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一個黑影闖進小姐的閨房，亮出了他的兇器！

唐昭宗大順年間，廣州刺史劉崇龜明察秋毫，通過「換刀」牽出一個案中案，查明真兇，避免了一起殺人冤案。

王公子廣州艷遇

南國廣州的早春，珠江風平浪靜，兩岸樹木蔥綠，生機盎然。一艘豪華遊船在江中行駛，一位英俊少年正坐在船艙內眺望著兩岸迷人的景色，此人是廣州郊外富豪王員外的公子。王公子年齡20多歲，高挑個頭，皮膚白皙，濃眉大眼，風流倜儻，今日，王公子不知因何來了雅興，帶一個隨從，駕著自家的遊船，專到廣州城遊玩。

正在欣賞兩岸風光之時，一座古典靈巧的住宅映入他的眼帘，但見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樹之中，掩映著一個紅牆院落，幾座白牆紅瓦的小樓錯落有致，布局合理。王公子連忙向船夫喊道：「到前面碼頭靠岸。」王公子上了岸，邁著四方步，搖著紙扇向這座住宅走來，僕人緊跟在他的後邊。王公子走近一看，這座院落確實雅緻，佳木蘢蔥，奇花爛漫；小橋流水，怪石嶙峋；亭榭連廊，雕甍綉檻。王公子被這個典雅的古色古香的院落所吸引，不禁贊道：「還是城裡人有品位、會生活，回去後也建一處此樣的住處。」

「你這人沒長眼啊，撞著我家小姐了！」正在沉思中的王公子抬頭一看，差一點與迎面而來的小姐撞了個滿懷，連忙向前施禮：「對不起。」四目相對，王公子心中怦然一動，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仙女嗎？只見此女子年方二十，身穿淺粉色的修身裙裝，凸現出她修長勻稱的身姿，三千青絲猶如瀑布一般垂到腰際，玉面芙蓉，明眸生輝，嫵媚的臉頰上透著誘人的紅暈。丫鬟見一個大男人色迷迷地盯著自家小姐，正要發作，小姐卻向王公子深深一個萬福，說道：「沒什麼。」王公子本就是一個風流輕薄之人，在妖媚的女子面前更是魂不守舍：「敢問小姐居於何處？」小姐手指旁邊臨街的一處房子說：「奴家就住於此。」王公子用語言挑逗說：「如小姐方便，小生在今晚夜深人靜之時特來閨房賠罪，如何？」女子聽了，竟然沒有生氣，一點也沒露出為難的神色，並且向王公子莞爾一笑。王公子見狀，心中一陣狂喜，哪還有心思逛街，趕忙回到船上，一心盼著太陽快點落山。

幽會遇到殺人案

這天夜裡，皓月當空，皎潔的清輝灑在大地上，萬籟俱靜。小姐打發丫鬟早點睡覺，趁家中人熟睡之時，把房門輕輕打開，也不點燃蠟燭，斜躺在床上，眼望著窗外的月光，盼著王公子早點快來。正在小姐輾轉反側之時，一個黑影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正躡手躡腳地向門前走來，小姐一看，滿心歡喜，說道：「你果然來了。」站立起來撲上前去，想擁抱黑影。黑影看見床上起來一個人猛然撲上自己，大吃一驚，稍一遲疑，從懷中掏出刀來，手起刀落，小姐倒在了血泊之中。黑影丟下兇器，逃之夭夭。

話說船上的王公子看到月上樹梢，鳥空人靜，便吩咐僕人看好船隻，自己手提禮品上岸，徑直向小姐住處走來。王公子來到閨房門前，看到房門打開，屋裡漆黑，不由心花怒放，不由分說向床前撲來。「哎吆！」王公子腳下被絆了一下，撲倒在地。王公子爬起來，感覺地上黏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正摸著小姐屍身，手已經冰冷，身子僵直，粘乎乎地沾滿了什麼東西。借著月光一看，不由魂飛膽喪，小姐已橫卧在血泊之中，身上淌滿了鮮血。王公子叫一聲不好，起身就跑。王公子如喪家之犬，一口氣跑到江邊，急忙跳上船，叫醒船夫和僕人，氣喘吁吁地吩咐：「趕快開船，離開這裡。」，船夫看見主人滿身是血，感覺不妙，解纜駕船而去。

丫鬟一早起來，來到小姐房間，一下子驚呆了，連忙大喊道：「快來救人啊！」小姐的父母和家人聞聲趕來，一摸小姐早已沒有了呼吸。父母悲痛不已，放聲大哭，責問丫鬟是怎麼回事？丫鬟恍然大悟，忙說：「江邊船，快快。」家人趕到江邊，那艘遊船早已沒有蹤影。老爺一邊差人到官府報案，一邊安排人沿江追趕，吩咐道：「兵分兩路，岸上騎馬追趕，江里快船追趕，一定要拿住兇手，為女兒報仇。」

縣衙接到報案後，也立即派快船追趕，不久，便追上了王公子的船，將王公子、船夫和僕人鎖拿歸案。縣長急事急辦，當即升堂問案。王公子平生第一次來到威嚴的大堂，跪倒磕頭，還沒等縣長問話，就從頭至尾將如何與小姐相撞結識，又如何相約會面以及夜晚入室幽會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惟有殺人一事沒有承認。縣長驚堂木一振，呵斥道：「小姐非你所殺，那是何人所為？」王公子說：「老爺，我和小姐相約幽會，為何要殺她呢？真不是我乾的。」縣長大喝道：「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承認了，來人啊，大刑伺候！」兩邊衙役高聲助威，將王公子打的皮開肉綻，可是王公子咬牙不承認。縣長嚴刑逼供沒問出結果，也不好定案，不敢再用重刑了，又怕那嫌犯經受不住而一命嗚呼，不好交代，便將王公子等一干人犯送監看押，將案情上報到廣州府。

劉崇龜施計捉真兇

廣州府刺史劉崇龜，字子長，滑州胙城（今河南延津）人。唐僖宗咸通六年（865年）進士。曾任起居舍人，禮部、兵部二員外。唐僖宗廣明元年（880年）春，河東節度使鄭從讜鎮守太原，奏請劉崇龜為度支判官、校檢吏部郎中、御史中丞，賜金紫。中和三年（883年）入朝為官，為兵部郎中，拜給事中。唐昭宗大順年間（890年--891年），先後任左散騎常侍、集賢殿學士、判院士、戶部侍郎、檢校戶部尚書，後外派出任廣州刺史、清海軍節度、嶺南東道觀察處置使等要職。劉崇龜為官多年，經驗豐富，精明善變，清正廉潔，口碑極好，為人所稱道。並且多才多藝，特別工於書、畫，擅長畫花鳥，尤喜畫荔枝圖，曾名噪一時，一紙難求。中和五年（885年）由戶部侍郎蕭遘撰文、劉崇龜書丹的唐昭覺寺碑，深受文人推崇。劉崇龜還是一名出色的詩人，他的詩不僅詞句優美，而且意境深遠。《全唐詩》中有他一首《寄桂帥》詩：「碧幢仁施合洪鈞，桂樹林前倍得春。莫戀此時好風景，磻溪不是釣漁人。」

劉崇龜接案後，仔細看了案卷，倒不急於提審案犯，先是把兇器研究一番。劉崇龜看到這是一把殺豬用的屠刀，鋒利無比。劉崇龜心裡想，王公子乃富家子弟，體面之人，不可能隨身佩戴一把殺豬用的屠刀，要配也得是上好的寶劍，金柄銀鞘。從王公子的供詞看，此人輕浮浪蕩，乃沾花惹草的高手，與小姐幽會之事倒在情理之中，入室殺人的可能性不大。兇手一定另有他人，看來得從這把屠刀查起。

劉崇龜下令官差傳喻境內各地，某日州府要大擺宴席，境內所有屠夫一律到府前廣場集合，準備宰殺牲口。全府幾十號屠夫都來到廣場集合，準備在官老爺面前一顯身手，可是到了晚上也沒有安排屠宰。不一會，一個衙役過來對他們說：「刺史大人尚未趕來，今日已晚，宴請明日舉行，請各位先回去，屠刀可留在府衙的廚房裡，明天上午再來就不用再帶了。」等屠夫們散去後，劉崇龜即讓人拿著殺人用的那把刀換下一把屠刀來，然後又將刀堆放在一起。

第二天，屠夫們又來到了府前廣場，準備屠宰。可是衙役前來宣布：「知府大人有令，為了節約，今天的宴會取消了，請各位拿著自己的屠刀回去吧。」屠夫們聽了，滿臉的不高興，紛紛抱怨說：「你這不是作弄人嗎？不殺正好。省我們力氣了。」說著，都各自取了屠刀打道回府，唯獨那把殺人用的刀沒人認領。這時，有一個屠夫向衙役報告說：「老爺，我的刀不見了。」衙役問：「這把不是你的嗎？」屠夫搖搖頭說不是。衙役問他：「你知道這把刀是誰的嗎？」屠夫說：「這把刀好像是后街李屠夫的。」衙役見此，拿出那把屠刀遞給他說：「這把刀是你的嗎？」這個屠夫忙說：「是的。」拿起刀就回去了。

劉崇龜立即派人前往后街去捉拿李屠夫。衙役到了后街李家一看，大門緊鎖，人不知去向。連續幾天，衙役們四處尋找李屠夫，也不見蹤影。

劉崇龜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讓衙役挑選一個死刑犯人，換上王公子的衣服，在一天傍晚，押到市場，召開公審大會，當場處死，並大張旗鼓地宣布，殺死小姐的兇手已經伏法。此時，李屠戶正混在看熱鬧的人群里，看到這一情景，心中大喜。當天夜裡，便大搖大擺地回了家。可是沒想到剛走到家門口，就被埋伏守候在那裡的衙役們一擁而上，抓個正著。

劉崇龜連夜審問，李屠戶供認不諱，交待了作案經過：那天夜晚，他到前街的一戶人家去殺豬，喝完酒吃過飯後回家，途中見一戶人家大敞著門，又沒點燈，一時手癢，便想進去順手牽羊，沒想到被那家人發現，迎面撲來，要捉拿我，我情急之下，舉起屠刀將其捅死後，扔下屠刀，連夜逃亡鄉下，東藏西躲好幾天，今天潛回看看情況，正發現開公審大會，以為殺人案結了，我覺著高枕無憂了，就回家了，沒想到讓你們抓個正著。

劉崇龜問清了案情，宣判李屠夫死罪，天明押赴市曹正法。王公子「夜闖民宅」， 以通姦罪論處，被責打二十大板，隨即釋放。經此一案，劉崇龜在廣州一帶名聲大振，並世代相傳。後來，宋人撰寫文言紀實小說《太平廣記》時，將此案收錄此書，書中贊道「彭城公（彭城公為劉崇龜的封號）之察獄，可謂明矣。」

*作者：鄭學富，魚羊秘史原創專欄作家，文史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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