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系列：一個女人和四個男人的故事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呂不韋取邯鄲諸姬絕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說之，因起為壽，請之。呂不韋怒，念業已破家為子楚，欲以釣奇，乃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史記·呂不韋列傳》

譯文：

呂不韋選取一個姿色非常漂亮而又善於跳舞的邯鄲女子一起同居，知道她懷了孕。子楚有一次和呂不韋一起飲酒，看到此女後非常喜歡，就站起身來向呂不韋祝酒，請求把此女賜給他。呂不韋很生氣，但轉念一想，已經為子楚破費了大量家產，為的藉以釣取奇貨，於是就獻出了這個女子。此女隱瞞了自己懷孕在身，到了時間，生下兒子名政，也就是後來的秦始皇。子楚就立此姬為夫人。

一

這個邯鄲女子的真實姓氏自始至終在《史記》里也沒有出現。為了方便敘述，借用《東周列國志》里對她的稱呼，把她喚作趙姬。

二

趙姬的故事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女人和四個男人的故事」。

戰國中後期，趙國在名將廉頗的指揮下，兩度擊敗秦國的進攻，秦國不得不與趙國簽訂和平條約。當時，兩國締結盟約時流行把王室子弟送到另一國作為質子，公元前279年，秦國太子安國君的兒子異人（後來改名子楚）很不幸地被送到趙國當人質，那年異人只有4歲。

安國君有二十幾個兒子，異人不是正牌太子妃所生，屬於沒人搭理的打醬油角色。當時秦趙兩國雖然簽署了停戰協定，在邊境仍時有衝突，因此異人在趙國日子並不好過。

前途渺茫的異人生活窘迫，幾乎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他知道，迎接自己的很可能就是在秦趙再起大戰烽火的時候，被作為趙軍出征的祭旗對象。

三

就在異人抑鬱寡歡之時，一位頗有政治眼光的珠寶商人出現了，這個人就是趙姬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呂不韋。呂不韋在冷門上大膽「投注」，把寶押到了異人身上。

呂不韋先設法與異人結交，取得異人的信任，這一點並不算太難，因為異人身在異鄉，舉目無親，可算有個人願意聽他訴說苦楚，替他設想將來的政治路途，他真是感激涕零，很快就視呂不韋為心腹。

一天，異人和呂不韋一起喝酒，趙姬正式出場。這時的趙姬是呂不韋包養的一個舞女，已經懷孕了。異人也不見外，酒酣耳熱之際，向老呂同志索要趙姬。老呂很生氣，但想想女人如衣服，送就送了吧，還在肚子里搭了個便宜兒子。

四

這個場景中，趙姬碰到生命中的又一個男人——異人。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她已經有了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就是肚子里未出世的兒子——未來的秦始皇嬴政。

投資了就要想辦法成功，純粹等運氣砸在頭上很不靠譜，為了讓自己所押的寶升值，呂不韋巧妙地走了一條「夫人路線」。

他通過華陽夫人的姐姐搭識了華陽夫人，而華陽夫人是異人的爸爸安國君最寵愛的姬妾，但是沒生兒子。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華陽夫人收異人為義子，還用威力無比的「枕邊風」使安國君把異人立為儲君。

五

守得雲開見月明。公元前253年，三十歲的異人告別了生活了26年的趙國，帶著趙姬，還有七歲的兒子嬴政回秦國了。異人的爺爺不久病死了，安國君繼位，即秦孝文王，異人成為太子。

三年後，秦孝文王也一命嗚呼。公元前249年，異人終於登上王位，成了秦莊襄王。

在不長的時間裡，完成了從皇太孫——太子——君主的「三級跳」。趙姬成了王后，嬴政成了太子，呂不韋多年投資終於成功，當上了丞相，被封為文信侯。

六

隨著秦國國力日益強盛，呂不韋功高蓋主，異人漸漸對他警惕起來。呂不韋與趙姬密議，要除掉異人，立嬴政為王，讓趙姬當上太后。

於是趙姬夜夜獻寵，使盡妖媚之能事，逼得異人貪歡成癮。公元前247年，才當了兩年國王的異人便步他老爸的後塵，一命歸西，時年36歲。

嬴異人死了，年僅13歲的嬴政登上國君的寶座。趙姬當上了太后，嬴政尊呂不韋為仲父，國事全部委任於他。

七

嬴政年紀雖小，卻有著統治天下的野心和鬥志，他不知道老呂是他親爹的事實，只知道呂不韋是他真正掌握權力最大的障礙，而呂不韋也知道嬴政非等閑之輩，父子二人都在暗暗地較量。

趙姬看著這對事實上的父子較勁，卻沒什麼調和的辦法。她自己年輕守寡，不甘寂寞，就只好寄情床第之間。

呂不韋本來就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呂不韋又可以隨意出入宮幃，兩人便秘密來往。但呂不韋覺得遲早會出事，自己又不能對嬴政說「我是你親爹」這樣的話，於是，呂不韋找到了一個名叫嫪毐（讀作「烙矮」）的人，這個人就是趙姬生命里出現的最後一個重要的男人。

八

嫪毐此人別的不會，只在房事上能力超常，呂不韋把他獻給太后。從此趙姬與嫪毐在後宮朝夕不分，不久就懷孕了。

太后寡居有孕，是何等恥辱的大事，為了不使嬴政知道，趙姬假稱算卦不吉，需要換一個環境來躲避一下，就遷移到雍地的宮殿中去居住，並先後產下了兩個男孩。

那段日子，嫪毐權勢很大，光是那些為求得官職到他家當門客的，就多達一千餘人。

九

公元前238年，有人告發嫪毐，嬴政開始秘密調查。當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嬴政按照日程安排，到雍地祭天，心裡有鬼的嫪毐害怕大禍臨頭，就盜用趙姬的大印調集士兵造反。

嬴政不慌不忙調動軍馬打敗了嫪毐，把嫪毐五馬分屍，又發兵搜出太后私生的兩個兒子，當場撲殺，並把太后趕到往棫陽宮監禁，還順勢將呂不韋貶居蜀中。

呂不韋接到旨意後，矛盾萬分，眼看自己費盡心機幾十年的功績宣告破產，絕望之中喝毒藥自殺了。

趙姬後來終於還是被嬴政接回到咸陽。不久秦滅六國，新的朝代開始，她被尊為皇太后。公元前228年，趙姬去世，謚號為帝太后。

十

趙姬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但真實性值得商榷。

讀了《史記》，有一個結論：太史公是個「秦黑」。

關於趙姬的身世，史記的記載前後矛盾，先說她只是個被包養的舞女，後面又成了趙國大戶人家的女兒。這可不是數十萬字的小說容易出BUG，總共幾百字的記述，出現這樣明顯的毛病不能不讓人產生懷疑。

在敘述嫪毐進宮的前後過程時，《史記》的邏輯錯誤更明顯：趙姬淫亂不止，時常宣召呂不韋入宮貪歡。呂不韋恐事情敗露，便找到嫪毐，讓他專職與太后私通。難道呂不韋不清楚，自己和太后私通，與介紹別人和太后私通的罪孽一樣的不可饒恕么？

《史記》中，把安國君和異人都描寫成夜夜笙歌的昏君，這兩位君主雖然在位時間都不長，但正是在他們手裡，秦國才變得日益強大。按照《史記》的記述，這二位除了過著糜亂的宮闈生活就什麼也沒幹？

真相可能就是：司馬遷惡搞了秦國，惡搞了秦始皇。通過「邯鄲獻姬」和「太后宣淫」的記述，秦始皇成了「生父不明、生母不清」的雜種，即使他有蓋世之功，也只能被後人嘲諷奚落。

十一

回到趙姬本人吧。

對呂不韋來說，她是一件禮物；

對異人來說，她是一件發泄工具；

對嬴政來說，她是一個體現自己盡了孝道的媒介；

對嫪毐來說，她是一個幫助他獲取權力的跳板。

一個可憐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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