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不過用不同關鍵詞進行多番搜索過後，還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文章主要材料基本來自於《環境保護》雜誌1978年06期輕工業部塑化局撰寫的《對洗衣粉的認識》（以下簡稱《洗》文）以及《職業與健康》雜誌2014年3月的張東生《家用洗滌劑對動物和植物》（以下簡稱《家》文），但《石》文只摘取了這兩篇文章的有利於證明「石化清洗劑有害」的部分，甚至不惜完全歪曲原作者的本意。如下圖所示。

而且，《石》文在摘抄《家》文時，寫手還根據自己的想像進行了「天馬行空式的發揮」，《家》文中說洗滌劑超標的鉛和砷等重金屬來自管道和存儲容器，而到了《石》文就成了洗滌劑本身的主要成分，連工藝配方都給別人改了。而「攝護腺」等等《洗》文和《家》文都沒有的港台醫學界用語習慣（大陸醫學界一般用「前列腺」）來看，文章大概還摻入了一些港台地區的「作料」，筆者搜索能力有限，已找不到原始出處，但從《石》文對其他文獻的篡改程度來推斷，這部分多半逃不過被肢解和嫁接的命運。

熱炒「石化清潔劑危害」，是為了喚起受眾的恐懼，推銷「純天然」、「無污染」產品

追根溯源的另一個意外收穫是發現了熱炒「石化清潔劑危害」概念的背後推手，幾乎每一篇告訴你「石化清潔劑危害巨大」說法的文章，前面的內容都必然包括兩個要素：1、「日本柳澤文正博士」、「蘇俄科學家莫札夫博士」「日本消費者聯盟」等各種權威人士和組織的言論；2、各種玄之又玄的毒性、致癌理論。雖然包含要素1和2的句子和段落可能會被不同寫手進行各種排列組合，但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在它們之後總會出現作為本體的第3個要素——各種「生物」、「環保」洗滌劑的大段廣告詞。在搜索結果的前兩頁里，我就發現了「環保酵素」（酵素在您家腌菜缸子里最多）、「澳洲全天然植物萃取」（萃取工藝要用到多少有機溶劑您知道么）、「活體礦物質元素」（礦物質一臉無辜，我一個無機物的戶口怎麼被划到活體那邊去了呢）等各種高大上的產品概念。顯然，前面不厭其煩地說了那麼多「石化清潔劑」清潔劑的危害，不過是為了喚起受眾的盲目恐懼，好讓您乖乖掏出錢包購買他們「純天然」、「無污染」的產品罷了。消費者以為自己雖然花了高價，但買到了安全的產品，其實只要稍微有點化學知識就知道，任何工業生產、商業販賣的洗護用品，都必須添加各種化工輔料作為賦形劑、穩定劑，否則一來成本將遠遠超過普通人能負擔的價格，二來產品將難以使用且極易變質，因此所謂「純天然無化學成分」，不過只是不良商家騙錢的方法之一罷了。

謠言文章列出了幾個看似權威的研究者背書，但這些研究者要麼不存在，要麼實驗假說早已被多家機構否定

關於《石》文中相關科學事實的可信度，實際上在前面已經有所提到了，寫手為了達到聳人聽聞的目的，露出了很多破綻，比如上文剛剛說「會使肝細胞病變加劇」，下文又說「加快肝臟合成膽固醇的速度」，肝細胞對此表示：又要讓我死、又要讓我多幹活，臣妾實在做不到啊！而且筆者也不知道是什麼神奇物質居然可以對細胞同時具有兩種相反的作用呢。再比如「癌化出血」，腫瘤學、病理學專業教材上都找不到這個名詞，這麼謬種流傳下去病理學諸位先賢的棺材板估計都要壓不住了。

再說《石》文中提到的相關研究者，柳澤文正博士的身份很有意思，果殼網有文章說此人系子虛烏有（http://www.liuyanbaike.com/article/1015/）,但實際上在日本講談社出版的《日本人名大辭典》中還真有這位柳澤教授，他也確實做過洗滌劑方面的研究，1962年對洗滌劑主要成分ABS[1]的質疑正是由柳澤教授提出來的， 「三重大學的三上教授」和其實驗也確有其人其事，教授全名三上美樹，但柳澤、三上兩位教授的實驗假說從1973年已經被日本和國際上多家機構的重複實驗所否定，《石》文抱著五十年前的舊聞不放而對其他事實視而不見的態度，倒是很符合部分網友「我知道一定有黑幕，真相就是被利益集團壓下去了」的陰謀論調調。而「蘇俄科學家莫札夫博士」在他的祖國解體前後二三十年的時間裡都不為人知，不見於任何環保和毒理學的論著，卻突然在去年開始傳播的這篇網文中留下了自己的大名，這身後哀榮也未免到得太晚了點。

對了，還要多說兩句，柳澤教授尤其不幸，自己一個做洗滌劑研究的學者，被賣「純天然洗滌劑」的商家拉來做神主牌也就算了，居然還被宣揚酸鹼體質的偽科學騙子盜名，用來為「死在酸性，活在鹼性」等謠言背書，如果教授泉下有知，只怕也要氣得活過來。

對《石》文本身的解剖和辨析我們就進行到這裡，但這只是證明這篇文章本身是槽點百出的拼湊之作，各位讀者更關心的，想必還是洗滌劑究竟對人體有害？危害程度幾何？就容筆者賣個關子，在下篇文章中一一道來。

參考文獻

1. 對洗衣粉的認識. 環境保護, 1978(06): p. 43.

2. 張東生, 家用洗滌劑對動植物體的毒性. 職業與健康, 2014(05): p. 702-704.

3 講談社，デジタル版 日本人名大辭典+Plus，柳沢文正（やなぎさわ-ふみま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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